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重现》禾也檞檞

1、夏日重现

　　太阳毒辣，光线直穿过一道道屏障，将所有的忧思与烦恼都晃出脑海。屋外是站不住人的，拍着滚烫的把手迅速拉开门，钻进去，再赶快合上，怕那岩浆恶鬼似的热气扰了一屋的平静。整面墙的镜子将前屋的空间扩大了一倍，冰凉的木制靠椅贴着热腾腾的胳膊大腿，两棵橡皮树盆栽长得一人多高，叶片墨绿，但浮灰积得太厚，植物也没能带来些许新意，要小心不要靠过去，粘得头发衣服块块灰尘，意识渐渐回笼。
　　抬眼是整面朝南的窗，看得到干净的湛蓝的天，远处银白色关闭的大铁门，向院内延伸的土色的墙，几棵翠绿茂密的沙果树，整齐的菜地，还有树下拴着的细长高挑、立耳吐舌的狗，接近地平面的空气在颤抖，别盯着看，让人眼晕。窗台上摆着好多盆花，多是生长得很茂盛，花开得也好，只是中间总夹杂着许多凋谢了的，土里杂草也不少；少数的那一两盆情况比较让人担忧，杆子上没剩下几片颜色浅淡的叶子，土是湿的，大概上午刚刚浇过水。
　　这桌子有些年头了，比记忆形成出现得更早些。一切棱角边缘都变了颜色，桌面包了一层地板革，或许已经更换过数次了，但它还是记忆中从前的样子，没变过。从前下面的柜子里装着山里卖的榛子，爷爷总会在孙女来时，取出些用锤子或钳子砸开，现在想起，口唇中又回荡起榛子的香气。
　　门又开合了一次，她们通过客厅的门缝对视笑了下，“屋里凉快吧！呜！外面太阳太大了，可别往外面跑！”“是，我被晃得都看不清，你也别往外跑了，在屋里歇会儿！”那人脸上带着笑，没有回话，弓着腰在桌子旁的铁质靠椅上坐下，背对着窗和明亮的光，让人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光线穿过夏季薄薄的衣物，描绘出一具瘦弱的轮廓。上衣是被洗过的白，黑色宽松的长裤有些空旷，低头看见一双沾了灰的深蓝色塑料拖鞋，托着一双深褐色、骨头根根分明的脚。
　　手在裤子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烟盒和黄色的打火机，烟盒是空的，于是俯身打开桌下的柜子，抽出一条念不出名字的烟，取出一盒，剩下的放回去。拆包装的手有些颤抖，但动作熟练，很快抽出一根，点着火，烟雾随着吞吐升起，人愈发看不清了。
　　“今年多大了？”突然的提问将她带回到现实。
　　“二十一了！”
　　“都二十一了！真快呀，都长这么大了。你爷爷要在的话得多高兴！”
　　抬头对她灿烂地笑，没有回话。
　　“唉，你奶奶也没能耐，你爷爷造福我，政府每个月给我几百块钱，够我买东西用，不用你爸爸、你两个姑姑操心。”
　　嘴渐渐抿起，表情认真，这次也没说什么话。
　　“我刚才喂小鸡儿，没站稳还摔了，捂喳半天才起来，真是年纪大了，唉。”
　　“啊！摔哪了？我的天，我看看，哎呦，咋又养了那么多鸡鸭鹅啥的，少干点活，到时候哪天真摔出个好歹来咋整！”
　　“那不行！你姑姑也这么说！前屋后屋那么多活计我不干谁干啊，你大爷那屋还有打印的事呢。我不干谁干？！不能叫人家笑话！”
　　“哎呀，这话说起来说不完啊，不说也就撂。我去看看后边稻田放水。”
　　木椅上的人长叹了口气，片刻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入眼的又是白色铁艺靠椅，红色粉色的花，树下张嘴哈气的狗，和宁静没有一片云的天。

　　2021年6月16日
　　禾也

　　《亲密爱人2017》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