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木吻青

131、变数

　　妖狼死后化成的黑雾将玄武甲裹住，尹弘明显能感觉到玄武甲上沾了脏东西，虽不至于将玄武甲损坏，却也进不得退不得。玄武瞬见状，探出头来，从口中吐出一股清冽的水流，浇在玄武甲上，那黑雾竟就这么被洗净了！

　　尹弘大为吃惊，玄武瞬却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示意他看城墙上的将领。

　　尹弘会意，只见那将领见妖狼被杀黑雾也被清理干净，慌张不已，转头就要跑。尹弘拿神识飞快地探了一下，确认他身上没有嬴惑说的控制整个大军的血玉珠，便收回玄武甲，召出兽王矛，毫不留情地一矛刺了过去！

　　兽王矛穿透了那狼狈逃窜的鬼蛮将领的胸膛，又被尹弘收回，徒留地上凄惨的尸体。

　　城内响起妖兽们的鸣啸，显然她们也与妖狼开战了。

　　尹弘转头对玄武瞬说：“你快进城去，这妖狼死后化成的黑雾寻常妖兽可能难以招架，你去帮帮她们！”

　　玄武瞬点头，一扭身，顺着尹弘操控的水流滑进城门。

　　尹弘能通过水流感觉到城内的战况，并时不时控制着水流去帮某些落入下风的将士。感觉鬼蛮军队逐渐落入下风、大周将士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后，尹弘撤了水流对城内的控制，转而将所有水流汇集于一处，一举攻破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激流冲得四分五裂，尹弘顺着水势进城，就见诸多妖兽与妖狼混战，五彩的灵力与黑雾纠缠在一起，有一种混乱的美感。

　　但尹弘顾不上欣赏，眼疾手快地甩出去一股水流，裹住一头赤尾猫将其拉回来，躲过了一头妖狼的袭击。

　　赤尾猫回头说了一句多谢，又一跃冲入战场，将一头妖狼掀翻，一口狠狠要在其脖子上！

　　妖狼愤怒痛苦的嚎叫震得人耳朵疼，尹弘皱着眉，召出兽王矛冲去，劈手一个横扫，将那头妖狼狠狠砸到一边。

　　又一头妖狼扑上来，尹弘闪身躲过一击，一手飞快掐诀：“去！”

　　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大股流水如利箭射向妖狼，竟将其直接钉在了地上！

　　这一钉似乎给了尹弘一点灵感，他操纵者水流汇成一束，状似游蛇般飞速游走，一路上将与妖兽们缠斗的妖狼捆缚、扎死，效率奇高。只是妖狼死后瞬间化为黑雾，黑雾对众妖兽都是威胁，而众妖兽都拿其毫无办法。

　　随着妖狼死得越来越多，黑雾也逐渐蔓延，进攻性十足地往妖兽和大周将士们身上攀附。玄武瞬的水流可以冲下来黑雾，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就有妖兽几乎要被黑雾完全包裹。

　　尹弘看得心焦，想要上前帮忙，玄武瞬却说：“去找血玉珠，这里我可以应付。”

　　尹弘犹豫一瞬，而就是这一瞬，黑雾就攀上了他的身体，被触及的地方马上就感觉到了刺痛。

　　尹弘一惊，手中凝聚了灵力将黑雾撸下去，又掐在手里将其重重掐灭。

　　玄武瞬催促：“快去！”

　　尹弘咬牙，点点头，转身奔出主要混战之地，静了静心，释放出自己的神识。

　　他不会夏无棣那种方便的溯源寻踪之咒，只能拿神识硬找。所幸血玉珠在一片四处爆炸的灵力中格外醒目，他很快确定目标，居然不是任何一个操控妖狼的将领，而是一个普通小兵。

　　那小兵并未与大周将士交战，而是畏畏缩缩的，准备找机会逃跑。

　　尹弘有一丝犹豫。

　　因为那血玉珠是嵌在小兵体内，心口上的。

　　一个会临阵脱逃的小兵，怎么会把决定整个军队生死的血玉珠留在心口保存呢？这必然是在他未知的情况下放在他心口的。

　　这让尹弘再次意识到，整个鬼蛮大军不过是蒙塞尔和穆腾格实现自己野望的工具与棋子，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紧了紧兽王矛，深吸了一口气。

