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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泪流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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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例行请安时,窦太后意味深长地对阿娇说,“这才过了几年…怎么就..”她宫中耳目众多,自然早早收到了消息。
阿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叹气。三年了,她已经找不回当初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味相信真爱能战胜一切的心境了。
“叹什么气?奶奶还没老呢。”说着,窦太后的脸骤然发出当年的光彩来,声音变得狠厉霸气,“现在做些什么,倒还来得及。”
阿娇吓得全身发软,忙不迭地跪下,改正道,“太后奶奶,彻儿只是一时糊涂,他已经知错悔改了..况且这几年,他日日兢兢业业,从不沉溺于女色享受…”
“他那是不沉溺吗?他是不敢!”窦太后话锋一转,“你数数,他继位多少年了?一个子嗣都没有,成何体统!连传宗接代这样的本分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大义明君,堂堂天子?若是因为如此,汉家百年基业就这么落入他人手中,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文帝?”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她微微咳嗽了两声。顺了顺气儿,接过侍女递来的香茶,从容不迫地喝了两口,火气稍稍降了几分。“不废就不废了,别这么跪着,想让奶奶心疼不成?”
“….”阿娇起身,苦着眉头不言语。
“离奶奶那么远干什么?走近些。”窦太后伸手,爱怜地抚摸着阿娇瀑布般柔顺的浓厚长发。“也别怪老太婆多嘴,这有隐疾,就得治。他年纪轻轻的,好好调养调养,因该不成问题。”
“奶奶,你说什么呢?”阿娇嗔道。
看着阿娇羞红的脸,窦太后不禁莞尔。
似乎就这么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也不错乎?
正了正色,她问道,“时至今日,阿娇还信所谓的帝王专情么?”
想起卫子夫温柔的神色和气质,阿娇跟唱京剧似的,脸儿一阵儿青一阵儿白。
过了良久,她才出声道,“信,为何不信?如果他的心跑到别的女人身上,再抢回来便是了。”阿娇耸耸肩,语气变得自信果决。“如果没有笼子,再乖巧的鸟儿也会忍不住展翅高飞的。
窦太后的眼光突然变得很复杂。外孙女长大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娇娇了。顷刻,她又觉得欣慰。身处猛虎如云的后宫,不成熟起来,又怎么能活的平安无忧?这样的阿娇,更让她放心。
“统领后宫,不用雷霆霹雳手段是行不通的。”窦太后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奶奶的意思是?”阿娇仰头,眸子里带着询问之色。
“只要我活一天,皇帝自然不敢动你们一分一毫。待我百年之后,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句话,如果是以前的阿娇,一定会马上出言反驳。可现在,看着满头银丝的太后奶奶,她只觉得有些凄凉。
“窦家,就托付给娇娇了。”窦太后一向精明干练的声音竟然变得有些苍凉。
“这怎么可以呢?”阿娇大惊,“不是还有母亲大人和舅舅么?”
