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惊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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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雪回宫的那天，天气极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明德苑的途中，早有身着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着。赵明辰却是遣了那些羽林侍卫，偌长的御街顿时仅剩下他们两人。
“阿雪，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你……”若雪脚步微滞，未及他说完，脱口而出道：“这是为甚？”
他却微微一笑，安慰道：“进来朝中多有事务，恐怕抽不出身。”
若雪这才打消心中的疑惑，手指绞着衣裳上的绣花轻轻地说：“那你别太累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眼中隐隐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心之色：“这次我遣了碧棠和荷香到明德苑服侍你。今后你要多听她们的劝，切不可莽撞。”现在的她虽讨父皇喜欢，但越是光鲜危险则是越多。她又是极不会伪装的人，这样留她在明德苑难免令他不安。目前他所能做的恐怕也只能是这些了。
若雪听了他的话，心里却没由来的失落，垂首，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明德苑的途中，两人似有默契般都走得极慢。他知道，父皇对她特殊的情感，也明白自己恐怕难逃父皇的责罚。但依然的，对于她，他不想放手。这一次，他突然希望此刻他们所走的路永远没有尽头。那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得走下去，走下去，忘却一切地，就这样静静地走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刻。
赵明辰只将若雪送到了明德苑外的广陵庭中，转身离去的刹那，若雪心中却猛地一酸。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不是生离死别，明明还是可以再相见，为什么自己竟如此惆怅，如此不安。
“明辰……”她名字，忍不住轻唤了他名字，第一次，如此动情地。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却没转过身子，就这么背对着她：“阿雪，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得沉得住气，断不得胡为了。”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李公公正站在不远处的门下候着，遂将即将脱口的话咽回肚中，大步朝广陵庭外走去。
若雪看真他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发现他早已离去，却低低地说了声：“我会照顾好自己。”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后，才朝明德苑的方向走去。自己和珠儿即将见面，她才不要那么伤感呢。
若雪才走到苑内，就看到有几位年长的宫女正垂立于苑内等候。她们一见若雪，忙是向她请了安，又领着她洗了手跨了火盆。若雪心里哪里还想着驱邪避乱这等事，现在的她只盼着能和珠儿见上一面。但又想到刚答应过他不可胡为，自己还是忍了这些繁文缛节了吧！在宫女替她沐浴完换了一身古烟纹碧霞罗衣后，若雪才是见到了珠儿。
珠儿见房内并无他人，忙上前拉住了若雪，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般，最后只化为一声“小姐”二字。她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着严重滚落下来的泪水，但泪水却似蜿蜒流水般怎么擦也擦不断。
若雪艺开始见珠儿时，就发现她面容憔悴，身子消瘦了不少，心里顿时内疚万分。又见她如此，心中一酸，眼中也滚下泪水。
“珠儿真是糊涂了，怎能惹小姐伤心呢……小姐回来是喜事呢……珠儿……珠儿是该笑 ……”珠儿见若雪伤怀，忙是忍住了泪意，嘴角扯出了一丝牵强的弧度。
