《失落微光》山野诗人

60、第60章

　　林希带霏霏出来吃饭的时候才发觉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餐桌上确实放着那家茶餐厅纸袋。

　　她往吧台看：“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他们家的早茶？”

　　尹晨端着做好的咖啡过来放在林希面前，嘴角上扬，笑得神秘。

　　她被勾起兴趣，脑补出了一出大戏，什么心有灵犀，什么尹晨虽然看上去高冷，但是时常注意到她，他见过她总来这家，诸如此类。

　　但最后听到的答案是：“我买这家是因为我想吃。”

　　她此刻觉得有些郁闷，一方面气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方面又气这个直男能不能学一学说话的艺术，就算是你想吃也别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吧。

　　但面前的男人很快又把视线转移了，他看着眼巴巴盯着咖啡的霏霏，又回到吧台，端了杯橙汁出来。

　　“这是你的。”他看小姑娘把眼中从失望变成欣喜，揉揉她的头发。

　　林希想以他的脑子也想不出自己在生气，就化悲愤为食欲，连吃了好几个虾饺。

　　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尹晨方说：“又没人跟你抢，吃太快对胃不好。”

　　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我就喜欢吃怎么了，心里擂了阵鼓，她就放弃了，这大直男大概真的只是说话不会拐弯。

　　“快点吃，才能快点出门，快点去……解决问题。”她说的时候下巴指了下霏霏，小姑娘此刻正吃得开心。

　　提了这话题，气氛登时有些凝重，刚刚舒服的生活气息悄然从这房间溜走了。

　　林希吃得越来越没滋味，抬头去看尹晨。

　　她这时才发现，他好像一直都没吃，只是大喇喇坐在那喝咖啡：“你不吃吗？”

　　她说着就夹一个烧麦送上去，胳膊伸到一半发现他甚至没给自己准备餐盘，又往他嘴边送：“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

　　他身体后仰，后背贴在椅背上，连连摆手：“我没有早上吃这么丰盛的习惯。”

　　“那你早上吃什么？”
　　“不吃。”

　　林希有些不解。

　　她属于早上爬不起来型人，不吃早餐纯属是没机会，有机会吃得时候吃得老香了，但尹晨这种自己费劲买来又不吃的，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怪人。

　　“那你刚刚还说我呢，不吃早餐真的是很不好的饮食习惯，至少喝点粥养养胃。”她说着就把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往尹晨面前推。

　　尹晨：“我真的不饿。”

　　“必须喝，尹晨，我今天监督你，”她说这话的语气活像读中小学时班里总喜欢管事的班干部，“怎么这么大人了害怕吃早餐，又不是吃药。”

　　“喝。”霏霏也来凑热闹，“阿晨哥哥吃饭。”

　　面对这般场景，他颇有些无奈，放弃抵抗：“好的，两位大人，我吃饭了，不劳二位费心。”

　　小姑娘扑哧笑出了声，学着他平时的模样，胳膊举高揉揉尹晨的头：“真乖。”

　　尹晨猝不及防被小姑娘的举动治愈了，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而一旁的林希有些幽怨，眼神杀伤力加满：陈佳霏，不准摸他的头！

　　她的神色没被小姑奶奶接收，先被尹晨接收了：“怎么还跟小朋友置气？”

　　霏霏反应很快，回头看她：“小希姐姐，你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的 ，水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有些没底气，摸摸霏霏的头：“没有，小希姐姐没生气，霏霏乖乖吃饭，等下我们送你回福利院。”

