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番外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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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花灯一个个亮了起来。大周这些年和月氏学了些奇技淫巧，花灯做得愈发花里胡哨了。
姬宇牵着嬴惑的手在缀满花灯的街上走着，跟他说哪些花灯的技术是从月氏那里学来的，哪些是大周工匠自己琢磨出来的。
嬴惑还真没关注这些玩乐的事，听姬宇介绍也觉得怪有意思。
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人一转脸就看到了混在一个摊位里的月氏王子沙利文。
“呦，见过陛下，嬴将军。”沙利文有些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今日陛下怎么有空出来玩乐？”
姬宇正要说话，嬴惑便笑道：“过节还不让人出来玩未免太过劳累。”
沙利文大笑着说是，姬宇又说：“月氏无事么？怎么还在大周停留。”
沙利文道：“陛下总不会不欢迎我吧？月氏近日是无甚大事，大周又有节日，正好凑凑热闹。”
姬宇和嬴惑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近日月氏可不能算是“无甚大事”，相反，月氏近日正要定月氏王位继承人，不知这沙利文王子是十拿九稳还是不甚在意，还在大周停留玩乐，丝毫不着急。
不过细细想来应该是十拿九稳，毕竟之前他带领军队拿下鬼蛮诸多城池，又与大周通商为月氏赚了不少钱，这功绩可不是其他王子比得了的。
沙利文看二人像是要往城外去，说：“二位是要去城外的庙会？正好我这里有盏特别的花灯，如若二位不嫌弃，尽管拿去。”
他说着拿来一盏龙形花灯，提在手里稍稍一动，那修长的龙身便会扭动起来，倒真像是一条金龙跟在身边。
嬴惑惊叹道：“真是有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沙利文笑着将龙形花灯奉上。
嬴惑谢过，与姬宇一同提着花灯出城。龙形花灯不是谁都敢用的，二人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打量。
嬴惑忍俊不禁道：“说是‘微服私访’，但又和昭告天下没区别了。”
姬宇也笑，说：“无碍，我再让人做几盏花灯，放到灯谜会上做奖品不就好了？”
这到也是个好主意，嬴惑没异议，姬宇说干就干，召来不知隐藏在哪里的堂前燕，让他去办这事。
二人溜达着出了城，城外竟比城内还热闹。出城的人显然都是去参加庙会的，热热闹闹，嬴惑和姬宇混迹其中，也没那么显眼。
嬴惑不关注正事以外的大部分事情，见所有人去向一致，便问道：“这是去城隍庙么？”
姬宇道：“不是，城隍在另一边。”
嬴惑微微一愣：“那这是......”
前面的人听见他俩说话，转身笑着插嘴：“这是去神女庙哇！就是靖武公主殿下的庙宇，殿下以身护佑大周，百姓崇敬，陛下也感念她的牺牲，便立了官祠。初时只是一些怀念公主殿下的人去给公主上香祈福，后来发现许愿也灵，神女庙的名声便传开了！”
嬴惑听得一愣一愣的：“神女庙......？”
他看向姬宇，姬宇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不回话。他再次向前、向上望去，只见人群提着灯火上山，人群的尽头则是灯火通明的庙宇。乍一看去，竟像一条闪亮的火龙朝着仙宫出发。
他知道，这应该是姬宇刻意为之。虞兮一生所得甚少，身后能有百姓崇敬她信仰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嬴惑垂首，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抬头时得体地谢过前面说话的人，又拉起姬宇的手，说：“走吧，我们也去给兮儿祈福。”
姬宇紧了紧他的手，道：“好。”
虞兮的神女庙与寻常庙宇并无不同，如此节庆时分挂起了花灯，不时有着戏装画脸谱的人进进出出，应当是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进门才看到前院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不少人已经落坐，一时找不到空位的人便三三两两站在一边谈天。
戏台后有一棵小桃树，看不清全貌。此时不是开花的季节，绿叶郁郁葱葱的，枝桠越过戏台的背景墙往戏台上伸，像是从戏台后偷看似的。
姬宇说，这棵小树是庙宇落成时他亲手栽下的。
嬴惑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点了点头。
外面没地方坐，上香祈福的地方也在后面。绕过戏台后边清冷了不少，也能看到已经长得颇高的小桃树。小桃树前有一池湖水，水中有几尾锦鲤，正悠然地游着。