“我们不哭……是该高兴的呢……”若雪用手背急急地擦拭了泪水，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凡事都要有分寸。往昔她在海中真的是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做事从来不想后果。但是现在她明白，她不能让别人为她担心，尤其是那些关心她的人。
主仆两人拉着手在房中聊了整整半日，到了晚膳时间，珠儿方是领着若雪见了碧棠和荷香。碧棠而是出头，性子沉稳能担大事。荷香十六岁，阅历虽不及碧棠但胜在心思缜密。两人因是赵明辰派来的，所以让若雪分外想要靠近。
用完膳后，天色已是有点暗沉。若雪正想到广陵庭中走走，却被荷香给唤了下来。原来荷香这丫头心中自有她的算盘，她家主子现在正受圣上恩宠，这次遇袭回来，难免会有后宫的一些佳丽前来探望慰问。中午时分，明德苑虽无人拜访只怕是担心扰了雪神的静养。但这半天都过去了，该静养的也都静养得差不多了，那些欲图较好的，讨皇上欢心的或者其他目的的，是耶该差不多出手了。又听太子说过，她家主子咋礼数方面极其薄弱，若呆会遇其场面恐应接不来失了礼数，平白给他人看了笑话。
荷香正想让碧棠教教若雪受礼时该有的礼数，却见若雪朝她们摆了摆手。荷香不解其意，却挺若雪说道：“前些阵子嬷嬷曾教过我，我都会这些礼数了。”
恰闻门外内侍来报，说是福寿宫的首领内侍顾德海携杨慧妃的礼物来访。
若雪看了周身的珠儿、碧棠和荷香，冲她们调皮一笑，故意摩拳擦掌做出一副即将上擂台的样子笑道：“呆会你们可得瞧仔细了。”
内侍顾德海上前施礼请了安，命身后的小太监台上一大箱红色箱子，笑容可掬道：“杨慧妃娘娘特命小奴将这些礼物送与雪神，特嘱小奴转达雪神这些时日要好生休息。”
若雪挽起一个笑容：“雪儿多谢娘娘美意，还望公公替雪儿传达对娘娘的谢意。”
若雪话音刚落，荷香就将两个元宝递于顾德海的手中，轻声道：“有劳公公了。”顾德海不动声色地讲元宝放入袖中便辞谢了，到门外时嘴角却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碧棠打开箱子，里头装的莫不是上等的绫罗绸缎金钗玉环，但奇怪的是这些颜色都是以紫色为主。
“这倒奇了，莫非杨慧妃喜欢紫色不成尽捡紫色的衣物送我？”若雪随手拿起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
，手指细细地磨砂着上面的花纹。
荷香凝眉道：“据奴婢所知，杨慧妃最喜大红色，未闻她喜欢紫色。”
“不过这紫色我倒是挺喜欢的，你们倒说说这杨慧妃是什么任务，改日我好拜访她。”若雪性子单纯，未多深思就打了和杨慧妃交好的念头。
“杨慧妃是当日极为受宠的妃子之一，不过性子最为张扬不似与她一同入宫的杨贵妃温婉。奴婢断没想到她会送礼前来慰问。”荷香如实回答，也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碧棠朝她使了个眼色。
“主子现在华宠无限，杨慧妃能向主子示好也并非什么奇事。”碧棠不理荷香对她的困惑，看着箱子里的器物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若雪放下手中的藕丝琵琶衿上裳，随手又拿起箱中的一支金叶子，破不经心地说道：“送个礼来哪有这么多的事端，恐怕是你们多想了。”
珠儿不着痕迹地看了碧棠一眼，又低下头来拿起桌上的剪子，剪去了结出了的灯花。还带着火星的灯花在剪子的寒光下忽明忽暗，正如这宫中的复杂人心。 “恐怕并非那么简单，小姐还是一切小心为好。”
“我倒有点倦了，珠儿陪我回房吧。”若雪朝珠儿点了点头，将金叶子攥在手中，懒懒地说道。
回到房中，珠儿轻轻将门带上，明明是轻微的吱呀声却让人觉得诡异。
这若雪哪里是有倦意，一道房中就随手翻出一本书，坐在红漆的五蟠奉寿桌前翻看。
“珠儿知小姐不喜方才的话，但珠儿还是要提醒小姐切莫大意。杨慧妃此举恐非善意，小姐要多提防着她……”她顿了顿，看了若雪一眼又继续道：“还有往后的一些话，也不可在荷香和碧棠面前说。”
若雪听着前头的话还颇不在意，待听到后头时翻着书页的手蓦地松开，恰有一阵风从窗子处吹来，吹得书页翻动直发出“哗啦呼啦”的声响。
“怎么？连她们也得防？”若雪讶然，这宫中竟如此复杂，连他派来的人也信不过了？
“荷香倒好，只是碧棠恐怕并非一心一意向着小姐。虽然都是太子手下的人，但再精明的人也有看错的时候。”珠儿垂下眼谨慎地答道，若雪却依旧一贯得轻松自在，笑嘻嘻地说：“才不过半日，你倒看出这些端倪来。我的好珠儿真的是益发厉害了呢！”
“荷香在谈到杨慧妃时，珠儿看到碧棠朝她使了个颜色，恐怕是有意瞒着什么。”珠儿一年前才入宫，且入宫时一直跟在当日正冷清的长信宫，再加上当日淑妃看淡一切杜绝与任何人有所来往，所以身为淑妃身边婢女的她对于后宫之事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也不知这杨慧妃到底是什么来头。