　　这话一出，霏霏瞬间就变了脸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

　　到福利院门口时，霏霏死活不肯下车，林希和尹晨安抚了好一阵才下车。

　　小姑娘一手牵着尹晨，一手拽着林希，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攥得很紧。

　　林希也不敢放开小姑娘的手，示意尹晨去找院长说明情况，自己带着小姑娘坐下院里大树的荫庇下等待。

　　夏日里燥热难耐，饶是阴凉地也难掩盖灼人的气息。

　　小姑娘不说话，从放下碗筷那一刻到现在都是这样，此刻正撑着胳膊坐下树下的长椅上看地上的树影。

　　林希心里焦躁，间或仰头去看教室的情况，间或看向办公室的大门。

　　一切都静寂得出奇，反而让她心中不安。

　　暑假小朋友应该都不用上学，但她在之前和院长的闲聊中也得知福利院怕小孩们玩太疯，会在这个期间安排学些其他兴趣课，现在这个点应当是在上课。

　　办公室那边，当是交谈故意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件事在查清楚真相之前确实不适宜张扬。

　　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按照一般的下课时间应该也就五分钟后，她有点不知道等下万一下课了尹晨还没出现怎么应对这场景。

　　她向来藏不住事。

　　怕什么来什么，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办公室那边还没动静，很快就有小朋友从教室鱼贯而出。

　　但大家好像故意躲避似的，只是往他们这望一眼就去别的地方玩了，只有黎子阳逆着人流朝这边来。

　　“子阳。”她冲男孩笑。

　　但没有收到回应，他的视线径直略过，留在了陈佳霏身上。

　　霏霏抬头看他，他的神色紧张，带着担忧。

　　林希很少看到他会有这样的神情。

　　他总是带着敌意的目光去审视接近他的人，熟悉一些的人他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但仍显得冷漠。

　　此时张院长和尹晨从办公室出来，目光往他们这看，张春华的柔和的脸上添了几缕愁绪。

　　“集合。”张春华吹响了挂在脖子里的口哨。

　　正在操场闹着的小朋友闻声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仿佛时间停滞，回头看哨声的方向，又迅速往这边跑。

　　没一会儿，一群刚还在疯天疯地的小朋友，立刻排成队严阵以待，面容严肃。

　　第二排中间有一个空缺，小朋友有面面相觑地寻找的，也有知道那人在哪的，扭着头回看。

　　霏霏仍往林希身后躲，张春华目光停留了一阵，清嗓子准备谈话，小朋友立刻保持端正。

　　张春华面色沉重：“大家还记得第一天我跟你们讲的话吗？”

　　下面的小朋友默不作声，一个个垂头苦思。

　　“来到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这里的小朋友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无论大家待在福利院还是离开这里，都要互帮互助，这是命运恩赐的相遇机会。有人记得吗？”张春华提示。

　　人群里有说记得，有继续沉默的。

　　“我把你们每一个都当我自己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会有一个轻松愉快地童年，但正因为此我不得不对你们严厉，我希望你们将来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做你们想做的事，不希望你们在长大后遗憾自己童年没有接受好的引导。”

　　“今天我们家发生了一件非常令我非常气愤的事情，做错事的人自己来找我，勇于承担责任还是有改正的机会的。”

　　张春华语气严肃，小朋友都僵硬地不敢抬头，这气氛压得林希也不舒服起来。

　　那种感觉就是，上学期间只要班里出了什么事或者丢了什么东西，老师用这种绵里藏针的话来调查真相，这个群体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承认的时候，就莫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冤枉。

　　甚至说碰巧你跟当事人刚好还是有过接触的，会不自觉在心里去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然后在老师一次又一次催促和无人承认中，去试图判断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做错事，但是没注意到。

　　解散队伍后，张春华便招手让陈佳霏往她那去，陈佳霏仍有些害怕似的迈不动脚，仰头向林希寻求帮助。

　　林希读懂了她意思，牵她的手往办公室去。

　　但这小姑娘怎么现在连院长也有些怕了，之前不是总找院长撒娇的吗，她心里泛起异样。

　　“霏霏，你能不能跟院长说是怎么回事呀，院长会帮你的。”张春华蔼然。

　　陈佳霏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带着疑虑和不安，她的目光逡巡着，看看院长，又转头去看尹晨和林希。

　　上一秒还是安静的，下一秒就躲进林希和尹晨两人之间的空隙，她一手抱一个人的腿，把脸埋起来。

　　林希蹲下来，理理小姑娘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她明确地感知到小女孩环抱她的力愈发重了些。

