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无间》三笛木

65、拾亿

　　教堂里面的那棵樱花总是比起外面的要开得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当夜岚转身离开我的那一刻，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样，我泪眼莹莹看着他的背影，心痛地像是有一把利刃穿过然后搅动几下，最后鲜血一涌而出，在眼角凝结成晶莹的泪滴。
　　我颓然坠落在地，无语凝噎。
　　临别的最后一吻，我是不是该更加热烈一点？
　　其实，离开也没那么痛苦，不过就是狠狠心罢了。我这样想。

　　十字架穿破胸膛的那一刻，静谧的夜色中能听得一声心脏破裂的钝响，咔擦一声，像是破裂碎掉了一般，然后心脏四分五裂，血液霎时停止，五脏六腑的机能停止，呼吸残存在嘴角边上，我靠在樱花树的粗大枝干上面，苦笑自己的太过痴傻。

　　如果没有相遇就好了，没有在岚暮镇的遇见那个眼神漠然的男人，我是不是就不用爱上之后为了拯救他而这样牺牲了呢？
　　可是，如果没有遇见，如果没有爱上，我的生命仍旧是像在天上人间那样百无聊奈吧，每天看着窗外的落叶计算日子的流逝，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同样的植物老去。
　　老去，然后死去。
　　然后经过漫长的无聊，最后无聊地死去。好像那样的人生，更加没有意义吧。
　　至少现在，我是爱着一个人死去的，并且，为了拯救他死去，多么有意义啊。
　　我想，他是会记得我的吧！我这样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他的心中了？如果他足够爱我的话，是不是我就会成为他心上的一道深深的疤痕呢？这样，在别人的心里活着，好像也不错。
　　我想了很多，最后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缓慢地，一点一点闭合，最后坠入一片黑暗中。
　　感觉开始消失，意识逐渐陨灭，死亡接踵而至。

　　可是，经过了许久之后，我听见四周的响起了声音。
　　脚步声由远而近，急促的脚步停在我身前，我能感觉到是夜岚的气息在靠近，然后他哭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哭，那时候却听得这么清晰。
　　先是无声的哭泣，渐渐声音加大，最后便是一声悲痛的恸哭。

　　我选择死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或有这么过激的反应，我认为以他的沉着冷静，即使我死了，他也会保持他一贯的镇定，顶多默默掉泪罢了。
　　可是，认为只能是认为，现实总是将人们的“以为”打破，任其发展成更加过分的现实。

　　风声细微地在耳边刮过，急促慌乱的脚步声越过耳畔，他在奔跑，抱着我匆忙又急迫地在奔跑。
　　一直跑，一直跑。
　　洛山叫他，他没有回应，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有人在叫他，他都通通没有回应。他一直跑一直跑，呼吸逐渐变得厚重起来。他一定越来越疲惫了，到最后，我能听见他大大的喘气声。
　　然后，听见了大门轰然破开的声响，接着，听见了南宫的声音，他的声音里面满是诧异和惊恐，最后传来了他痛苦的痛苦之声。

