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69、无妄山3

　　江云廷转身，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笼着黑色面纱，婀娜出现在梧桐林里。

　　此人是魔界的人，是玄薇的后娘，魔尊夫人！

　　江云廷嗅出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异香。

　　“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谷远秋慌乱地拿出剑，挡在江云廷前面。

　　“好久不见。”魔尊夫人并不看她，向前走了几步，对江云廷微微欠身道。

　　怎么听起来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上次见面招呼都没打过。而且，她既然是魔尊夫人，定也是跟着过来捣乱的，为何如此有礼貌？

　　江云廷有些纳闷，纠结了一下，也还是礼貌回应道：“魔尊夫人，有礼了，不知你是如何进的梧桐林？”

　　魔尊夫人纤手上抬，撩起黑色面纱，露出她的面容。

　　她长相清冷，五官昳丽，若是笑起来，应当也是一名绝世美人；但她眉眼无神，整个人如同枯木，有一种说不出的沉沉死气。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忘了，”魔尊夫人微微一笑，但眼里却没有笑意，“这梧桐林的第一棵梧桐树，种子都是我给的，我自然能进来。”

　　她给的种子？

　　可这梧桐林不是上渊栽的么？

　　江云廷努力在回忆里搜索方楚阔曾对他讲过的上古记忆，没什么线索。

　　“今日，魔界会踏平无妄山；而梧桐林旁人进不来，我今日是奉了魔尊的命，来毁掉这梧桐林的。”这番话明明可以说得来势汹汹，但这位魔尊夫人只是照本宣科一般木然地念完了。

　　“你休想！这是我阔师兄练功的地方！”谷远秋高声道。

　　江云廷发愁，一把将谷远秋拉到自己身后，“别捣乱。”

　　然后抬眼笑眯眯地看向魔尊夫人，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语气道：“那要不我们先走，你再慢慢毁？我们在这里也挺妨碍你的。”

　　魔尊夫人不答应也没拒绝，置若罔闻地开始行动了。

　　她双手抬起合拢，黑色的袖子落下，露出苍白的手腕。

　　谷远秋本想带着江云廷逃跑，但她还没来得及施法，就见魔尊夫人合拢的双手快速展开，一道灰色的气体从她手中生出，然后犹如锋利的刀片一般，以她为中心向外飞割出去。

　　所有的梧桐树犹如遭遇了寒冬一般，树叶瞬间枯萎，高大挺拔的树干急速缩小直至消失。

　　一瞬间，整个梧桐林变为了平地。

　　原本若有若无的杀伐喊打声变得清晰可闻，神兵、妖、魔、修仙者们之间的厮杀跃入眼帘，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地灌入鼻中。

　　放眼望去，整个无妄山浊气四溢，一片血海尸山，仿佛成了另一个神墟大荒。

　　谷远秋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江云廷感觉谷远秋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于是回头一看。

　　方才那棵他觉得神奇的梧桐树，居然还存在着，没有被魔尊夫人销毁。

　　而这次，它不仅仅是树叶在摇晃，而且整棵树都开始朝着江云廷剧烈晃动。

　　魔尊夫人款款走过来，轻轻摩挲着它，叹道：“是个有灵性的孩子。”

　　江云廷疑惑地看向她。

　　却见魔尊夫人冲他一笑，然后用力推了一把那棵梧桐树。

　　在谷远秋的惊叫声中，梧桐树直直地冲着江云廷倒了下去。

　　依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若是江云廷遇到危险，他体内的力量会自发窜出来护主。

　　但这一次，江云廷的体内平静如古井，毫无动静，并且他的脚步仿佛被冻住了一半，无法移动分毫。

　　完了，被一棵树给砸死，那也太丢脸了。

　　江云廷一边想，一边看着梧桐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要靠近他鼻尖的那一刻，梧桐树却蓦地化成了与江云廷一模一样的人形，然后缓慢与他整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江云廷感觉自己的脑海里被强行塞入了什么东西，令他无法思考。

　　他重重倒地，周围一切声音、气息、画面都逐渐消逝，直至变成一片无边的黑暗。

　　一息后，江云廷意识到自己五感尚在，松了一口气，睁开眼。

　　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才发现并非全黑，远处有一粒微弱的星光。

　　接着，凭空长出了更多的星光，逐渐形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星斗。

　　然而，不管星斗再多再亮，也还是只占据了无边漆黑中的小小一隅。

　　这里的黑夜无穷无尽，永无天日，江云廷被无边的寂寥和悲凉淹没了，胸膛里有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空虚感日日相伴。

　　画面一转，一颗赤金色的星子近在咫尺，他伸出手，那颗星子陡然升起，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江云廷歪着头，脱口而出：“此子乃六界之变数，能救六界之将倾。”

