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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周四周五,是高三第一次模考,祁州多所高中联考。
      模考按照高考时间排,第一天考语文数学,第二天考文综英语。
      孟水意不用像平时起那么早,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和路漫一道出门。
      路漫问她:“今晚回家吃饭吗?”
      “回。”孟水意落在后头,将门反锁上,“我五点就考完了。”

      话音甫落,隐约有什么东西倒了,叮里哐当一阵响。
      路漫曲起手指,叩隔壁的门:“柏舟,是你吗?”
      过了片刻,拖鞋的“踏踏”声靠近门口。
      门开了。

      “怎么了?”
      孟水意的视线,越过路漫的肩膀,定在他脸上。
      白天光线亮,看他的脸色更分明,他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似乎不是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睡。
      视线再想望里探究一二,却被他的身体挡了个全。

      路漫说:“听你屋里有动静,看看你。”
      “架子碰倒了,没事。”
      “哎,正好,”路漫回头,说,“水意,去冰箱拿点草莓。”
      钥匙就攥在手里,孟水意转过身,柏舟筹措拒绝的言辞的功夫,她已经开了门,很快捧了一大碗草莓出来。
      柏舟只得接过,“谢谢。”

      路漫看了眼腕表,“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拉过孟水意的胳膊,“走吧,早高峰路上堵,考试别晚了。”
      柏舟恍然,算时间,是该高三一模了,他看向她,眼神轻飘无着落,说:“考试加油。”
      话毕,径直关上了门。
      看吧,这人多奇怪,多矛盾啊,客气的是他,冷疏的也是他。

      孟水意低声问路漫:“小舅从哪儿搬来的啊?”
      路漫说:“西潼,你还记得吧?我老家。”
      她穿着矮高跟,楼道间,回响着“哒哒”声,以及她的话音:“他之前跟我小姑住,前段时间,她……”
      她忽然住了话音。

      孟水意脑子转得快,反问:“过世了?”
      路漫不久前参加过一次亲戚的葬礼,因孟水意不熟,没跟着去,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么一想,串起来了。
      “你知道就好,别在他面前提这事,免得惹他不快。”

      孟水意换了个话题:“小舅是做什么的?”
      “自由职业者吧,他毕业之后没多久,小姑生病,他为了照顾她,就回了西潼。”
      她的脑海中,将“自由职业”、“孝顺”两个词安到柏舟身上,他的形象更为清晰了。
      “他怎么又搬来祁州了?”
      “他们本来就住在祁州,只不过……”路漫睨她,“小孩子打听这么多大人的事干什么?”

      孟水意说:“我已经满十八了。”
      路漫说:“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小屁孩。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别操心有的没的。”
      孟水意不说话了。
      对于全世界来说,高三生似乎是个格外特殊的存在,身娇体贵,不能出意外,也没有闲心、娱乐,是高考和学习的奴隶。

      但孟水意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关注是有些多,主要是,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成年男人。
      生得好看,神神秘秘,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还挂着一个“小舅”的身份。
      不知何处来,也不知何处去。
      这个世界污泥遍地,亦有一轮洁白明月高悬,他像不属于这里,既不沾尘泥,也不染月光,一身空荡荡。
      最是令人心生探究的欲望。

      外面下起绵绵细雨,孟水意没有骑车,撑伞步行去公交车站等车。
      听见零碎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回头,路漫收起雨伞,弯腰钻入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
      雨丝朦胧,她又有些近视,看不清车牌和车标。
      一秒,两秒,车子依旧没有发动,她立在原地,它开走了。

      时值上班高峰期,加之雨得越来越大,公交车内十分拥挤,路面塞得一塌糊涂,喇叭声此起彼伏,车辆缓慢地移动着。
      孟水意后悔也来不及了,平时二十分钟的路,愣是延长了一倍。下车后,她紧赶慢赶跑去学校。
      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还好,九点整才开考。
      她气喘吁吁地找到位置坐下。

      第一堂考完,有几个班上同学聚在一起,争论某几道选择题答案,没个结果,便找孟水意问。
      孟水意在收拾东西,报出自己的,又说:“我也不是很确定。”
      他们丧气地说:“感觉这次模考挺难的。”
      “你没看到吗?一中出的卷子哎,他们什么水平,我们什么水平。”
      “算了算了,放稳心态,别影响后面的考试。”
      ……

      苏蓓蓓过来,小声嘀咕:“答案有什么好对的,聒噪死了,影响别人心情。”
      这次考场、座位,都是打乱顺序随即排的,所以,孟水意能和苏蓓蓓在同一个考场。
      孟水意不以为意:“他们对他们的,别凑上去听呗。”

      苏蓓蓓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早知道就不磨蹭,早点出门了。”
      “嗐,祁州是这样的,路上堵死了,还不如搭地铁,不过早高峰也是人挤人。”
      从孟水意家到学校,没有直达的地铁,公交是最快的。