正对着池水的便是神女像，虞兮的样貌被工匠完美地还原出来。她一手持刀，一手抚着肩上垂下的丝巾，眼眸低垂，神色温婉，像是看着跪在自己跟前许愿祈福的人。
嬴惑看着那塑像，久久难以回神。
姬宇道：“我们也去上一支香？”
嬴惑点点头。
塑像旁有领香的地方，二人一人拿了三支，用姬宇的电火花点了，拿着来到虞兮塑像前。
正要跪下时，似有一阵风起，差点将二人的香吹灭，二人连忙抬手护住，这便没跪下去。
这阵风似有深意，二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跪，只是拜了几拜，随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嬴惑本以为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跟虞兮说，到头来上香时内心却一片空茫，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也没说什么希望兮儿下辈子投胎良人家的话，或许他更希望虞兮真的成神了。
上过了香，二人又在庙里的别处溜达。
庙中自然会有出家人居住照护，就上香的一会儿，嬴惑就看到了好几个女道走到神像后面的后院里。
非礼勿视，嬴惑正要和姬宇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的时候，忽见从后院走出来一个极眼熟的人。
“德、德安公主？？”
嬴惑大为惊讶，惊呼出声。
而一身女道打扮的姬崇徽听到动静，愣了一下，才有些恍惚地往这边看过来。
看到嬴惑和姬宇后，她怔愣半晌，才垂眸上前，向二人行礼：“见过陛下，嬴将军。”
嬴惑非常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呃，为什么还，出家了？”
姬崇徽抿了下嘴唇，面上似有悲色，并不回答。姬宇在看到她后神色便淡了下来，道：“虞兮身死，她自认有愧，遂自荐出家，终生为虞兮祈福。”
闻言嬴惑不禁默然。
姬崇徽和魏淑贤的关系导致这么多年了姬宇也和这个亲妹妹亲近不起来，也让嬴惑不欲与其多打交道。其实说到底，姬崇徽并没有什么过错，只是魏淑贤造孽太多，代母受过也无可辩驳。
三人沉默着，与对方都没什么话好说。姬崇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讨喜，再次行礼，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她走后嬴惑还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喃喃问道：“她这是做什么去？”
姬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姬崇徽拉了一小推车什么东西进了后院。姬宇看一眼便知道是做什么的了，他说：“一会儿是要点孔明灯了。”
嬴惑抬眸看向姬宇：“我们也点一个吧？”
姬宇笑了：“好啊。”
他们去领灯处领了个最大的，在上面轻轻写下自己的祝福和愿望。他们两个的愿望无非山河无恙、百姓安居，亲友俱在，万世太平。
写完后，姬宇点燃了灯火，又在孔明灯上附着了少许灵力，让灯能够飞得更高。
在放飞孔明灯的前一瞬，嬴惑默默闭眼，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兮儿，若你真正成神，还请来我的梦里走一走。”
他的愿望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随着他目送的孔明灯飞上了九霄之上。
正目送着孔明灯上天，姬宇忽然抓住嬴惑的手，说：“你看那边。”
嬴惑不明所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也在放灯，是霍秋然！
嬴惑惊讶道：“她竟已经回来了？”
“回京不报，还说得延迟一天才能抵达京城。”姬宇气笑了，咬牙切齿道，“逮她去！”
嬴惑忍俊不禁，被姬宇拉着往霍秋然那边走。
放灯的人很多，霍秋然一开始也没看到他们俩。等注意到有人在往自己这里走的时候，姬宇离她只隔了几个人了。
霍秋然看到一脸杀气的姬宇，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忙不迭推开人群往外跑。姬宇一声断喝：“霍秋然你给我站住！”就拽着嬴惑追了上去。
霍秋然压根跑不远，刚挤出人群就猝不及防地跌进了通天井，然后被通天井送回小桃树边的锦鲤池旁，一屁股跌坐在池岸上。
嬴惑和姬宇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笑道：“霍将军别跑啊。”
霍秋然一脸肉疼地讪笑，起身抱拳道：“嘿嘿嘿......末将见过陛下，嬴将军。”
姬宇也没真的想找她麻烦，只是看到了想将她逮住敲打一番而已。他问：“怎么回来了？你的兵呢？”
都被逮住了，霍秋然也就如实相告：“陈赤松带着还在路上呢，我先一个人快马加鞭回来了。”
姬宇抬手就要给她一个爆栗：“你这算逃兵你知道吗？！”
霍秋然连忙躲开，讨饶道：“我这不是想赶紧回来陪母亲过节嘛......”
