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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眼泪是什么?
      是男人懦弱的表现,是小孩子要挟的筹码,是女生天然的武器,是诗人抒情的诗句。
      不,眼泪是所有人天生具备的情绪表达的能力。
      但对柏舟来说,也确实是件稀罕物。
      他没有应付的经验,以至于,当她的眼泪滴到手背上,竟觉有蜡油一般的热度。

      但他好歹明白,是他惹哭的她。
      柏舟一下子手足无措了,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身上亦没有纸巾,他只得捏过袖子,替孟水意拭泪。
      结果越擦越多,不要钱地流。
      他语气略显生硬地说:“几岁了,哭什么?”

      孟水意低下头,胡乱抹着脸,吸了吸鼻子,深呼吸,自己把泪止住了。
      “没有……刚刚想到我爸了。”
      这才失了态。

      很小的时候,路漫还没被孟家和带回家见她,她其实并不令人省心,那个年纪,最是顽皮。
      她总是在学校磕着绊着,这块好了,那块又伤了,最严重的一次,摔掉过乳牙。
      放学孟家和来接她,又无奈又心疼,每次都说:“你怎么天天摔跤呀?”
      然后再带她回家擦药。

      柏舟失语,沉默了良久,问:“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嗯,谢谢小舅。”
      “你在这里等我。”他回头走了几步,停住了,“你是哪个班?”
      “……”
      孟水意连说带比划,告诉他教室、办公室,以及她座位的位置。

      刚刚孟水意哭得于鑫爻的心悬起来,想找话安慰,她已经收放自如恢复原态,他大松一口气。
      他真见不得女孩子哭。
      再看孟水意,她拧着秀眉,给自己冰敷,眼眶还有一点昭示哭过的绯红。
      她这般我见犹怜的样子,学校里,大概没人见过。

      他干巴巴地问:“刚刚是你小舅?”
      “嗯。”
      “挺,挺帅的哈。”
      “……嗯。”
      能被性取向直的同性认可,那说明他真的帅。

      于鑫爻又问:“你好点了吗?”
      孟水意摇头,之前痛得没知觉,这会儿痛感慢慢涌上来了。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给你买。或者,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还有个原因就是,喝多了水又要上厕所,她眼下这个情况很麻烦。
      于鑫爻似乎也想到了,不说了。

      柏舟回来得晚了些,他手指勾着她的书包,看大小,装了不少书。
      孟水意还坐在椅子上,只是毛巾拿开了,重新穿上了鞋袜。
      柏舟先前进来,第一眼只留意到孟水意,注意力散了,才发觉她旁边有个男孩子一直陪着。

      “小舅,哦不,叔叔,呃,不是。”
      于鑫爻下意识随孟水意叫,显然不妥,叫叔叔么,对方又太过年轻。
      好像怎么都不合适。
      柏舟不甚在意地说:“叫叔叔就可以。你是水意的同学?”
      于鑫爻老实道:“对,我送她来的。”

      “同学辛苦你了,你还要上课吧,我带她回去就可以了。”
      于鑫爻这回再没留下来,或跟着走的道理了。
      他又看了眼孟水意,“那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孟水意点点头,态度只有礼貌,“谢谢你。”

      于鑫爻走了,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地。
      柏舟是什么年纪的人?情爱之事见多了,一眼看穿男生的心思。
      他淡声说:“那男生喜欢你。”
      孟水意本就因为于鑫爻烦扰,转开话题:“小舅,我们回家吧。”

      既然她不想提,柏舟就坡下驴,一手拎书包,一手去搀她,“除了脚踝,还有哪里痛吗?”
      “小腿和膝盖都有点。”
      柏舟捏着她的胳膊,细得好似他一使劲就会断,“能走吗?”
      孟水意撑着桌子站起来,尝试走两步,脚踝一阵刺痛,她“嘶”地吸冷气。
      “算了,”柏舟一边肩挂条背带,把书包反背在胸前,转过身,下蹲得很低,“上来。”
      孟水意慢吞吞地挪到他背上,他抄起她两条腿,轻松地带她起来。

      医务室老师对柏舟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柏舟说:“谢谢老师。”
      孟水意趴在他的背上,乖得像只布娃娃,其实是紧张得。
      于鑫爻抱她事出突然,没什么感觉就到了,可她现在清醒得能写一套数学试卷。
      除了孟家和,他是第一个背她的人。
      小舅平时看着清瘦,可他的肩膀是宽阔的,脊背很有力地支撑着她。

      走出医务室,柏舟问她:“你多少斤?”
      “九十二吧?”
      她也不太确定,上次体检是高二,还没到高考体检。

      装着药的塑料袋一晃一晃的,与衣服布料摩擦,细细作响。孟水意一条胳膊圈着他的脖子。
      手是冰的,怕冰到他,她小心地不碰到他。
      离得近,他呼吸间淡淡的酒香气飘过来。
      中午时,小舅在和人喝酒吗?是那个老朋友?
      孟水意如此想着,问的却是另一茬:“是我太重了吗?”

