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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涂清之 ...

  •   正值立夏,炙热的太阳高挂在天上,蒸的背着小背篓的小女孩额头冒汗,后背也濡湿濡湿的,粘在身上,小女孩穿着简单,戴了一顶草帽遮太阳,奈何作用不大。

      小鱼眯了眯眼,在一大片红红绿绿的植物中左看看右看看,找着一味草药藿香。

      这是一味去热解暑的草药。

      她内心默默念着,茎部细柔毛,下部无毛;叶心状卵形或四棱形,花冠呈淡紫蓝色,果成熟后呈现坚果卵状长圆形。

      很快,她就根据师父描述的外观找到了藿香,在她前方不远处,周围若有若无吹起一股风,藿香的淡紫色花冠也跟着摇摆了一下,好像在无声的邀请她过去。

      小鱼兴奋地走过去,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花冠,随后手一背从小背篓拿出一个小铲子,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挖出这几枝藿香的根,她想了想,又挖了些土,一股脑全部扔进了小背篓里。

      她的小背篓有些沉了,肩膀有些酸酸的。

      她刚想走,一只蜜蜂就从她的眼前振着翅膀穿过,小鱼顺着蜜蜂的飞行轨迹看过去,蜜蜂停在了一个颜色鲜艳的花朵上。

      小鱼走近看了看外表像是菊花,又闻了闻,好像是松果菊。

      她小心把它摘下,放进小背篓。

      做完这些,小鱼迈着脚步走下山。

      山上的路有些崎岖,有时遇到一些陡坡余青需要倒退着往下走,间或一些碎石子掉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小鱼手指紧紧扒拉着那些硬硬的石头,防止自己不小心踩空滑下去。她下的很慢,极有耐心,为了防止帽子阻碍她动作,早早放进了小背篓,现在被太阳烤的脑勺热热的。

      良久才到了平稳的地面,小鱼直接跳了下去,稳当停在地面。

      她往前走着,一会儿就遇到了一些摆摊的卖菜的,还有推着小推车边吆喝的,一些爹娘拉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卖糖葫芦的商贩面前,选着形状各异的糖葫芦。

      穿过这一片喧闹的集市,小鱼走了几步就到了师父的医馆。

      还没踏进去就出来了一个肚子有点鼓的夫人,她面色有些苍白,旁边有个丫鬟手里提着几味药材,都是中药材,看着有些沉甸甸的。

      医馆里还传来师父喋喋不休的话语,“马夫人,每日需饭后服用两次,切不可忘记。”

      那个马夫人对门内人一笑,行了个礼走了。

      “师父。”小鱼过去放下小背篓。

      旁边正把着脉象的师父点点头,随后放下手,边说边嘱咐对面的妇人,“近日太阳有些烈,加上夫人可能有点贫血了,这才导致突然晕倒。”师父开始执笔,“当归,桑葚,何首乌,茯苓,牛膝,枸杞,菟丝子……小唐!”他忽然大喝一声。

      正忙着抓药的小男孩身子一震,赶紧放下之前的药材纸,匆忙跑过去,“师父,我在。”

      他看到了小鱼,笑了笑,“小鱼姐姐。”

      小鱼对他点点头。

      “这些药抓来给这位夫人,记得结下账。”

      “是,师父。”小唐接过,又匆忙离开。

      小鱼站在师父旁边,安安静静的。

      师父招呼完那个妇人让她坐在一边等等,转头随口问道:“藿香采回来了吗?”

      小鱼点点头。

      “正好,你去拿它泡个茶,给刚刚那位夫人消消暑吧。”

      小鱼愣了愣,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师父又开始看下位病人的舌苔,他的额头沾满了汗水,袖子上还有些墨。

      她不再耽误,从背篓拿了些藿香跑到后院烧水去了。

      医馆的人络绎不绝,小鱼将藿香茶水递给那位夫人,又把另一杯小心放在师父那被纸张和药材堆的满满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小鱼就赶紧去帮小唐抓药了,刚刚那个烧水就算是她的休息了。

      等到了傍晚,晚霞染红了半片天空,人才渐渐少了起来。

      师父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将笔随意搁浅在一张纸上,疲惫地驼下背,闭着眼睛。

      小鱼翻看着抽屉的各种草药,抓完后交给小唐打包,总算是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

      师父旁边的那杯茶水已经凉透了,可是再仔细一看,那杯水几乎是满的。

      “小鱼,小唐。”师父睁开眼,哑着声音喊道。

      小鱼小唐迅速回道:“在的师父。”

      “明日我要去京城一趟,大约要过七日才能归来。”

      京城?