姬宇冷哼一声，问：“哦，那你母亲呢？”
霍秋然：......
霍秋然：“这个嘛......”
姬宇：“你就是想赶快回来参加庙会！”
霍秋然认了，她确实是。不过更准确一点，是想赶着时间给虞兮放灯。
此事到底是她理亏，她没多辩驳，姬宇想怎么罚都行，反正灯都放了。
姬宇也没真的要罚她，说让她之后写一个检讨书，此事便作罢。
嬴惑道：“你回来了，其余将士没回来到底说不过去，这样吧，他们今晚在哪里驻扎，我去将他们接回来。”
“这敢情好！”霍秋然乐道，“那就麻烦嬴将军啦！”
说着她报了军队今日的驻扎地点，嬴惑点点头，打开通天井。
姬宇忙道：“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嬴惑点头应允，牵着姬宇踏入通天井。在进入通天井的前一瞬，姬宇回头，对着霍秋然恶狠狠地指指点点。
霍秋然顽劣吐舌。
等姬宇嬴惑一走，霍秋然整个人就放松下来，没姿没态地坐在锦鲤池池岸上。那一尾尾锦鲤被庙里的女道们养得肥肥胖胖，见有人坐在池边，纷纷往池岸这边凑。
霍秋然垂眸看向这些憨态可掬的小鱼，不禁笑着逗弄，只见她指尖长出一支清脆的绿芽，伸进水里要喂鱼。
“霍将军？”
霍秋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头皮一紧，抬头看到眼前人才稍微放松了些：“哦，是你啊。”
她干脆地将指尖的绿芽掐断扔进水里任鱼儿争食，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道：“末将见过德安殿下。”
姬崇徽手里提着一盏小白狐样子的花灯，也微微欠身回了礼：“将军不必多礼。今日是来给殿下祈福的么？”
霍秋然点头：“是。”
霍秋然比嬴惑还早知道姬崇徽出家来了这里，因为每次来神女庙祈福总能见到她。只是二人确实话不投机，少有的话题也是虞兮。
二人正沉默着，只听得戏台上骤然响起了锣鼓声，随后是戏子的一句高吟：“殿下哇——！”
这折戏是讲虞兮的。
霍秋然微微偏头，静静地听了片刻，随后忽然问姬崇徽：“你日日在神女庙修行祈福，你觉得......殿下是真的成神了吗？”
姬崇徽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狐花灯，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神女塑像。“是的吧......”她说，“是的吧。”
霍秋然轻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家中母亲还在等候。”霍秋然道，“有幸得见殿下您，下次再来找您喝茶。”
姬崇徽愣愣地应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什么，将手中的白狐花灯递上：“山路崎岖，将军将这灯拿着吧。”
霍秋然看了眼制作精良美轮美奂的白狐花灯，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
“多谢殿下。”她笑道。
姬崇徽握着自己的手，有些拘谨似的站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回到女道们居住的后院。
她走了，霍秋然却还没走。她提着白狐花灯掂了掂，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小桃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殿下啊......如果你真的成了神，可否回来看我一眼呢？”
没有人能回应她的这句话。她静静地等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提着花灯往门外走。
“秋然？”
霍秋然猛地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番外贰·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