      柏舟颠了下她,将人托得更稳,两个人的重量,使他的脚步走得更重,“不,你太瘦了。”
      隔着几层衣服,也感觉被她的骨头硌着。
      他蹙起眉,“路漫没给你吃饭吗?”
      “她每天都给我准备很多的,就是我肠胃不是很好,吸收不了太多。”

      柏舟背她到校门口,拦了辆计程车,扶孟水意坐好,自己绕了半圈,从另一边上车。
      听到他说“去最近的医院”,她忍不住说:“老师说是扭到了,不用去医院吧。”
      “学校医务室一般都敷衍,还是去拍个CT。”他不容置喙。
      孟水意行动受限,人又已经在车上,自是只得听从于他。

      工作日刚过正午,医院病患也不少。
      柏舟帮她挂号,不知从哪推了辆轮椅来,拿着单子,推她去拍片。
      孟水意觉得他太小题大做,说:“小舅,我真没事。”
      “你是医生吗?你说了不算。”柏舟拍了下她的头顶,“老实点,配合医生做完检查,早点回家。”
      “噢。”孟水意又问,“你之前生病来医院了吗?”

      柏舟推她进电梯轿厢,“用不着你操心。”
      孟水意仰着头看他,不满地控诉:“你们大人都这样吗?”
      打着“为你好”的名义,管这管那,反过来,就是“用不着你操心”。如果换作路漫,她还会加一句“你好好读书就够了”。
      柏舟一时语塞,他在家族辈分大,底下有很多小辈,但他面冷,没管过谁。
      孟水意是第一个。

      他放柔嗓音:“那你希望我哪样?”
      孟水意试探地问:“平等一点交流?”
      “怎么个平等法?”
      “就是……”她卡壳。
      其实,柏舟也没有以长辈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对她要求什么,相反,从见面起,他就表现得很得体。熟一点了,会发现他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还怎么平等?

      到放射线科室,柏舟也不等她的答案,送她进去。
      出结果前,他们在外面等。期间,何无忧打了个电话过来。
      “约好十一点,结果一点多才来。不过他们也算有礼数,再三道歉,还帮我们把上午的账结了。”
      “那老板来了吗?”
      “来了,他还给我递了名片。挺巧的,他也姓柏。”

      柏舟一顿,问:“柏?”
      “叫柏什么来着,我看看。”何无忧翻找着名片,“柏……玉那个点在上面,读什么?”
      柏舟说:“玊su,有瑕疵的玉的意思。”
      “嗐,不愧是文化人,取这么个生僻字。看他穿着气度,当得起‘君子’两个字,可惜的是,他好像腿不太好。”

      柏舟没接话。柏玊,他知道,不仅知道,他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
      他不知道的是,柏玊是否知道路舟是他,设若知道,他找上门的目的是什么?
      不应该想方设法把他逼走吗?
      就像他那个妈做的一样。
      柏舟站在一旁听电话时,余光看着孟水意。

      孟水意坐在那儿,无聊得玩手机。
      就这么会儿没看消息,三人小群发了一堆消息。
      苏babe:@GY,你看到水意小舅的样子了吧?好帅好帅啊!
      GY:见色忘友的东西,都不关心一下朋友。@Water1.0版,你小舅姓甚名谁?今年多大了?可有婚嫁?
      苏babe:哈哈哈哈去死吧你。

      GY:说真的,怎么回事?
      苏babe:她小舅说她扭伤了,要带她回家,还让我帮她收书包。
      苏babe:我觉得他好冷,我都不敢接话。他走之后,又感觉更帅了你懂吧。
      孟水意看到这里,似乎能想象得柏舟说话的样子,眼尾耷着,唇线平直,端的是一个冷峻。

      聊天在继续。
      GY:色迷心窍了你。
      苏babe:高中男生板着脸是装酷,人家是真高冷,他起码183。
      GY:哪来这么准确的数据?
      苏babe:跟你比啊。
      GY:……

      何无忧隐隐听到他那边的杂音,问:“你在哪儿?”
      “医院。”
      “你外甥女咋了?”
      “摔了。”孟水意百无聊赖地拿草稿本涂涂画画,柏舟收了视线,“晚点再说。”

      柏舟走过去,“在画什么?”
      “没什么。”她把本子盖起来。
      他不以为意,恰好,片子出来了,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回去喷气雾剂,配合按摩,把淤血揉散,休息几天就好了。
      孟水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说“你看吧”。
      “谢谢医生。”柏舟收起单子,带她离开医院。

      他又要背她,可这不比空荡的校园,人流量太大,她单脚跳了下,说:“我自己可以走几步。”
      “扶着。”柏舟把胳膊伸出来,让她当拐杖使。
      到家爬楼时,孟水意扶着栏杆,艰难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
      照她这速度,得挪到什么时候。柏舟不由分说背起她,很快送她到家。

      孟水意站立时,得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好的那只脚上,她说:“小舅,我到家了。”
      “路漫什么时候下班?”
      “六点。”
      “你一个人能行吗?”
      她抿抿唇,半迟疑地点头。

      柏舟又问了一次:“真的不是逞强?”
      孟水意这次点头点得用力几分,一脸独立坚强,仿佛不久前的眼泪是他的幻觉。
      他选择相信她,“行,自己上药,有事给我发微信。”
      “好。小舅,今天……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当时打给路漫,也许她会请假过来,但孟水意过意不去,于是,找了“闲人”小舅。
      可他今天穿得不似往时随意,还喝过酒,不像闲着。
      她是不是耽误他什么事了?

      柏舟惊叹于她的聪慧与敏感,小姑娘眼睛润润的,清澈的,都是愧疚和感激。
      或许,她也是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的。
      她应该知道自己的优势,越露出这样的神情,越不会惹对方生气。
      哪怕她真的做错了事。
      伸手不仅不打笑脸人,对这样的,反而想摸摸她。

      他顺着她的心意说:“不打紧。”
      她笑笑:“那就好。”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眼底如幽潭,平静无波。
      仿佛她是只鸟,受伤停栖于枝头,放她自由归天际。
      “进去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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