　　夜岚的声音微弱却坚决，他急道：“南宫……救她……”
　　南宫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抖动，“谁干的？”冷静，镇定，他一定是在强装镇定。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带任何感情行事，否则，诅咒就会变成现实。
　　那个诅咒，会让他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对不起……”
　　“我问你谁干的？”
　　“……是心羽自己……”
　　“为什么？”南宫这样问他，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可以救她，可是，那会让你失去半条命，这样，你也愿意吗？夜岚，你应该知道无间人的血有多么的宝贵，如果我知道的唯一办法是你的一半血液你也可以吗？”
　　“不管怎样，只要能救她，我都可以，南宫，拜托你了！”夜岚如此坚决。
　　可是，我并不知道南宫要如何做，从来没有听他说过，都这样了还会有拯救的方法。我着实不知道结果究竟会如何。
　　后来夜岚问他：“什么方法？会有副作用吗？”
　　南宫无奈回答他：“有，不可能没有才是吧！”
　　“那是什么？”
　　他说：“她会忘了你，忘了很多事情，包括我，包括她全部的过去，家族秘术会全数侵入他的身体，将她身体里面属于血羽族的力量尽数封印，因为的无间人的血液的植入，她必须饮用你的血液才能继续维持生命，你们，分不开了！”
　　“家族秘术？”夜岚呢喃着，“是什么？”
　　南宫苦笑：“那是我们家族最后的秘密了，不到迫不得己，没人敢用那个，而且，无间人并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对吧，即使找到，也不是谁都愿意将自己的血液拿来喂养别人吧，你……是个特例……”
　　“我只是……不想她离开我……其实，她大概是因我而死的吧！她好像很喜欢偷听，所以昨夜大概听见了胡则师傅对我说的那些话吧！”
　　“什么话？”南宫这样问。然后夜岚便将胡则师傅给他说过的话全部讲给他听。然后南宫叹了一口气，说：“难怪！”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夜岚急迫地问。
　　南宫说：“她想收回那些力量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她死去……她是为了救你……”
　　我的哥哥，果然很了解我。
　　我残存着最后一点意识，这样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渐渐地沉睡过去，直到过去了很久，我在教堂醒过来，睁眼看见的，是夜岚握着我的手趴在床边睡得很熟。
　　他抬起头看着我，开口对我说：“醒了吗？心羽！”
　　我问他：“心羽？我是心羽吗？那你是谁？”
　　他说：“我是夜岚，你的哥哥！”

　　想起这些，我已是不能自已地泪流满面了。
　　我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因为南宫在让他带走我的那个时候，我听见了他说的那些话。他的那些话很直白的表明了我离不开夜岚，但也不能继续和他像一般情侣一样生活了。
　　他说，过去和夜岚的记忆随时威胁着我会记起过往种种，一旦记起，身体里的秘术便会反噬我的身体，全数浮现在身体的每一处，那个时候，每一个文字都会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撕扯我的皮肉，那个感觉，会让我如同进入深渊地狱一样痛苦。
　　南宫不希望我再受那样的伤痛，所以才让夜岚那样做。
　　可那个秘术的反噬，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提亚，哽咽着说：“我觉得，全身像针扎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
　　提亚收回手，表情抱歉不已，她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哭着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明南宫说过那样你会很痛苦，甚至会死掉，可我还是那样做了，真的对不起啊，心羽，你会体谅理解我的吧？我奶奶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请原谅我好吗？”
　　我抬头看着那边早已是泣不成声的南宫，他的表情很是痛苦。而夜岚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身体开始出现撕裂一般的痛楚，可我看着手臂各处，却没有发现一处裂口。
　　只是，不断有文字若隐若现，像是努力想要冒出土地种子的嫩芽一样，那些文字拼着命想要冲破皮肤的桎梏。
　　我咬着牙死命忍住，可那边克洛伊却笑得尤其的狂妄。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听见他的话，好像变得更加痛苦了。
　　他大声一吼：“苏醒吧！”

　　苏醒？他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刚才记起的事情里面，南宫说过一旦我记起所有事情，当年为了救我而植入我身体的秘术便会全数显现在身体上，那么刚才那些朦胧地想要冲破皮肤的文字，就是秘术吗？
　　克洛伊想要得到的东西，难道就是血羽族的秘术吗？

　　痛……好痛……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刚才记起的那些事情了，因为疼痛一寸一寸在身体上割着，我忍不住大声嘶叫起来。痛苦的呻吟声破喉而出，虚汗直冒，然后直直地跪在了地面上，一声钝响传来，然后看见南宫拼命想要挣扎身后的束缚，喊叫着：“不！心羽……不要啊……不要……”
　　我的身体像是被人架在柱子上，然后有人拿着一把钢针，一针一针刺向身体表面的每一寸皮肤，然后疼痛由表入内，一寸一寸痛入骨髓。仿佛每一根骨头都瞬间破碎了一般，像是……要死掉了。

　　原来，他们说的没错，记起了所有事情，我是可能会死掉的。
　　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会不会望而却步呢？如果不执著于想要找回过往的记忆，我可能现在活得好好的吧，即使夜岚永远只能是我的哥哥，南宫不过是个朋友……可那样，不是挺好吗？
　　为什么我要那么固执呢？
　　到头来，一切不过都是我不听话的结果，一切都不过是咎由自取。
　　不知为何，现在我倒有些后悔起来了，真是讽刺呢！
　　可是，一切都晚了。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