　　眼看那小兵几乎已经要逃出城了，尹弘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一小股水流如箭射出，快得几乎看不清水流的影子，那小兵就浑身一僵，颓然倒下。

　　倒下许久后，他心口处才流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血玉珠也在这一击中被碎裂，所有残余的鬼蛮士兵都浑身一僵。

　　尹弘当即大呼：“撤退！”

　　大周将士们瞬间会意，忙而不乱地往高处跑。在鬼蛮士兵和黑雾反应过来之前，尹弘与玄武瞬对视一眼，一齐调动灵力——

　　城内所有水流忽然汹涌起来，打出滔天大浪，将黑雾和鬼蛮士兵全部淹没！

　　波涛声延续了许久，尹弘坐在玄武瞬背上，二者在水流上慢慢游动，给漏网之鱼补上致命一击。

　　大周将士和妖兽们有来不及跑的，也被淹在水里，狼狈地爬出来，被高处的将士救下。赤尾猫站在城楼上，甩了甩一身的水，一身的皮毛都炸开，露出她腿上被黑雾腐蚀的狰狞伤口。

　　她冲尹弘龇牙道：“要放水提前说一声啊！我都湿透啦！”

　　尹弘远远地看向她，充满歉意地拱手道：“实在抱歉。”

　　不过妖兽们也不再多说，没多久鬼蛮军队被全歼，水流也渐渐流出城，回到护城河里。尹弘指挥着军队入驻，自己去找鬼蛮将领留下的文书。

　　玄武瞬跟在他身后，看他从鬼蛮营地里找出一堆泡了水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

　　“......”尹弘拎着羊皮纸默默说，“下次不用水攻了。”

　　玄武瞬笑得慈眉善目。

　　幸好这是羊皮纸，不是普通的纸张，上面的字迹勉强可以辨认。有几卷是这一支军队的调令，有几卷是这边的将领给单于庭的回信。

　　尹弘细细地看过去，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拿起最后一卷，这一卷字迹毁坏最严重，拿起来的时候纸面上还在往下滴水将墨迹晕开。他赶紧换了个方向拿，好歹保住了最后一点字迹。

　　只不过最后剩下的也不是正文，尹弘只能从残余的字迹众猜测，这要么是送到辽东郡的文书，要么是从辽东郡送来的文书。但这里的将领能和辽东将领有什么关系？

　　尹弘思索良久，无奈毫无头绪，只好说：“将这些文书交给商泽，让他去想吧。”

　　他将收获的文书整理了一下，写了些自己的推测和这边的战况，便将信件全部送去了南阳。

　　“我们在此地驻扎休整几日再出发。”尹弘将信件送走后，呼了口气，说。

　　·

　　开战不过半月，捷报便如雪花般往南阳飘。

　　姬和与商泽几乎要被捷报和各类收获的文书淹没了，两个人焦头烂额的，商泽不禁暴言：“早知如此，我就是豁出去我这条老命，也要上战场！！”

　　麒麟钟在一边帮他处理文书，闻言看了他一眼，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背对着他默默干活。

　　姬和家中尚有幼子，却也是多日没回过家了。听着商泽抱怨，他也无奈：“战事大捷，是好事。”

　　商泽叹了口气，带着点爽意骂骂咧咧地说：“鬼蛮准备了这么久的南攻，还真就只是能化雾的妖狼吗？这东西虽说诡谲难缠，但也不是绝对不能对付......”