　　说完之后，江云廷吓了一跳，四下环顾。

　　这里……好像是无境之境？

　　他为什么能在这里？

　　画面再转，江云廷发现自己伤痕累累，魂魄也已经支离破碎，意识恍惚地在奋力往一个地方飘。

　　他飘到了一片金黄的梧桐林里。

　　仿佛有人在引导他似的，他坚定地一路飘到了一棵梧桐树下。

　　有一只死去的凤凰，躺在一堆灰烬中。

　　这不是阿阔么？为什么躺在这里？

　　江云廷心里茫然，却下意识地伸出手，又为凤凰生出了神火。

　　生完神火后，江云廷感觉自己彻底精疲力竭了。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记忆飘落，落到一颗梧桐种子上。

　　一瞬间，大脑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的魂魄毫无意识，懵懵懂懂，不知该去哪里。

　　在凤凰旁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漫无目的地飘走了。

　　他飘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未寻到落脚之地。

　　直到经过一片贫瘠的土地，那里有个眉目柔和的女子接住了他，称呼他是小黑蛇，问他要去哪里。

　　原来我是小黑蛇啊，既是如此，那就在这里了吧。

　　“我乃蛇神，下凡历劫，你我有一世母子缘分，可愿意？”他开始瞎掰。

　　那女子笑弯了腰，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将他的魂魄收入了腹中。

　　“云廷！云廷！”

　　江云廷感觉自己在被人猛烈地摇晃，谷远秋的抽泣声和方楚阔的呼喊声夹杂在一起。

　　他缓缓睁开眼。

　　方楚阔一身战袍血迹斑斑，右手握剑撑地，左手抱着他，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慌乱和担忧。

　　见江云廷醒来，方楚阔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看到一丝熟悉的神色从江云廷眼中一闪而过，于是心缓缓收紧。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事？”方楚阔努力盖住心里猛然翻起来的惊涛骇浪。

　　江云廷咳了两下，坐起身，“是啊，是想起来一些事。”

　　“那你……”方楚阔屏息，左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江云廷的肩膀，眼里跳动着雀跃的光点。

　　“我想起来，我有些东西落在梧桐林里了，结果就这么被毁了。”江云廷遗憾地摇摇头。

　　方楚阔愣了下，提线木偶般点点头，手失落地江云廷的肩头滑下去，眼里的光骤然黯淡。

　　但还是努力地冲江云廷挤出一丝笑容。

　　江云廷见状，不忍心再逗他，伸手点住他的眉心，笑道：“笑得真难看啊，小凤凰。”

　　一道清心咒通畅地自方楚阔的眉心灌入他心间。久违的清凉感铺天盖地地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天上地下，过去如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点他眉心，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他。

　　方楚阔抬眸，撞上江云廷那浩渺如夜空般的眸子。

　　里面的光点犹如无境之境的天运星斗，星光熠熠地闪烁了不知多少岁月。

　　“我方才说的是梧桐酿，不知还能不能找到了，一直欠着你。”江云廷摸了摸方楚阔的头，狡黠一笑。

　　眼泪缓缓浮上眼眶，方楚阔一把抱住江云廷，低声哽咽道：“上渊，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嘛，别哭。”江云廷温柔地拍了拍方楚阔的背。

　　“阔师兄你看，那个人……是魔尊吗？”谷远秋一直在紧张地观察战场上的形势，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

　　方楚阔凝眉望去，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赫然出现在半空中。

　　“擒贼先擒王，”方楚阔拍了拍江云廷的肩膀，“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飞身破空直向魔尊冲去，身形凌厉而优美。

　　江云廷摸了摸下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造神者不能干预六界众生的命数。也就是说，自己恢复了上渊的身份也没太大用处，只能干坐在这看着。

　　这着实有些尴尬。

　　谷远秋握着剑，手忙脚乱地砍杀了几个扑来的魔物，还不忘叮嘱江云廷道：“你别乱跑，躲在我身后。”

　　江云廷：……

　　“不用了，我……”江云廷站起身，解释道，“我其实是那个……上渊……”

　　谷远秋回头瞪着他，一顿劈头盖脸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了逞强还要骗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赶紧给我藏好，站起来目标太大了！”

　　有许多蝙蝠妖迎面扑来，为了不让谷远秋分心，江云廷只能乖乖缩回了地上。

　　他决定暂时隐藏自己的身份。

　　蹲在地上靠人保护的造神者。

　　讲道理，说出来也是蛮丢人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难看，江云廷盘腿坐在地上，努力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哎，阔师兄把魔尊拿下了，这么快吗？不愧是战神。”谷远秋突然停下了，怔怔地望着天上。

　　只见方楚阔的剑利落地贯穿了魔尊的胸口，魔尊整个人如玩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接着，魔尊从空中跌落，如同一根脆弱的稻草。

　　原本正在酣战的战场，顷刻间静了下来。

　　妖魔们开始四处逃窜，而破军神兵们和无妄山众人士气大振

　　局势已定。

---

作者有话要说：　　江云廷：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