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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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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敔看着眼前的人,每喘一口气都揪着心疼。
就在这时,一团龙涎香的气息伴着似有似无的呼吸瞬间扑了过来,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捧着萧敔的脸把唇贴了上去,又缓缓分开。
“大事能成…不要…因我所困…”
李琼温热的鼻息打在萧敔脸旁,一改刚才的居高临下之势,告诉他这话是真心所言,泡在毒酒里的蛇也会因感而心痛。
“皇都焦头乱额,你且不用管…一定…看好萧家…”
李琼眼神坚定,却也含着一层柔软的深情,立马把萧敔的思绪拉了回来,戳在人的心窝子里。
“信我…我也信你…”
按理这话不该信,可心上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只会一点点把萧敔清醒的推向万丈深渊。
“你知道的,我对你…我不会骗你…”李琼眼中含泪,几乎刨心挖肺的说。
两人对视,萧敔忽然两行眼泪滚下,伸手抓住了这人一手的手腕。
“和玉,我是个懦夫,我害怕。”
李琼一愣,伸手帮他抹了抹眼泪。
“我怕咱们两败俱伤…”他信李琼,他怎么不信李琼,他的心上人就是现在把他卖了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他是难以控制本心的人。
“那就一起死,就是彗星袭月…也不能放任!”李琼发狠的咬着牙,终于也噙不住泪水,任其翻滚在眼眶,滑落在脸上。
“难。”
萧敔攥着手腕把这人的手从鬓边拽下来,却丝毫没有用力。
“我这一辈子什么不难?”李琼拖着泪眼看他,泪痕肆潵在领口,或是沿着颈子跑进衣服,这人却浑不在意,似乎眼中还闪着异样的杀意。
“当年朕登基时,连立储的密旨都是假的!母后唯一的亲子就是十三弟!萧家众党逼着摄政王还政于七岁的假太子,立了朕…因为他李瑚那时还是个襁褓婴儿!朕多想把萧家碎尸万段!”面前的人近乎咆哮地嘶吼着,似乎是在试着将被践踏的四分五裂的所谓“尊严”从泥泞里刨出来。
“但是朕不能…朕是李瑚和几个皇妹的兄长、是萧翊岫的儿子、是白玉娥的夫君、是所谓……大安的李氏皇帝!朕这个皇帝当的何其憋屈!无权无势可能还要被萧翊岫卸磨杀驴!每天都泡在烽火狼烟里……”李琼狠瞪着眼睛,虽然平日这人温和喜静,但这样看着不过也是匹披着羊皮的狼。
“萧敔……我斗不动了…但是前面那么多风雨我都挺过去了,剩的这几步棋…不过是太仓一粟而已……你明白对吧?”
能好好把这话说出来的哪里是个寻常的人?分明是个头脑还清楚的疯子。
萧敔脱开手,握在心上人脑后,用手抹过眼泪,皱眉看着眼前的人,良久才鼓足了底气,只得颤声道:“好…你守好这一身干净,这浑水我替你趟…”
这人真是叫萧敔没办法,心疼又害怕,想亲近些又不自觉疏远。
李琼似乎是带着不舍地慢慢摘去他那只手,缓了两口气,整了整衣冠,“北上讨伐任重而道远…戒骄戒躁,收起在外头的野劲儿,才能镇得住威虎营白老元帅副将的名头。”
萧敔是萧家这辈年纪最小的,却是第一个被举上高台盘的,李琼已经准备好要把萧家捧到最高,摔到最碎。
“是…”
把人送走时,外头太阳已露了头,李琼却觉得昏昏暗暗,想闭目养神,结果一闭眼睛就睡了过去,朦胧间仿佛做了一梦。
抬眼一片白茫茫雪地,面前不远处血泊里站着一人,李琼走近一看,正是方才出了勤政殿的少年人,不过此时他目光涣散,浑身染血,遍体鳞伤,李琼甚至清楚的看见他鬓边的发丝因沾了血黏在脸上,颈上皮肉豁开,白骨可见,让人心生幽怖。
那人刚一抬手,只见自己身后的方向飞来一支强弩射出的箭,把人穿了个透,却不向后倒,而是直挺挺砸在李琼怀里。
六岁的李琼曾亲眼见先帝被刺于自己面前,胸膛被穿过,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因此他怕血,怕得要死。每次见那一片殷红,只觉得脊背发凉,四肢冰冷,喘气都忘了。
李琼发疯了似的搂住怀里的人,他不想看见第二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死在面前,于是回头想看是谁放的箭,望上一座万丈冲霄的城楼,一个披着禁军胄甲的高挑人影摘下头盔,得意似的朝他笑了笑。
是他自己。
李琼瞠目结舌。
等他再回头,雪地也没了,眼前是一面死寂的墨色镜子。
里面的自己跪倒在地上,怀里抱着死不瞑目的心上人,腿边是江仡的人头、萧翊岫的右手、王斌的身子、还有萧茂的眼睛,有些个东西他单看都是认不出来的,但是心里莫名的知道都是属于谁的部件。
忽然,耳边响起懿顺皇后的声音,吓得他一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谢冠散发狼狈不堪的自己,心中竟厌恶至极。
“琼儿,不得不说,你是没有永宁皇姐健谈,没有八皇子的天资,以及李瑚那小子的好运气,但你确确实实天生就是块儿做皇帝的料。”
李琼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听训,跟年幼时一样,像个被拴在门外的小狗。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懿顺皇后并不理睬他,又道:“但是心软,这可不行。”
“是啊,琼儿,你是个帝王,你站在极寒无人之顶峰,注定是孤家寡人,无情无义,你的真心注定是没有人理会的,他们眼里的你只能是绝对的掌权者,丝毫不能软弱。”另一个声音不知从哪冒出来,熟悉又陌生,严厉中透着些语重心长,但这话还是锥心刺骨般寒冷。
先帝?
“父皇?”李琼猛地抬头,突然扭断了脖子似的,向后仰了过去,眼前一片白茫茫许久。
睁开眼,天已经亮得跟黑不沾边了,勤政殿大秋天里窗上糊的还是白纱,透着光,叫人看了难受,又睁不开眼。
李琼刚从桌子上直起身子,一只茶盏凑了过来。
“圣上。”
是小顺子,他从小跟着李琼,干着总管太监的活计,始终盼着个名头。
李琼颔首,接过盏子漱了漱口,起身回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