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木吻青

107、妖兽

　　行至半路时，南方恰逢雨季，从衡山离开时嬴惑姬宇还嘱咐新上任的郡守，注意别让雨水淹了田地，谁知回南阳的半路上就得到了南阳的噩耗。

　　南阳平坦耕地不如衡山等地，所以姬宇他们一开始就是在山上修的梯田。可谁知这梯田不够稳固，山雨下了多日，引发了山洪和泥石流，几乎所有梯田全部毁于一旦。

　　刚长成的粮食也毁于一旦。

　　一众修行者还探过地里的催熟阵法，祈祷阵法没被毁，能够催生稻谷破土而出。可惜这阵法能防寻常风雨，却难以抵抗山洪等天灾，稻谷彻底没了指望。

　　日子刚有了起色又遭此变故，南阳上上下下都一片哀声。

　　姬宇嬴惑尽快赶了回来，却无力回天。

　　“毁了多少地？”姬宇皱眉问。

　　“只余下些边边角角，阵法毁了，这边角的稻子能不能熟还是另一码事。”姬和道。

　　天灾难挡，这下粮食肯定是不够了。

　　姬宇拧眉沉吟许久，抬头，对姬和说：“我们得赶快去周边各国购入粮食。”

　　但姬和也在顾虑周边各国会不会看大周衰弱而起兵。姬宇思量片刻，决定将去找半指仙借妖兽的事情提前。

　　他召来官员中几个修为高的人——其实也就五族的几个人，说了去找半指仙借妖兽的事，想以此扩充兵力，不仅是现在震慑别国，也能在以后反攻鬼蛮面对妖狼时有一战之力。

　　此事他与嬴惑早就说过，嬴惑非常愿意帮他劝服半指仙。商泽尹弘夏无棣几人也非常支持。

　　姬宇便又说：“啊，当然了，除此之外，真还准备借此机会为诸位寻找契约妖兽。”

　　房内顿时静下来，几个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姬宇是什么意思。

　　商泽率先不可置信地开口：“等等......陛下，你说找什么？”

　　姬宇：“为你们寻找契约妖兽。”

　　房内再次寂静下来。

　　找契约妖兽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但是契约妖兽岂是那么好找的？首先得进入妖兽聚居区，许多妖兽与野兽无异，对人类坏有很大的恶意，而妖兽往往都很强；还得找到和自己契合的妖兽，找到了还得驯服它，这又是一番考验......思及此，只有夏无棣眼冒金光，连连道谢道：“那就多谢陛下了！”

　　姬宇笑笑，转头看向其他人。

　　尹弘微微俯身拱手：“那臣恭敬不如从命。”

　　商泽也答应下来：“有皇上帮忙自然好，只是......我族命定妖兽并非凡类，恐怕，不是那么好找吧？”

　　姬宇微微一笑，嬴惑适时开口：“我知道五灵兽聚居之地在哪儿。”

　　商泽微微挑眉看向他。

　　嬴惑眼底鎏光一转，颈侧的契约符印亮起。他说：“我曾去过，所幸还记得路线。”

　　商泽微惊，但也笑起来：“那就多谢陛下、将军了。”

　　其余人都说好，但姬和一直没说话。姬宇看向他，姬和察觉到姬宇的注视，回了神。看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他抿了下唇，道：“臣......就不去了吧。”

　　姬宇有些惊讶：“为何？”

　　“诸位都去寻找妖兽，南阳总得有人坐镇。”他说，“而且我夫人才刚生了孩子，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姬宇体谅地说：“朝事自有其他大臣去办，嫂子也能托别人照顾，你就放心随我们去吧。”

　　姬和却还是摇头，道：“假借他人之手，臣不放心。”

　　姬宇无奈，只好答应他留下来。

　　其实他留下来的话事情更多，得安抚南阳民众，安排粮食购买，还有练兵、学堂等等等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

　　半指仙住所还要更南，在南方某处山林中。几人商定好何时出发，便就此回去准备。

　　房间里又只剩下姬宇嬴惑二人。

　　姬宇坐在软榻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姬和......”

　　嬴惑也有些困惑：“为何他不想要契约妖兽？”

　　“恐是忌惮我。”姬宇道，“啊，或者说，怕我忌惮他。”

　　嬴惑微微皱眉。

　　姬宇道：“皇室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皇帝外不可有契约妖兽，选定太子时，有没有契约妖兽也是很大的影响因素。皇室这几代修为不足，渐渐都没人寻契约妖兽了，直到我阴差阳错发现了黑龙羽。”

　　姬宇说着说着直发笑，道：“羽是打架打输了负气出走的小龙，为疗伤在皇城附近沉睡了只怕有百年，我失足落下悬崖才发现他。”他顿了顿，笑了出声：“皇室的命定妖兽就是龙，姬和恐怕是怕自己的龙比我这架都打不赢的小龙厉害，遭我忌惮。”

　　说到这里黑龙羽坐不住了，姬宇眼下的契约符印瞬间亮起，一闪一闪的。姬宇将黑龙羽放出来，只有小臂粗的小龙怒气冲冲地叫道：“谁是架都打不赢的小龙？！你带我回族，我定打得那群瘪三满地找牙！”