      苏蓓蓓又提议:“中午休息时间长,我们出去吃吧?”
      “高宴在哪个考场?”
      “楼上,我去跟他说一声。”
      考场严禁带电子设备,包一律放在外面,苏蓓蓓估计他也不会立马看手机,选择最古老的传递消息方式——面对面找他。

      三个人背上包,一起出校门。
      他们当中,高宴的经济条件最好,他请客多,但苏蓓蓓和孟水意也不好意思,经常AA。
      考虑到孟水意,他们选择一家价格亲民的麻辣烫店。
      与高性价比相对的,就是人流量大。他们占了桌,再去选食材。

      高宴夹了一大盆,苏蓓蓓说:“你是猪啊,吃得完吗你?”
      “拜托,我是一米八的男生哎。”他瞪眼,“这么多不是很正常吗?”
      “你身高太水了吧,一七五就一七五。”
      “四舍五入好不好?”
      “入得太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虚报。”

      两人吵吵闹闹,孟水意已经选得差不多了,苏蓓蓓看她的盆,图方便,夹了差不多的菜,一起去称重计价。
      过了没几分钟,苏蓓蓓趴在桌上嚎:“什么时候好啊,饿死了。”
      高宴说:“你还说我,你才是猪吧?”
      “我没吃早餐哎。”
      孟水意从包里掏出一包奥利奥,“人多,一时半会不会好,你先垫垫肚子吧。”

      饼干压得有点碎,苏蓓蓓也没得挑了,咔咔吃起来。
      高宴伸手,“给我来一块。”
      苏蓓蓓躲开他的魔爪,“水意给我的,不给不给。”
      桌子窄,高宴起身,两只手摁住苏蓓蓓,男生力气大,她挣扎不过,还是叫他抢走两片。
      高宴得意扬扬地冲她挑眉,像在说“小样儿”。
      苏蓓蓓气不打一处来,骂他:“死gay。”

      两片饼干实在没什么填肚子的效果,苏蓓蓓等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叫他们的号。
      苏蓓蓓夹起一大筷子,夹得猛了,几滴汤汁溅到对面的高宴衣服上。
      “死三草!”
      苏蓓蓓的三个字都是草字头,高宴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

      “对不起对不起。”苏蓓蓓抽了两张纸给他给擦,结果不小心碰翻筷子,溅起更多的汤。
      好死不死,今天高宴穿了件白衣服,还是他很喜欢的一件。
      他气不可遏,高喊:“绝交,三草,我要跟你绝交!”
      “哎呀,别生气嘛,你看,其实还挺有艺术感的。”苏蓓蓓笑得不停,说不下去了,孟水意都怕她岔气。

      擦了几下,油印淡了些,但反而糊开了。
      孟水意说:“别擦了,回去用牙膏或者洗洁精试试。”
      高宴吐了口闷气,苏蓓蓓说:“你到时候脱下来,我带回去给你洗。”
      “算了,我怕衣服彻底毁在你手里。”

      一顿饭就这么不太平地吃完了。
      离考试还有很久,他们沿着街道逛起来。
      苏蓓蓓带他们走进一家文具店,毕恭毕敬地说:“高大人,我赔您支笔吧,您随便挑。”
      他“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高三用笔多,苏蓓蓓最爱买各种华而不实的笔。

      孟水意忽然注意到手账本区。
      有一个系列,主题是《诗经》,封面画风简约,古色古香。
      她翻找了下,果然有《柏舟》。
      墨笔简单勾勒出一副画面:河面之上,一帆孤舟,舟上一个衣袂飘飘的人,仰头饮酒,远处重山叠翠,意境悠远。
      旁边,小楷写着两行诗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没多犹豫,去前台付款,苏蓓蓓奇怪道:“你又不做手账。”
      “送人。”孟水意顺便叫店员帮忙用彩纸彩带包装一下,多付几块钱。
      苏蓓蓓“哦”了声,没追问送谁。因为高宴抱着宰她的心,挑了一支进口的金属按动中性笔,六十多。
      几顿饭钱没了,穷学生苏蓓蓓一边肉疼,一边付款,“什么高级笔,这么贵。”
      高宴说:“符合我身价的笔。”

      大概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数学难度也不小,但总的来说,没有怪题偏题。
      考完已经没下雨了,地面仍是湿漉漉的,有些小水坑。
      孟水意搭公交回家,后门打开,她被人挤了下,踉跄下了车,没站稳,周围又没有可扶的东西,受惯性影响,扑腾跪了下去,两手按在地上。
      她撑着站起来,膝盖生疼,裤子脏了一大片,掌心又脏又红,嵌进一些小砂石。
      挤她的那人,没半句道歉,消失了。
      雨天真的和她犯冲吧。

      幸而有好心人,她给孟水意递了一包纸,问她怎么样。
      孟水意擦去脏污,试着走了几步,没什么大碍,说了声“谢谢”,往家的方向走。
      一瞬间,她好委屈好想哭,为这无妄之灾,为陌生人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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