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他也

11、第 11 章

　　两人从海边回来之后，林再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见到杜倪。
　　有时候偶尔他也会跟着闹哄哄的人流一起走出学校，小小的他混迹在人群里缓慢移动，也不怕这样会被人不小心踩到。
　　杜倪的学校和他就隔着一条街道，下午放完学后，林再尝试着去那附近乱逛。
　　五一中是未末岛上有名的贵族学校，在里面读书的大多是岛上的富贵人家，和四一中是两个截不同的学校，单从学校的地理位置和面积就能够看得出来。
　　一个面朝大海，一个背朝大海，占地面积是另一个的两倍。
　　林再矮小的身体爬过种满银杏树的长街大道，绿油油一片，有光通过树缝落到他肩上，暖哄哄的让人感觉到很舒服。
　　昨日夜里下了场雨，醒来时世界仿佛焕然一新，雨洗去了粉尘，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芳香，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吸一口这新鲜的空气。
　　在来这的路上，林再从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瓶水，也不知道他要给谁，就一直拿在手里。
　　直到他看见空荡荡的校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最后才舍不得的仰头喝下。
　　五一中的校园外有一个大型的垃圾场，那里聚集着学校里面所有的垃圾。
　　随后林再在目测了一下垃圾场和他的距离后，胸有成竹的以一个帅气的投篮手势把空了的水瓶丢了出去，水瓶在空中留下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最后再稳稳落进那臭气冲天的垃圾池里。
　　他又朝学校里面看了几眼。
　　正当他要走时，杜倪一个人提着垃圾桶慢悠悠的从学校里面出来，隔着好远，他似是有心有感应的回头。
　　女孩大喊：“林再。”
　　两人四目相对间，林再还没反应过来，杜倪就已然跑到他身边，开心又惊喜的再次和他说道：“林再，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
　　是啊，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男孩背过脸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冷邦邦的说：“路过。”
　　她的眼睛大到让他不敢多看一眼，他生怕她比别人多能看见一些东西。
　　虽然他对她的反应态度算不上热情，但杜倪才不管那么多呢，依旧还是很开心的说：“真的吗？在这里能看到你真好。”
　　她太过于直白，不像他。
　　于是林再便没再说话，杜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丢个垃圾。”
　　“好。”
　　然后林再就看见她走进那条只铺了一条小路周围长满半矮的草的垃圾场里。
　　杜倪快去快回，林再看着她，不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按理说做值日生这种一般都会是两个人。
　　杜倪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手无意识的晃动着手里的垃圾桶，垃圾桶在她的晃动下发出异常尖锐的声音，她说：“今天就我一个人值日。”
　　林再疑惑，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杜倪的话给打了岔，“你要不要进我们学校去参观参观。”
　　说着，杜倪的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走路的手势。
　　林再被她的可爱逗笑，并没有拒绝。
　　两人走到学校大门时，被里面的保安大叔给拦了下来，他上下打量林再，说道：“这人不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吧。”
　　他在这任职多年，学校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残疾人，他一清二楚，一个小时之前，他就见这人在外面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了，行踪很是可疑。
　　杜倪走上前去，笑着和他说好话，“保安大叔，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专门来这等我的，你就通融通融吗，我们就只是进去放个垃圾桶而已，很快就出来了。”
　　保安大叔冷漠摇头，拒绝，“就算他是你朋友也不行，学校有规定一律不是本校学生都不可以进去，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也看见了放学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里面早就没人了，而且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求求你了，就让我们进去吧。”
　　今天是周五，住校生都已经放假回去了。
　　林再刚想和她说要不就算了吧，结果那个保安大叔在看了他半响后，挥一挥衣袖，“快去快回啊，别在里面给我做坏事。”
　　杜倪欣喜若狂，对着他一顿鞠躬感谢，并承渃两人一定会很快从里面出来。

　　这还是林再第一次进到五一中里面来，两人穿过空旷无人的操场，夕阳落在他们身后，拉出两条一长半短的影子，杜倪配合着他的速度，时快时慢。
　　林再觉得好笑。
　　到了教学楼下，杜倪又让他等她，她上去放垃圾桶。
　　林再走累了，就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把身体靠到墙上休息，他放下紧绷了一路的肩膀，身上只穿了件白T桖，上面的肌肉壮实，这都是他常年爬出来的，看着就结实有力。
　　他捏了捏发酸的手臂，双眼无神的盯着在他正前方随风飘扬着的红旗发呆，他神情淡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倪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慵懒鲜活着的林再，没有束缚拘谨的林再，安静的活着的林再。
　　为了不吵到他，她脚步很轻的走过去，半弯着腰故作鬼脸想要去吓他，但林再早在她出现的那一下，就听懂了她的脚步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只有她活力十足，像个幼稚鬼一样。
　　“嘿，在看什么呢。”
　　林再没答，轻笑着向外走去，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杜倪看着他走远，而她被留在原地。
　　有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林再仍旧是没有回头的说：“杜倪，你还走不走了。”
　　杜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拔腿向他跑去，她几步路就能追上他，步伐轻快愉悦。
　　那是两人难得的轻松。