　　姬宇忍俊不禁，黑龙羽扭头不理他了。嬴惑也笑得开怀，将白虎刑召出来陪黑龙羽玩。

　　·

　　此时不是收粮的季节，最早也要两三个月才收春稻，所以还不是买粮食的时候。姬宇等人确定了各地粮仓储备，统一调度，保证各地都能顺利度过这段艰苦的日子。

　　于是姬宇等人便加紧筹备南行，去找半指仙借调妖兽，并为商泽尹弘夏无棣寻找妖兽。

　　本来有机会寻妖兽，姬宇还想多拉几个人；结果姬和推辞不去，其余修行者也没有达到能找契约妖兽的修为，于是只有五族的五人去。

　　夏无棣自然是兴奋非常，到了约定的日子就催着姬宇等人出发。几人在嬴惑的小院儿里集合，夏无棣急吼吼地说：“快快快！我迫不及待寻找我的契约妖兽了！”

　　姬宇忍俊不禁：“你急什么，我们得先去拜访半指仙。”

　　夏无棣愣了愣，这才冷静了下来。

　　姬宇笑笑，转头看向嬴惑。嬴惑会意，抬手，众人身前就出现了一个通天井。

　　几人走进通天井，在一瞬间的失重后，直接到达了半指仙的桃园所在仙境。

　　此处密林几乎遮天蔽日，稀松的阳光从树冠间隙中洒下来，有着独一份儿的清新与自在。

　　除了嬴惑，这几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姬宇先前来过倒还好，夏尹商三人在感慨美景的同时，也苦恼这连路都没有的地方。

　　密林中蚊虫自然不少，商泽早有准备，拿出几个小香囊递给几人。

　　夏无棣拿着香囊，轻轻嗅了嗅，嫌弃道：“这是什么？”

　　商泽：“你就挂上吧，不然一会儿野兽毒虫都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姬宇凑到嬴惑身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嬴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抬手凝聚灵力，准备打开去半指仙桃源仙境的门。

　　姬宇又说：“上次不是兮儿拿叶子吹了段曲子么？”

　　嬴惑笑笑：“那是我当时有些透支，兮儿便将啸环前辈叫来了。”

　　姬宇了然地点点头，看着嬴惑又打开一个通天井。嬴惑对其他几人道：“进来吧。”

　　几人点点头，但又想起什么，忧虑道：“我们求人办事，却两手空空地来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嬴惑笑道：“师父他不稀罕这些，不用准备。”

　　这下几人才放了心，挨个儿走进通天井。

　　通天井是开在山脚下的，夏尹商三人仰头看向直插云霄的山峦，惊叹不已。

　　“这里面使不了通天井上去，劳烦诸位走上去了。”嬴惑道。

　　几人应下，正准备进山的时候，山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夏尹商三人神情一凛，戒备起来。他们到底还是怕妖兽对人类怀有恶意。

　　嬴惑上前几步，道：“别怕，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密林中窜出，还不等人看清这是个什么，这身影就落到地上，化为一个娇美的少女。

　　少女打量了几人一会儿，看向嬴惑：“回来就回来，带什么礼呀？”

　　夏尹商三人：？

　　嬴惑忍俊不禁，对啸环道：“这是五族子弟，商泽，尹弘，夏无棣。”他又转头对夏尹商三人道：“这是啸环前辈，也是妖兽。”

　　夏尹商三人都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马上拱手行礼。

　　“无事不登三宝殿，”啸环很满意夏尹商三人的恭敬，笑笑，对嬴惑说，“你这回回来是要做什么？”

　　嬴惑道：“枫桦应当已经向师父说过外头出的事......这次回来，是想找他帮忙。”

　　夏尹商三人这才知道铜雀台出来的妖兽为何在离开京城后就不见了，原来是都来了半指仙的桃源。

　　听到嬴惑的话，啸环面色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又说：“你知道他不会出去的。”

　　嬴惑笑笑：“我知道，我们所求是为旁的事。”

　　啸环撇撇嘴，不说什么了，转身，道：“那就随便你们吧！”

　　她话音刚落就一跃而起，身影瞬间又变为一头白底黑纹的猞猁，窜进山林间不见了。

　　在啸环跃起的一瞬间，衣袍飞起，眼尖的商泽看到啸环腿上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契约符印。

　　他惊了一下，意识到这位啸环是个多么强大的妖兽，而且已经与某个人结契了。

　　他试探着询问道：“这位......啸环前辈，已经与人结契了？”

　　嬴惑点点头，道：“她是我师父的契约妖兽。”

　　商泽结结实实地惊讶住了。不过他又心生疑惑，问道：“契约妖兽不是一般会变成契主的样子吗？”

　　嬴惑耸耸肩：“师父是男人，啸环是女人，想必也不好变成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商泽总觉得怪怪的，契约妖兽其实都是同性别比较契合。