　　他现在手上的文书就是顾矜伐送来的，谈起他那边的战况。顾矜伐与夏无棣、尹弘不同，没有契约妖兽的能力能够清除黑雾，很是吃了些亏。但他发觉如果不杀死妖狼，他们也不会主动化为黑雾。于是顾矜伐便将妖狼活捉，保证了黑雾不会出现。

　　商泽看后深以为然，还觉得顾矜伐就用绳索捆缚妖狼的方法不够稳妥，将一种强劲的封印阵法附回函送回给顾矜伐。

　　当然，这个对付妖狼和黑气的方法还送到了其他将领手里。

　　今日送来的是尹弘从河内送来的信件。照样是一场大胜，包裹中还附了尹弘没研究明白的鬼蛮文书。

　　羊皮纸被水泡过，又在包裹里裹了一路，一拿出来就有一股难言的腐坏气息。商泽是个讲究的，拿两根手指捏着羊皮文书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开始看了。

　　其他的文书确实没什么具体内容，就是各种调令和回函，最值得注意的也还是尹弘觉得奇怪的提到辽东的文书。

　　文书上其他的字迹确实很难看清了，但是这个文书最后落的印和单于庭送来的印是相同的，说明这是来函，而且是来自辽东的、穆腾格送来的函件。

　　这说明穆腾格去了辽东。他去辽东干嘛？

　　商泽心觉有问题，有仔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终于看清在辽东的地址旁，那几个潦草的符文是日期，正是一个多月之前。

　　一个多月之前，穆腾格到了辽东，然后给河内的将领送了文书。这是要做什么？

　　鬼蛮冬日无粮，四面都开启了护国大阵，任他去哪儿应该都抢不到过冬的粮食——

　　等等。能找到。

　　商泽心里一个咯噔，手中的笔啪哒地掉到桌上。

　　姬和被这边的动静惊动，抬起头来看商泽：“怎么了？”

　　商泽缓缓扭头，脸上还残存着一丝惊愕，还有更多的忧虑和焦急：“穆腾格一月前去了辽东——”

　　姬和一听，也觉得奇怪：“他去辽东做什么？那里有什么？”

　　冬日里本就物资匮乏，不应该节衣缩食吗？怎么还从单于庭跑了那么远？

　　商泽脸色极差：“那里有高句丽。”

　　姬和一愣，也反应过来了。

　　南方的大周和西方的月氏都开启了护国打针抵抗血池的肆虐和鬼蛮进攻，北方是更贫瘠的雪原，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鬼蛮没地方找粮食，这个冬天必然大受打击，是大周进攻的好时机。

　　但是他们忘了，东方还有一个高句丽。

　　高句丽算得上富庶，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产出都是一些土产，周人少有了解高句丽的，而他们也习惯性地忘记了高句丽在此次战略布置上的重要性。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周军队，要面对的不是疲惫瘦弱的鬼蛮军队，而是吃饱喝足且有血池药诡异增益的鬼蛮军队。

　　姬和一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几步跨过堆积如山的文书，一把推开大堂大门：“传讯！传讯！”

　　·

　　虞兮得到紧急传讯的消息，匆匆忙忙赶来了府衙。她手上还有嬴惑给的闻香玉，可以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姬和商泽二人见虞兮赶来，赶紧让她打开通天井，去通知诸位将军警惕鬼蛮反扑。

　　虞兮也来得匆忙，幸亏她早年间与嬴惑四处游历，不然还没法启动通天井。

　　虞兮：“怎么回事？这天寒地冻，鬼蛮哪儿来的粮食？”

　　商泽急道：“穆腾格去了辽东，大概率就是去攻打高句丽了！高句丽不缺粮，这不就给鬼蛮续命了吗！”

　　虞兮闻言也不再多说，启动了通天井。

　　他们第一个去找的，是发现了这卷重要文书的尹弘那里。尹弘也刚刚又下一城，城内还弥漫着未被驱散的血雾。姬和、商泽与虞兮三人火急火燎地找到尹弘，说：“出大事了！鬼蛮去了高句丽，那里有粮食，鬼蛮续了命，并不会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衰弱，一切多加小心！”

　　尹弘闻言也是惊讶。这些时日在战场上厮杀让他也粗糙不少，眉心都留下了深深的川字纹。他皱眉沉思片刻，忽而又笑了，说：“除了多加小心，我们还能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其他几人也是叹了口气。