若雪听了这句，眼波一转，站起身走到珠儿身边笑道：“一个眼神就说碧棠不忠心了？珠儿时想多了吧。”顺手她将依旧攥在手中的金叶子插在珠儿头上，“方才我见着簪子心里就想着要是戴在你头上肯定好看呢！果真是如此呢！”
珠儿心下一热，满脸感激之色道：“奴婢多谢主子赏赐，只是……”未等珠儿说完，若雪就佯装生气道：“好你个珠儿，又无外人在旁，你跟我客气作甚……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的……”
珠儿朝若雪点了点头，眼泪几欲下来。她心里自然明白她家小姐对她的好，也知道若雪从不把她当做吓人看待，这恐怕也是她肯为她肝脑涂地的缘由所在。只是现在的形势真的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今天半日下来，依皇上对小姐的宠爱程度，理应是该来看望她的。但是皇上既没亲自来探，也无派人慰问。那些妃嫔中，连昔日交好的淑妃都没来访，却又受到处事极为张扬的杨慧妃的礼物。这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珠儿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死机小姐对这些事漠不关心，恐怕说了也不会挺，心里盘算着还是等日后再慢慢告诉她。那是她也该大体了解了后宫的形势，也可为她分忧解劳。免得现在说了，既找不出解决的方法，又平白给小姐添了烦恼。
珠儿退下后，若雪便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数目，树影斑驳，影影绰绰中竟拼凑出一抹颀长的身影。自己的心事仿佛被树木都知道了般，若雪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略有气恼地关上了窗子，依旧坐在桌前看着刚才那本被风吹乱的书。那本随意翻出的书竟是《诗经》，巧的是现在翻开的书页竟有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句。若雪只觉得这八个字在她眼中慢慢模糊，之后又逐渐地清晰，而清晰中的画面竟依旧是那抹颀长的身影。
“啪”的一声，她合上了那本书，也不更衣，胡乱地躺倒床上，呆呆着望着前头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
明德苑的一个房间内，碧棠正坐在桌前对着烛火绣花，烛光在她的脸上没有规律地跳动着，竟让人觉得如此不真切。
荷香伶俐地倒了一杯茶，送到碧棠身边，笑道：“我的好姐姐，快喝杯茶歇歇，眼睛可经不起折腾的。”
碧棠却没接过茶杯，微微一笑：“也快绣好了，等会再吃也来得及。”
“莫不是送情郎不成，绣得这么仔细，连茶都舍不得吃了。”荷香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就要夺走正在绣的荷包。碧棠见状忙移了身子，又笑着要拎荷香的嘴，“你这丫头嘴巴益发刁钻了，再不管管那还得了。”
荷香忙是笑着讨饶：“我的好姐姐，快饶了荷香吧。荷香还不是怕茶凉了不好喝了吗？”
“你这伶牙俐齿倒还挺会关心人的，也不枉姐姐白疼了你一场。”碧棠被荷香的话哄得开心，又拉着荷香小声地说：“不过今天你这伶牙俐齿可是用错了地方。议论杨慧妃的不是，万一传出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可是……”荷香被唬得吓白了脸，支吾地说：“太子……太子殿下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主子吗……这……这万一没禀虚实，荷香……荷香怕主子吃了大亏。”
“你这个木鱼脑袋。”碧棠敲了敲荷香的头，又轻声说道：“太子现在估计自身难保，欧阳姑娘我看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主。你这样行事万一得罪了惠妃娘娘，恐怕是要吃苦头的。”
荷香若有所思地看了碧棠一眼，颤着声应了一句。
若雪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觉全身发凉，蓦地坐起，身体猛然带起的气流激荡着锦帐。她抓紧身旁的丝被，寒意却依旧遍布全身冰凉到刺骨，而令她不安的正是方才朝思暮想的人——明辰。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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