　　不过他并没有再问的机会，嬴惑领着一行人上了山。

　　山上还是以前的样子，时光似乎真的在这里停住了。在山路上还随处可见一些妖兽，他们没像上回嬴惑带着姬宇来时那样凑上来，而是远远看了一眼，便又隐入山林。其中不乏缺腿少爪的妖兽，远远地看着他们，片刻后又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几人忐忑地走到半指仙的小竹楼外，没第一时间进去，等了一会儿，半指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半指仙看着眼前的五个人，似乎是怔愣了半晌，没开口。直到嬴惑微微俯身拱手，唤道：“师父。”

　　半指仙这才回了神，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嬴惑会意，冲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进来。

　　·

　　五人跟着半指仙进了屋，半指仙也不管他们，兀自坐下，从层层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是枫桦。枫桦为半指仙斟了茶，手一挥，桌上又出现了五套茶盏，显然是要五人坐下。

　　嬴惑冲枫桦颔首致意，枫桦微微屈膝回礼，便又回到屏风后了。

　　五人按照五套茶盏摆的位置坐下，坐下后半指仙喝了口茶，才说：“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嬴惑两手攥着茶杯，非常为难似的：“师父，徒儿有一不情之请。”

　　半指仙似乎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捏着茶杯垂眸道：“说吧。”

　　嬴惑：“如今鬼蛮入侵，国家危难，徒儿斗胆，想请师父出山，助我等共抗鬼蛮。”

　　且不说半指仙是什么反应，一同来的这其余四人倒是惊了一惊，心说我们来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啊？

　　但是他们个个是人精，都没将惊讶表现出来，只是一脸期许地看着半指仙。

　　半指仙面对几人的热切注视不为所动，轻笑一声，道：“嬴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出山的。”

　　嬴惑看起来有点急：“为何？师父，徒儿百思不得其解，您难道能够忍受疆土被鬼蛮践踏、百姓被鬼蛮凌辱吗？”

　　半指仙脸色变了变，嬴惑继续说：“如今鬼蛮血雾弥漫，那护国大阵不知撑得住几时......一旦阵法崩溃，不知又要牺牲多少无辜百姓。”

　　以百姓相逼，嬴惑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过半指仙还是不为所动，他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出山。”

　　嬴惑一愣，半指仙又说：“日后战事起，如有难民，尽可往我这里送，我来者不拒。但让我出山——”他闭了嘴，缓缓摇头。

　　嬴惑面上露出些许不忿之色，扭头不说话了。

　　姬宇垂眸状作喝茶，以余光看了一眼嬴惑，又看向半指仙。待席间气氛愈发僵持，他便开口：“我军实力不济，鬼蛮又造出了众多妖狼，日后若真的开战，大周只怕再难有一战之力。”

　　半指仙抬眸看向姬宇。

　　“如今大周广推开灵会，只期能出几位修行天赋极高的人。但是，这确实是希望渺茫。”姬宇面上有一丝悲痛之色，“您也不愿意出山，我们——”

　　半指仙含笑看着他，并不出声，似乎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姬宇也就将此行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我等听闻您这里有许多妖兽，我们便想着，您不能出山，能不能......借我们一些妖兽，以抗鬼蛮？”

　　闻言半指仙抚掌大笑，道：“好小子，你们真正想求的其实是这个吧？”

　　被戳穿了几人也不见羞怯，嬴惑反而坦然了起来：“师父深明大义，想必不会拒绝我们吧？”

　　半指仙大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么？不过我做不了她们的主，你自己去问她们。”

　　嬴惑笑了，道：“多谢师父。”

　　说好这件事，嬴惑看了一眼身边紧张又忐忑的商泽三人。

　　嬴惑轻轻舒了口气，又对半指仙道：“师父，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半指仙：“我真不出山。”

　　嬴惑一愣，无奈地笑道：“不是这个......是，我们想帮这三位兄弟找契约妖兽。”

　　半指仙这才正经了一些，抬眼看向商泽尹弘夏无棣三人。

　　而这三人也忐忑地接受他的审视。

　　半指仙自然知道五族的命定妖兽是什么，目光从商泽转到夏无棣，嘴里默念着：“麒麟，玄武，朱雀......”

　　他的目光骤然深邃了起来，似乎看到的不是商泽三人，而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五人也屏息凝神地看着半指仙发呆。

　　半晌半指仙才回神，神情中却有一丝不明不白的淡然和冷漠。他起身，转身就要往屏风后他自己休息的地方走。走出两步，他回头，道：“这我也做不了主，嬴惑你知道那些妖兽在哪儿，能不能找到，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他说完就走了，独留五人面面相觑。

　　商泽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没反对就是同意。”嬴惑也起身，道，“我当年去找时也是独自去的，兮儿都没跟着。”

　　尹弘问：“那这回，也是我们独自去？”

　　嬴惑摇头：“我与姬宇与你们同去，不用担心。”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嬴惑准备给他们收拾个地方住。

　　几人刚走到门口，就被以枫桦为首的一大群妖兽堵住：“嬴公子，听说你们想招募妖兽入军参战？”

　　妖兽们几乎是一瞬之间蜂拥而上，把嬴惑惊得向后趔趄了一步。姬宇扶住他，回应道：“是的。”

　　枫桦作为一直以来妖兽们的头领人物，便作为代表，问道：“具体是怎么个战法，陛下可否与我们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