　　商泽道：“所幸我们之前在将士中宣传的鬼蛮极其凶残，真被反扑也不至于多讶异。”

　　姬和也一改之前谨慎寡言的性子，对尹弘道：“尹大人，你这一条线应该会是最先遭受鬼蛮反扑的，望请......多加小心。”

　　尹弘拱手回礼：“那是自然，多谢诸位此次前来提醒。”

　　末了，他又转头看向同来的虞兮，面上竟有一丝犹豫和挣扎。虞兮会意，上前一步，笑道：“尹大人不必担心，钟姐姐与小执明最近都好，钟姐姐近日多做了几件衣裳，就等你回去穿；小执明也在学堂里表现格外优秀。你尽管放心。”

　　尹弘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商泽道：“行了，我们还要去找夏无棣。你多保重。”

　　虞兮再次点亮闻香玉，通天井在众人背后开启。几人与尹弘行礼告别，便来到了夏无棣所在。

　　夏无棣人张扬，打起仗来也风风火火势如破竹，此时已经达到了太原南。商泽等人到时，军队正在和鬼蛮残军厮杀，几人一出通天井就差点被鬼蛮兵两刀砍翻，幸亏姬和与虞兮眼疾手快，一人快速升起冰墙挡住鬼蛮士兵，一人放出火龙将鬼蛮士兵击退。

　　几人不是为了打仗来的，便一边随手处理残兵一边找夏无棣。夏无棣相当好找，因为当时他正与朱雀焕配合着，朱雀焕抓起鬼蛮士兵往天上扔，夏无棣就在地上拉弓射，一箭一个鬼蛮人。

　　战场上还能这么玩商泽等人是没想到的，不过鬼蛮军队无力招架那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为了尽快和夏无棣说上话，几人帮着清理了鬼蛮残兵，抓住妖狼封印好，才有机会和夏无棣说话。

　　夏无棣抹了把脸上的血，让副将去做开阵法驱散血雾等事，自己来找商泽几人。他看着极有精神，拿着雀羽弓意气风发地说：“焕扇翅膀刮的风把你们也刮来了？”

　　商泽无奈，但是看夏无棣还是一副少年意气的得意样又莫名欣慰，说道：“鬼蛮去了高句丽抢粮续命，估计不会像我们预想的那样衰弱。你现在已经往北很多，可能很快就会遭到反扑，还得一切小心。”

　　夏无棣先是皱眉想了想，转而又没心没肺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担心。”

　　商泽叹道：“你让我们少操点心就好喽。你爷爷在家日日为你祈福呢，你还是稳重些好。”

　　夏无棣听到爷爷才稍微动容了些，抿了抿嘴说：“好。”

　　商泽拍拍他的肩，说：“我们走了，还得通知到下一个人。”

　　夏无棣看着他们打开通天井，拱手告别。

　　下一个是霍秋然。

　　霍秋然的任务不是北伐，是护卫京畿。她攻下北地后再往北，就驻扎在了洛水北的长城边上。她这里暂无战事，几人一出来直奔帅帐。

　　霍秋然正在帐中与副将讨论战局，见有人直接进帐还有些不满，怎么如此没规矩；抬头一看来者是虞兮，脸上马上绽出笑容：“殿下！你怎么来了？”

　　她快步迎上去，一把抱住虞兮。虞兮也是第一次见她穿甲胄，抱完又仔仔细细看了她许久，说：“真是神气......”

　　霍秋然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商泽和姬和也走了进来。

　　她挑眉笑道：“今儿是什么风把诸位吹来了？”

　　商泽又细细讲了一遍事由，霍秋然也了然，说：“无事，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会做好准备。”

　　虞兮笑道：“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霍秋然也笑，又闲聊片刻，便问：“你们与几人说过了？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晚？”

　　商泽看向虞兮，虞兮道：“不必了，我们还得去通知嬴哥哥、太子哥哥和顾将军。”

　　霍秋然有些不舍，但也很好地掩饰住了。霍秋然道：“那就告辞，一路小心。”

　　几人应下，再次通过通天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