　　出了学校后，门外有一条小狗在等着他们，它看见两人出来，就围着他们使足了劲的摇尾巴。
　　它边嗅边转圈，最后才在杜倪身后停下，女孩笑着从背包里掏了根火腿肠出来，她习惯性的用嘴去咬开包装递给它吃。
　　林再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和她们之间保持着距离，杜倪给他做介绍，“这是我养的小狗，它叫小乖。”
　　他问：“它每天都这样来接你放学吗?”
　　“对啊。”
　　说着，杜倪伸手去摸它的头，眼里全是骄傲和自豪，当然也有宠溺。
　　她炫耀的说：“它不仅会来接我放学，早上还会送我上学，它可厉害了呢。”
　　“你要不要也伸手摸摸它。”
　　林再有些许抗拒，迟迟没有动静。
　　杜倪便又道：“它很乖的。”
　　然后她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林再看着身材魁梧在往外吐着大舌头的狗，眼神里透露着对她满满的不信任。
　　杜倪笑。
　　下一秒，还没等他有所动静，那狗看着他，反倒自己主动贴了上来，可能是因为喜欢，它伸长舌头想要去舔这个男孩的脸，但被林再给躲开了。
　　杜倪在一旁看着他被吓到时惊恐的小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说它很乖的，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林再看着怀里的狗和她，缓慢点头。
　　杜倪和他说，她家里还有一个小她很多的弟弟，林再问她有多小，杜倪说小她一个轮回。
　　那确实是挺小的，他和他弟弟之间就相差三岁，他都感觉大很多了。
　　她又说，这只小狗是她养来陪他玩的。
　　最后两人在分岔路口分道扬镳，林再目送她远去。
　　回家时，一路上都在轻哼着歌。

　　五一放假，同学们都商量着去哪里玩，林再的同桌问他要不要一起，林再想着某人，就给拒绝了。
　　他们教室的窗外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在沙滩上飞停的海鸥在展翅飞翔，仿佛两人的海边游玩似乎还在昨天，而现在那里已然换了其他人。
　　他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两人都已经快认识一个月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林再刚起床没多久，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以及女孩的喊叫，他另换了件衣服出去。
　　杜倪背着个大书包，在门外。
　　他瞥了几眼，问她，“那是什么。”
　　杜倪进门之后，先是把包放到桌子上，再把里面的东西全尽抖出，“吃的啊，我带了好多好吃的过来。”
　　林再走过去，又听见她催促的说，“林再你快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吃的。”
　　林再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无声的盯着她看，脸上没有刚刚半点欣喜的样子。
　　他冷声道：“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并不需要你的施舍。”
　　对，他好久不吃零食了。
　　他觉得她定是看见了他这什么都没有的房子，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十几岁的年纪，哪有人会不喜欢吃零食啊。
　　杜倪被这样的他给吓到，小嘴微张，想和他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欲言又止，两人都看着对方。
　　她楠楠道：“可我这是把你当朋友才给你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些，朋友之间不是都会分享零食的吗。”
　　女孩的声音越说越低，好似做错事情的人是她一样。
　　在她身下的林再不知怎么的，心尖一颤，格外小心的伸手去拉她的裙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是我说错了话。”
　　他怎么能这样子去想她呢。
　　杜倪垂眸去看他，目光还是如此的直白，这直接把林再看到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他生硬的转移话题，“你要吃早餐吗？”
　　“嗯？”
　　“我做了鸡蛋面，你要吃吗？如果你要吃就也当做是我在和你分享好吃的东西。”
　　“好啊。”

