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无间》三笛木

32、受伤

　　我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四月初是樱花开得最为繁盛，我坐在窗子边上，一眼望出去，满眼都是粉白相间的颜色。
　　天上人间这个地方，其实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以前的名字和血羽族倒是相配，叫做伤城。但南宫说，他的父母不喜欢那么阴冷的名字，于是便换成了天上人间。
　　南宫突然和我说起他的家庭的那一天，他说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但他从来不过生日，因为那一天，也是他父母的忌日。
　　从那一天开始，他和他的妹妹，从此成了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对他来说，那一天是他整个人生中最为凄惨的日子，所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便舍弃了生日这种东西。
　　虽然他长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但其实他已经活了八百年之久了。
　　他们的衰老速度十分缓慢，当人类一辈子都玩完了，时间却没能在他们脸上留下一点痕迹，所以他们看过太多沧海桑田，经过太过岁月流年之后，面对死亡，却觉得那是一种解脱。
　　我并不知道其中缘由，我只是以前就听说过他们的确衰老缓慢。但在知道南宫竟竟在这世间活了那么久时，还是难免会惊讶。
　　而且，他看上去一直是一个人。如果这几百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很多时候都那么孤寂和寂寞了。
　　我问他关于他妹妹的事情，问他为什么他的妹妹没能陪着他，他告诉我，她在他触不到的咫尺，中间却隔着一段天涯。
　　他的意思，我不懂……

　　夜岚在几天之后真的来了，但来的时候，他却全身绑着绷带，被几个教徒抬着进了屋子。
　　他，竟然受伤了！
　　而洛山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长长一道没有完全痊愈的疤痕。
　　他看我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地兴奋，这和以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洛山大相径庭。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进了门，然后抬着夜岚上了楼，将他放在南宫的房间。
　　夜岚的脸色苍白，紧闭着嘴唇，眉头深锁着，仿佛即使在昏睡中，也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大事。
　　那个时候，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可我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着，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在夜岚的床边，不争气地晕了过去，我记得那时洛山接住了我。

　　直到深夜醒来，我连忙跑到夜岚那里，却发现提亚一直在他的身边。
　　她的手掌在夜岚的身体上方不停移动着，手掌下面有银蓝色的柔光流动。
　　我知道，她在为他疗伤，用巫女的力量，在救他。
　　我停在门口，却怎么也不敢迈出一步。
　　我只能默默看着，因为我，其实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事儿的，你别担心！”洛山虚弱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回头看着他，眼泪立马滚了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呢，我知道自己没能力帮你们，但至少……别丢下我一个人去承受啊！”我趴进洛山怀里，带着哭腔这样说着，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他拍着我的后背，温柔地说：“对他来说，你就是他的命，所以你活着，他才能活下去，所以心羽，你一定要继续活下去才行啊！”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我害怕有一天自己还活着，却成了一个人吗？
　　这句话，我终是没能说出来。
　　我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那个夜晚，提亚一直在夜岚的房间里面，直到天明，月亮落下去，东边出现红云，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
　　我靠墙坐在门口，一听见开门的声音，立马抬头，看见提亚便问：“怎么样？我哥他……”
　　她脸色不是很好，这让我很不安。
　　“到底怎么样啊？你说话啊？”我试探性地继续追问。
　　她叹气，顿了顿，良久，说：“我尽力了，伤得太重了，是被自己的力量反弹伤到的。无间人的力量有多猛，可想而知，所以一切看造化了。”
　　“什么叫被自己的力量伤到？”
　　“胡则师傅以前也是无间人，所以他知道怎么对付他，所以才会伤到吧，这只是我的猜想，具体情况应该去问当事人，比如当时在场的洛山。”她说完，扶着额头，看上去有些疲倦了。“我得回去睡会儿，你进去照看他吧！”说完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站在原地，思考着她说的话，却生出很疑问。

　　夜岚受伤，这和胡则师傅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为什么没看见胡则师傅？
　　夜岚受这么重的伤，竟然没有看见胡则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夜岚，很不安地握着他的手，眼角不知怎么又湿润了。
　　我从没想过，我那个在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夜岚，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冷呢？
　　他的手，竟一点温度都没有。
　　“哥，我会为了你好好活着，所以你也会好起来的对吗？洛山说我活着，你就会活着，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很听话的，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哦！我们约好了哦！”我抬起他的手来，将大拇指和我的大拇指紧紧触在一起，“盖完章，就是你同意了，所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不会让他死的，我答应你！”可能是太专注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夜岚身上，也有可能是因为南宫是血羽族，自身的存在感很低，所以没有发现，南宫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回头泪眼盈盈看着他，颤巍巍地问他：“你能救他？”
　　他说：“不是我，是你！”
　　“我？”我狐疑：“我要怎么做？”
　　他冷声说道：“出去……”
　　“啊？”
　　“我不想你看见我那种样子，所以你出去比较好！我答应会救他就一定会做到，我一向说到做到，所以相信我！”
　　我摇摇头，迟疑着没有站起身来。
　　他走过来，蹲下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面，神色肃然道：“心羽，听话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嘴角处，两颗尖利的獠牙露了出来。
　　我知道，这是他本来的样子。
　　但我并不害怕。
　　我缓慢起身，落魄地走了出来，静静地蹲在了角落，等待着，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