“馆陶她太过贪图小便宜,有野心却无魄力,有金钱却无权利。只顾着敛财,却没培养过什么属于自己的势力。至于窦婴,他的心,早就不在窦家了。就算他得势,亦不会眷顾窦家一分。”
“…”阿娇仍旧有些犹豫。奶奶托付给她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怎么,害怕了?没关系,我找个娃娃,替了他便是。”窦太后云淡风轻地道。
“不,我是陈阿娇,陈阿娇从来不会害怕任何事!”像是为自己打气般,她大声喊道。“奶奶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窦家富贵平安。”
“这就好。”窦太后赞赏地笑笑,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窦婴那孩子,说他聪明,算是窦家难得的奇葩。说他睿智老城,头角峥嵘,却又固执耿直得厉害,如若来日他遭奸人陷害,你务必帮他一帮。”
阿娇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心里却并不是特别担忧。
当刘彻还未登基之时,窦婴就已经抛下余下的窦家不管,紧紧地靠去了他那一边,帮着他阻止梁王夺位的阴谋。如果窦太后真的让权,皇上哪有不厚待窦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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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后,窦太后真的慢慢地放了手。
权利交接,世代交替,本来就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她却以巧妙高明的手段,在一年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时光的转轮又静悄悄地驶过去三百六十五天。
第二年寒冬,传来消息,卫子夫,怀孕了。
怀。孕。了。
而且已经五个月,如果强行流掉,恐怕会出人命。
阿娇的心如坠冰窟。
且不说刘彻是如何背着她,重新勾搭上那贱人。
光是市井宫闱里的闲言闲语,就已经足够将她淹没。
看不见听不到,但不代表她不会想。
原来,不孕的不是皇帝,是她这个皇后啊。
原来,如此娇滴滴又高贵的女人,竟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鸡。
难以接受的不是流言,而是不孕的事实。
从少女时代开始,阿娇就有一个梦。她要和彻儿生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老三是男儿。然后她会履行一个母亲的义务,亲手缝制衣服,喂饭,替她们换尿布。
然后在晴朗的春天,一家人一起骑马,郊游。
在酷热的夏天,一家人一起跑到行宫避暑,赏花观景。
在枫叶如火的秋天,一家人一起爬山登高,漫步野炊。
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五个人围着火炉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闲话家常。
那便是,幸福了吧。
如此简朴平实的风景,对阿娇来说却无比华丽。
奢侈到,倾尽一生,她都无法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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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老年宫女出宫这种事情按规矩因该是掖庭令去做,顶天了也是报皇后核查出宫人员,结果这种后宫杂事居然让堂堂一国之尊接手了。
结果美人软语祈求,泪盈于睫,再一次打动了皇帝。
几夜欢愉,美人便有了身孕。多年的夙愿终于如愿以偿,大喜的同时,刘彻亦忧心忡忡,生怕美人与她腹中的孩儿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思量再三,他悄悄地把美人藏了起来。
深宫中,藏一个大人容易,藏婴儿却难如登天。婴儿一啼哭,终是纸包不住火,传了出去。
盛怒中,阿娇废了掖庭令,杖责了一干人等,并在武帝脸上留下道道血红刺目的爪印。
却惟独,放过了那对母女。只赶她们去了永巷陋宅。
多年以后,阿娇想,如果当时她小心一点,强硬一些,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算了,她身后所代表的势力却不能算。
就算是皇后又怎样?没有子嗣,随时都是一个被废,深逐冷宫的下场。
除了美貌的容颜,狠辣的手段,男人的心,还需要真真正正的血肉结晶来束缚。
纵然景帝对他的原配妻子,薄氏,没什么感情,倘若他们之间有个一儿半女,良善宽厚,安分守己的薄氏也不至于成为第一个被废黜的皇后。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馆陶怎么会不懂。
但阿娇不孕,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没有卫子夫,也会有赵子夫,钱子夫,孙子夫。陈阿娇生不出来,有的是女人抢着为他生。
于是一向嗜钱的馆陶竟然开始四散家财,耗费万金,寻遍江湖术士,不过为了一份号称灵验的土方子。
可惜努力了半天,钱扔出去不少,却仍旧没什么起色。
望着阿娇日渐憔悴,强颜欢笑的颜容,她心疼,很心疼。
她馆陶长公主的女儿,怎能被如此践踏?
抛去了华服贵饰,权利尊荣,她只是个母亲,罢了。
终于,怒火盖过了理智,在没有与阿娇商量的情况下,她擅自做主,捆了卫青,准备处死。
没想到,人没杀成,最后关头给救了。
这就算了,更为憋闷的是,此举不但没害了卫青,反而引起了武帝对卫氏一家的注意。
卫青,卫长君被任命为“侍中”,从此踏入仕途。
这件事后,阿娇算是坐实了她的“妒妇”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