      小鱼眨眨眼,迷茫地盯着师父。

      “近日你两照看医馆,小鱼你看诊,小病你还是能看的,小唐你就抓药就行。至于大病且先让他们到别处去,或者等我回来,莫要胡说病情。”师父一脸严肃。

      小鱼和小唐忙点点头。

      他继续叮嘱:“有些病人没有多少银两,只抓了服用三四天的药,下次他们来直接抓,不用收钱了。”他说着还从抽屉翻了翻,里面有一个名单,“小唐,你就照着这个名单免费抓,明白了吗?”

      小唐呆呆地点点头。

      小鱼也有些傻了,这纸上面名字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张纸上看着怪委屈的。

      她望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心想:该买些纸和墨了。不过他们银两好像不多了,实在不行只能让师父用碳灰了。

      第二天隔壁的鸡刚打鸣,小鱼就起了。

      她穿戴好打开房门,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小唐正在打水洗脸,再转头一看师父的房门并未打开,应当是天没亮便出发了。

      没了师父,小鱼有些手忙脚乱,她摸着脉象看着舌苔,还要仔细辨认病人的面相,心里还要把对应的病症默念一遍。

      有时记得不太清楚的还要翻翻医书,这就让后面的病人有些久等了。

      小唐倒是有些轻松起来,平日师父忙于开诊方,字难免有些潦草,但是小鱼姐姐的字看起来真是舒适极了。

      这七日小鱼感觉过的十分漫长,在吃饭时有些狼吞虎咽之势,热起来时会拿出一把破烂的扇子扇风,扇子吱吱吱的响,没凉快多少,耳朵倒是先遭罪了,于是小鱼便抛弃了这把扇子。

      这日是师父该归来的日子。

      小鱼大清早就坐在医馆门口等着,低着头拿树枝扫扫画画,听到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会马上抬头,看了一眼又沮丧地垂下头去。

      过一会她丢了树枝,进去拿了本医书翻了起来,嘴里小声地念起来。

      医馆开门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诊病。

      小唐溜出来,两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小鱼翻了一页书,说“什么事?”

      “姐姐我想去买个糖葫芦。”

      “伤寒杂病论第二章看完了吗?”

      小唐小鸡仔似的点头。

      小鱼思考一会,说:“去吧,别跑远了,快点回来。”

      小唐开心地跑走了。

      周围大多去集市买东西凑热闹了,原本冷清的街道只剩下隔壁的鸡叫声。

      “哒哒哒。”

      小鱼的医书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去,是一些穿着类似捕头的衣着,腰上别着长刀,大约有六七人的样子,压迫感很强。

      她紧张的捏了捏医书边角,吞了吞口水。

      “你是小鱼?”捕头沉声问道。

      小鱼点点头。

      捕头望了望医馆里面,空无一人,“还有个小唐对吧?”

      “他去买糖葫芦了。”

      “你们师父是不是姓涂?”

      师父出事了吗?

      小鱼心里一颤,乖巧地点头。

      “你们师父两天前死了。”

      “呀!”小唐的脑袋砸到了马车框,吃痛地叫了一声,不过他很快闭嘴了。

      小鱼姐姐已经一天没有说话了。

      他们正在去京城的路上,山路陡峭,马车也极不平稳,他已经撞到好几次了。

      小鱼的手手紧紧抓着马车内部帘子的框,手指尖有些苍白,唇有些干裂,她舔了舔唇,依旧没有说话。

      师父死了?他是怎么死的?被人杀了?还是说得了没法治的病?为什么没有同他们说?

      小鱼心中百般杂陈,鼻子像是闻到了柠檬一样,酸的鼻尖都红了,然后蔓延到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把泪水又给憋回去了。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下了马车,小鱼打量四周,像是大户人家的府邸。

      他们走进去,还能听到一些哭声。

      小鱼和小唐跟着捕头们穿过这些人,到达了师父暂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大树,可以遮阳。

      这让小鱼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听到了不久前师父坐在光秃秃的院子拿蒲扇扇风,念叨着种一棵槐树,说好养活,能遮阳,能避邪,可谓一举三得。

      进了屋里,小鱼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鲜红色液体。

      小唐害怕地抓了抓她的衣角。

      小鱼安抚的摸摸他的头,轻声说:“你先到外面去。”

      小唐听话的走出去了。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们也询问了当晚有没有可疑人物,附近都说没有,一切都和之前一样。”捕头翻阅着手里的纸张,“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其他线索,不过有一个和你师父比较亲近的病人。”

      “病人?”