　　办公室的三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循着那霏霏刚才目光轨迹去看，门此刻是关着的，大概只能看到窗户。

　　此时没人，尹晨上前开门查看，窗户附近都没有小朋友，那些小朋友都还在操场上玩。

　　不过他的目光搜寻到最近的地方，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用树枝写画着什么。

　　听到门声，女孩抬头朝办公室望到一眼，看到尹晨出来又平静地继续回到自己的“创作”中。

　　尹晨观察了一会儿，才回到办公室：“院长，外面是李阿姨的女儿吧？”

　　福利院的孩子们尹晨都认识，这也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张春华默认尹晨没有认错人：“对，张玥，这姑娘倒挺懂事的，没事帮帮她妈妈做事，要不就来我这整理整理书。”

　　尹晨“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林希感觉到了他神色的异样，虽然那疑虑很快被张春华的话打消半分，但始终没有消散。

　　在霏霏这问不到答案，她们只能在再去其他的地方那里再找线索。

　　林希回想着可能被遗漏的细节，暮然想起什么，叫住尹晨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颗糖安抚完霏霏，才把她交给张春华。

　　直到离开办公室才开口：“我昨晚在霏霏的胳膊上看到一个鞋印，虽然很难辨认，而且只能隐约看得到前脚掌，但是我可以确定那个纹路是匡威的帆布鞋，只是没法判断是成年人还是小朋友的。”

　　“应该是好找的，这里穿的人不多。”尹晨说着就跟着林希去操场上观察了。

　　林希说出这个判断的时候已经在在心中兜了八百圈了，毕竟被打留下的印记红肿更多，击打物的纹路大部分情况都会糊成一片，仅靠蛛丝马迹和直觉的判断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她觉得如果结论出自别人之口，自己都会第一个找站出来反对，谁知尹晨应承得如此果断。

　　甚至仿若接收到了神祇的指示，迅速投入了行动。

　　不过遗憾的是，操场上的小朋友无一人是穿的这个品牌。

　　也许是换下来，两人再次去了宿舍。

　　刚开始查的几间都没线索，直到最后一间他们才发现一个床铺下整齐地放着一个匡威的鞋盒。

　　床头贴的名牌写着——冯楚。

　　那女孩林希记得，长张圆圆的娃娃脸，是乖巧的，但不怎么讲话，也不怎么跟同学一起玩闹，但比黎子阳要好很多。

　　这怎么可能呢？

　　林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去找张春华确认。

　　这里的小朋友大多数衣物都是受捐赠的，一般不会只有一个小孩获得，就算是院里靠补助金和捐款采购的，大多数小孩收到的也应该是一样的，但确实检查下来只有冯楚有一双匡威。

　　崭新的匡威，鞋底只将将沾上些尘土，甚至可能只是试穿时留下的。

　　为了安抚霏霏的情绪，尹晨带她出去玩了，林希一人在办公室和张春华了解情况。

　　她得到的消息是，上个星期有一对夫妇来福利院想要领养一个女孩，一眼就看中了冯楚，那天就带着她出去吃饭，回来时就带着那双鞋。

　　看来那双鞋的主人确实是冯楚，不过林希确实不相信这件事是冯楚做的。

　　林希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怎么跟尹晨讲清楚，只是看了他一眼。

　　不过，尹晨似乎会意了，什么都没问。

　　林希心中一阵纠结，似乎有些不想要知道真相了，她就坐在台阶上任烈日将自己笼罩。

　　没一会儿，她看到黎子阳站在那角落里一直看向这边，便招手让他过来。

　　黎子阳一过来就站在霏霏的旁边，霏霏抬眼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林希给的糖递过去，两人很快又热络起来。

　　尹晨看两个小朋友状态不错，才坐到林希的旁边：“怎么，你害怕了？”

　　她没答，看着地上被太阳映出的影子叹了口气。

　　尹晨看着她苦恼的模样，拍拍她的肩：“我去问吧。”

　　林希却拉住了他，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朝操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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