　　林再起来先做了早餐，还没来得及洗漱。
　　他让杜倪自己在外面玩，或者可以自己先吃，但杜倪坚持要等他一起，其中还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卫生间。
　　林再刷牙时看着她会有些放不开，索性他就直接不去看她，一直在埋头刷牙。
　　杜倪看了眼昏暗的卫生间，开口道：“林再，你怎么不开灯啊。”
　　男孩嘴巴里还含着泡沫，说话声音含糊不清，“唔——灯坏了，还没修。”
　　杜倪大概听出来他在说什么，她身体倚靠在门上，歪着好看的头去看他，头发如瀑布般长。
　　她不解，“那你干嘛不换啊。”
　　林再朝池子里吐了一口水，吐字清晰，“懒得换。”
　　他没和她说实话，杜倪看着站在半矮的凳子上的他，身体刚好能够得到台上的池子。
　　她突发奇想，自告奋勇的来了一句：“林再，我们一起来换灯泡吧。”
　　林再看着她，蹙眉。

　　随后杜倪就兴奋不已的跑了出去，她把家里所有的灯的开关都打开，再抬头去数，六盏灯里只有一盏灯是能亮着的。
　　唔，她怎么一直都没发现。
　　当林再从厕所里出来时，外面已经没有杜倪的身影了，他呆愣在原地半响，还没等他失落，就又看到了桌上凌乱摆放着的零食和书包，他深吸一口气。
　　她也真是，总是能给他带来无尽的惊喜与紧张，他的情绪几乎都跟着她走，完完全全。
　　林再缓慢爬过去，低头给她整理书包和收拾桌子。
　　她的书包里干净整洁，只有几个头绳和几张试卷，他随便抽出一张来看，随后又放了回去。
　　没一会儿，杜倪从外面回来，手里边提着一个购物袋。
　　林再问她干嘛去了。
　　她说：“我去买了灯泡还有拖鞋。”
　　一双白色拖鞋，37码。
　　她警告式的威胁他说，“你不准把我的东西从这里扔出去，要不然——”
　　女孩停顿式思考，林再看着她，眼底挂着浓浓的笑意，“要不然什么？”
　　他还真有点好奇，她这小脑瓜子能想出什么。
　　杜倪在为难过后，灵光一闪，装作很凶的样子，指了指两人身后的门，“要不然——我就把你家的门给敲烂。”
　　“就这？”
　　“就这，怎么了。”
　　林再没说什么，走过去帮她把脚边的东西拿过来，有心和她开玩笑。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之类的这种话。”
　　女孩反应迅速，声音软糯，“我才不要呢。”

　　吃完饭后，林再洗碗的功夫，她又不知从那里借来了个高于他的椅子，瞎嚷嚷着要自己换灯泡。
　　林再光看她站在那上面，心脏就狂跳不止，生怕她一不留神从上面掉下来，脸上写满了对她的担心。
　　如果她不小心摔下来，他根本护不了她。
　　这才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
　　他好似什么都做不了，眼看着刚好能够到灯泡的杜倪，低下头来问他，“林再，你知道怎么换灯泡吗？”
　　林再仰头去看她，眼睛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你把罩子取下，手拿灯头，逆时针旋转90度。”
　　杜倪按着他的话照做，每到一个地方就又会问他，“是这样吗林再。”
　　在下面的男孩短暂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上一眼后，才作答：“嗯，就是那样，很不错。”
　　得到了他的肯定，杜倪很高兴，她边拧灯泡边顺着他的话夸自己，“哇，那我以后就是个连灯泡都会换的人了。”
　　林再笑：“是啊，还在劳动节这天呢。”
　　“那这也太有意义了吧，应该值得纪念一下。”
　　“你想怎么庆祝。”
　　“你给我做顿海鲜面吧。”
　　女孩两眼冒着精光，向他投来一双期待无比的大眼睛。
　　林再笑着和她打趣，好似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合着你来这就是为了一碗面啊。”
　　杜倪不服，无声反抗：“谁说的。”
　　“我说的。”
　　“我要告你诽谤。”
　　女孩咆哮着，她的身影跟着左右摇晃，林再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抓她的小腿肚，上面一片冰凉，柔软。
　　两人皆是一惊，女孩子的脚步不能随便抓，林再快速把手从她身上移开。
　　他自己闹了个脸红，“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抓到的。”
　　杜倪也羞涩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没事。”
　　他问：“如果不是因为海鲜面，那是因为什么。”
　　她说：“那当然是想来和你当朋友的了，我刚开始不是说了吗，没准我们以后还能当朋友呢。”
　　她问：“那林再，我们现在算是好朋友了吗？”
　　他说：“是。”
　　得到这个满意的答案，女孩一跃而下，心里有些开心，因为林再终于承认她这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