      “是个叫做马六的男人,瘦骨嶙峋的,你师父到京城的第二天就来找他了,应该是熟人。”

      小鱼听着熟悉的名字,“我知道他,是一个得了反胃症的人,刚开始得了病也不知道,后来严重了来找我师父,已经有些晚了,我师父开了些缓解疼痛的药,说让他到处走走,玩一玩,调节一下心情。”

      小鱼顿了一下,轻声继续说:“本来他活不长的,但是听了我师父的话,病情就有好转了。”

      捕头听着有些玄幻的病例,不禁瞠目结舌,他咳嗽一声,半信半疑问:“偏方?”

      小鱼摇摇头,心中组织着语句,“大多数病症其实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很多人知道自己病了就心情不好,一些不常见的病症一说出来病人就先吓坏了,容易加重病情。”

      捕头云里雾里点头。

      “我师父的尸体呢?”小鱼问道。

      “在衙门,仵作还在验尸。”

      “可以带我去看看马六叔叔吗?”

      “好。”

      马六住在一个茅草屋里,捕头找他的时候他固执不见,可一听小鱼来了,忙出门迎接。

      他倒了杯茶水,递给小鱼,口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小鱼是来打听他师父的消息的,可正因此他有些说不出口。

      犹豫一会,马六开口:“我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

      在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神情中,马六娓娓道来。

      师父来京城的目的是和别的大夫交流一些不常见病症的疗法,他满腔热血,进了约好的茶馆,刚到门口,不想听到了一些刺耳的话语。

      “今日县令找我要藿香绿豆荷叶,估摸着想一下买全了。”

      “他买这么多干什么?”

      “孝敬上面啊,还有涨涨物价,都被他买走了,他想说多少一两还不是张口就来。”

      “这些常见药草不值几个钱吧?”

      “重点就在这,现在是夏天,这些又是清热解暑的,百姓都想要啊,但是又不知这些在哪里采摘,只能去买了,到时候物价都涨到天价了。”

      师父一脸阴沉地推开门,站在他们身旁。

      “涂大夫来啦!”

      “涂大夫,听说县令想找你要中暑的药材呢。”

      “涂大夫,你那个反胃症是如何解决的?”

      师父一言不发,周身围绕着一身低气压,耳边的分明没有一句粗俗之语,师父却觉得肮脏极了。

      过会儿,他抬头,哽咽着说:“你们把百姓当什么了?拿他们的性命做买卖?这些药材很常见,要卖就自己去种啊,吃百姓的,用百姓的,现在倒好,开始用他们的性命明码标价了?”

      他语气往上提了提,有些激动,“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你们的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起身,带着一股怨气离开了。

      屋里一片寂静无声。

      不久,县令就派人过来威胁师父,让他赶紧把中暑的各种药材写清楚,不然就让他在京城呆不下去。

      夜里,师父执笔开写,字迹潦草,恐只有小鱼可以辨认全。

      他看了眼旁边的白瓷瓶,越发快速地写着药材。

      写完这些后他又开始思考有无遗漏,偶尔添几笔。

      良久师父搁下毛笔,揭开白色瓷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他立时感到喉咙一股疼痛,咳出一口血,转眼发现沾到了一些在纸上,忙抬手小心拭去,确认字体没有被糊。

      他站起身本想死前欣赏月色,不想身体一阵痉挛,他已倒地不起。

      马六讲完,转眼看小鱼已经被泪水糊了满面。

      他叹口气,拿出之前师父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小鱼,微笑说:“他说让我给你的。”

      小鱼一愣,迅速拆开了信封,师父的字一如既往的潦草:

      小鱼,师父已经写完了该教你的剩下的部分,你需时刻复习,熟读各种医书,不可贪玩耍滑,医馆也交由你掌管,抽屉有各种病人信息,时时翻阅,对症下药,如实不理解,去找我的旧识徐大夫,他来过几次,你认识的,另还未给你取字,姓涂名鱼,字清之,取自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涂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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