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的世界》无拾幻影来

63、却又成了仇敌

　　“我都这把年纪了！”
　　话音刚落，就被人凶狠地瞪了一下，阿婆总是这样，凶巴巴地盯着人看，有时候只是长得凶，倒也不吓人，但有时候就是真的吓人。
　　吓得她噤了声，又嘟囔了一句。
　　“什么叫你这把年纪了？不过也才二十出头，在这里装什么老成。”
　　“旁边妹妹都已经是娃娘了，你还让我跟着一群小朋友去学琴，我不去。”
　　“你不去——你——”阿婆气得眼前一黑，单手扶额往后坐下来，若是旁人或许还会担心一下，但姑娘知道阿婆身子骨好得很，只是经常被她的话给噎到。
　　她说的也没有错啊，周边的人都老姑娘、老姑娘地喊，虽然不是在喊她，但她也知道这个年纪都已经可以不用议亲了，阿婆就是还不肯死心，才会找人来帮忙。
　　一想到这个事情她就郁闷，再者就算不是这样，让她呆在一堆小娃娃中间跟着老师学琴，她才不想这么丢脸，“周围人都会笑话我的。”
　　“笑——”阿婆一个深呼吸，“你以为现在没人笑话你吗？啊？你一天到晚，弄你那个脏兮兮的草棚，你以为没人笑话你吗？大家都说是我，我把你给宠坏了，惹得你现在什么轻重都分不清。”
　　“我哪分不清了？”
　　“你哪里分得清了？我问你，让你好好学琴，像个姑娘家秀雅一点……”
　　“这算什么重啊……”一看对面的人脸色不好，她连忙又改口说，“就算现在开始学，那也只是学个模样，又不能真学成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学了也白学，浪费我时间。”
　　“当年让你读书你也不好好读——”
　　“我读了啊！”她真是有一句反驳一句，事情不会做多少，但话头却从不落下风，“我可每日都有好好读的，只是读到差不多，就不用继续读了啊，谁闲着没事读一辈子的诗文啊……又不好玩。”
　　“你……”
　　“嘿嘿。”姑娘起身凑过去，“阿婆？人美心善、温柔漂亮的阿婆……”
　　“恶心。”老人家横着眼睛看她，“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在这里扯什么……”
　　“我哪有扯？”
　　“满脸皱纹漂亮什么？”
　　“只要是阿婆你就漂亮。”
　　姑娘笑着看她，“我嫁不出去，就陪着你好不好？反正也没有人要我啦。”
　　“想蹭吃蹭喝就直说。”

　　“姐姐。”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还没有完全睡醒的小朋友，才到她的腰那么高，小女孩对自己被拉过来这件事没有多少怨言，只是好奇地看了看周围，问，“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对此她也痛心疾首，“前两天他们逃课太多了，这几天都被抓了回去。”
　　“不是说很隐蔽吗？怎么会被发现的。”
　　“当然是……有人去告密了。”她单手握拳，心中的怨恨无处发泄，“自从那家伙回来之后，我们这里简直没有一日安宁，你，我，还有村子里的好多其他人，都被逼着去读书……”
　　“姐姐你好像没有读书……”
　　“不重要。”她无视这个打断她对话的小插曲，继续说道，“大家不光平白无故要遭受被念叨的痛苦，还要被拿来天天鄙夷说不如谁谁谁。都说了他时间一到就要离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为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了。”
　　旁边的人打了个哈欠。
　　“东西准备好了吗？”
　　“昨天抓了十来条。”
　　“很好。”
　　把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蠕动的小可爱让她也不适了片刻，她轻咳了一声，把东西递了回去，“就交给你了。”
　　旁边嫌弃的目光刺过来，“虫子你也不敢抓。”
　　“我是指挥啊，你做事就行。”

　　为了避免被找麻烦，她拍拍小朋友的肩膀，“交给你了，到时候不要把我供出来。”
　　“哦。”

　　“你不嫌丢脸吗？”被人找上门，她只能缩着脑袋躲在屋子里，听到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自己找人麻烦就算了，你还要小孩替你出头，人家可好讲义气，就说是她自己想恶作剧才去的。”
　　实在受不了，她推开了个窗缝，露出一只眼睛，还没看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窗户被人扒拉开，立马就把她暴露了出来。
　　双手叉腰的那位姑娘，倒也不是她的仇人。
　　“你现在，去给人家道歉去。”
　　“凭什么……他也没跟我道歉啊。”
　　“给你道歉？给你道什么歉？人家对你干什么了要给你道歉？”

　　回答不出来。
　　她干脆挪开视线装听不见。

　　“你真是……你怎么……你这个脾气……”
　　“哼。”

　　“我知道你看人家不顺眼，但他在这里是有正经事要做的，这边是边城，每日要处理的冲突很多，这里的地方若是安稳下来，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
　　姑娘瞥了人一眼，道：“不用他，我们也稳得很好。”
　　“你不觉得离开的人变少了吗？”对面的人说道，“只有繁荣的地方才能够将人留住，他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他是想让我们都能……”
　　听到了浅浅的一声抽噎。
　　姑娘停下来，侧目看过去，才明白那人又想起了些伤心事，冲突暴起的时候，饶是实力强大的主城也无力帮助，每日都穷困且不安宁，想要从这离开的人也不乏少数。
　　除了她、还有那些在书院里读书的人，都是无能为力被留在这里，又无法离开的。
　　大家都在期盼着有谁，能带他们一起走。

　　可朝廷发话了，这个地方不能没有百姓。有才之士可以离开，但无能之人，还是要留下来驻守。

　　她受不了这样的哭声跟恐惧，只能起身走了出去，拍拍对方的肩膀，“是你们都太奇怪了。”
　　“你说什么……”
　　“明明大家都是邻居，划分出了一条线，却又成了仇敌。”她不理解为何会有这样天然的敌对，“可大部分的人心里，都不想藏着仇恨。一部分的人以荣誉践踏人心，但不论在哪片土地上，都会有不被虚荣迷眼，而保持着赤诚的人。”
　　她问，“为什么大家都要去接受这些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