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的世界》无拾幻影来

14、高见

　　他看起来有几分犹豫，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牌面，也不觉得有什么让人拿不了的地方，昨天吃饭的时候我也好好把它收起来了，没有什么饭菜叶子给沾上去。不过这怎么也算是法力做出来的东西，按理说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这里的很多法器都是带着清理功能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下不了手的地方，我翻过来看了一眼，对方没有接过以至于我也很尴尬。
　　“不看就算了……”
　　我把卡牌收了回来，又仔细看了一眼，感觉还是没什么问题，侧目看他的时候，发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这倒不是我不想看，而是我想你应该会不高兴的。”
　　“我为什么不高兴？”
　　“法器都是自己拿着的，如果别人碰了多少会有些别扭。”
　　我说，“没有啊，我没这个感觉。”
　　“那可能是你刚得到法器，还没有用习惯吧。”黙瓎说道，“据我所知的好些人都是这样的，刚开始可能觉得新鲜让别人碰碰也无所谓，等时间久了，法器产生的意愿就会变成那样。”
　　那这还是在为我考虑？
　　我点点头，道：“多谢提醒。”

　　大会马上开始了，我将卡牌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很多人都回到了座位，台面上的好些个人我也都不认识，除了刚来的时候见过的兀谮，但他站在比较角落的位置，说话也不是第一个说的，在一边听他们介绍学院，一边我打起精神想要仔细听着，但没一会儿就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开会的时候睡着无疑是糟糕的，但这种面对着一大群人，自己只是混在其中的时候，打瞌睡就是件轻松混时间的好办法了，平白无故的会议总是显得又臭又长，大部分都是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开会的时候提到的一两个特别需要注意的点，听不听的也都不影响工作。
　　只是人少的时候一圈人围在一起，那就没办法靠睡眠糊弄过去，只能坐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地听着他们的“高见”。

　　就像一位情感大师。
　　明明别人是来询问她如何处理好与另一人的感情，结果她劈头盖脸地就说上一句，“分开，对你对他都很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没有人会相信唯一的爱情。
　　哪里都是随处可见的替代品。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很多聪明人，常年看电视以至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角落里安静又朴素地冒充着学霸的样子，是个人看到我都以为我是个乖乖读书的好孩子，但其实我不是。
　　根本原因也并不是我叛逆，而是别人对“乖巧”的定义，实在是太过诡异。
　　稍微有点自我意识的萌芽，即使很多时候都伴随着错误、抗争，以及过度地自我关注，都是被定义为“不乖”，在我看来这也只是成长的正常过程，是特别需要引导的时候。
　　用“乖”或者“不乖”来定义孩子，无视孩子自我成长所需要的空间，以至于该长大的地方，却从不长大，而该顺从的地方，也变得从不顺从。
　　当一个人的内心以“展示自我”为荣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越发想要叛道离经、想要与众不同。而非是发自内心地去认可自己、认可他人，只是想要告诉别人，他那被压抑的过往，他突破了极大的打压。

　　理应是一个人该有的空间。
　　却需要胜利来支撑。

　　从小到大我接收到的建议也很多，遇到了困难也希望别人能替我解决，但最终发现，原来别人的建议都如此地不合我心意，他们无非是用他们能接受的办法，而那些他们能接受的办法，却不是我能接受的。
　　自己的想法与他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尤其是对方还自认为比你聪明、老辣、经验足够的时候，那就很容易造成大大小小不必要的矛盾。他认为你是愣头青，你觉得他是老古董。
　　彼此明明说了一万句话。
　　却连一句都没有相互理解。又或者是不想理解。

　　等我稍大一些的时候，需要同人好好说话了，又有数不尽的“老师”，来教你“说话的艺术”、“谦卑的态度”，我掏出了我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买到了一堆“至理名言”。
　　“读书，是文化人的阶梯。”
　　“遇事的时候冷静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也出现了问题？”
　　“当我们与人聊天的时候，也得去从细节考虑一些别人说话的潜台词。”
　　我通通都看了一遍，这些寻常人都写不出的一大堆的废话，看得我相当佩服。我更佩服那些，为这些“智慧”买单的人，就比如说我自己。

　　我不想与人真诚沟通，因为我怕我口不择言惹人生气。我不愿说出我的真实想法，因为我怕这简单可笑令人嘲讽。我不愿意展示我学识上的不足，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唯有智慧，才能令人折服。
　　无论哪样我都不配拥有。
　　我既说话简单，我也思维简单。我既说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也讲不明白我的心情，甚至我连我的情绪从何而来，我都不能具体描述。

　　那我只能去扒下别人的伪装，把别人的伪装装模作样地学过来，假意那是我自己的样子。
　　我也穿着得体的打扮，也露出得体的笑容。
　　也符合所有的规则。

　　像是一个无比贴近机器人一样地活着，这样就一点错漏都不会出。
　　因为这样才是“完美”的。

　　我问“人生是什么”、“我又为什么是我”、“我该如何去追寻、分辨我之所爱”。
　　得到的回答都是，“不重要。”
　　“活下去就行。”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看到这样的同僚却不觉得悲伤，为什么有人还能指责他们的麻木。
　　如果能追寻浪漫。
　　谁又愿意每日像现在这样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想着一觉睡过去，昏沉沉地好过醒来又看到一堆无止无休地追赶。

　　可看客们只会说。

　　“你太脆弱了。”
　　“这世上没有人不想变强，在竞争里，你唯有体现自己的价值，才能得到认可。”

　　而非像童话书里说的那样，“我们总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