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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路人 ...

  •   二、路人

      江一念初次见到苏文,是在七年前富平侯的宴会上。富可敌国的富平侯生来只三件,美人,好酒,豪友,断断割舍不下。故此府内常是笙歌满座。
      彼时江一念是武林新秀,听潮阁主独子,与富平侯不过点头之交,却得其另眼相看。
      而他苏文,不过富平侯膝上男宠。

      看到江一念的时候,苏文正在挡富平侯的灌酒,一张清秀斯文的脸笑得媚眼如丝,如天底下最守礼的夫子知晓了□□滋味的模样,也不知触动了富平侯心里的哪根弦,越发为他神魂颠倒。
      看在江大侠眼里却是难看得很。

      江一念生就一副棱角分明好面皮,只是多数时候比较冷。席间富平侯大笑,“江兄既然来了,何必如此冷淡。去,给江少侠敬酒。”
      苏文依言走上前去,心想老天保佑这可别是个能喝的,昨儿宿醉到现在仍然难受得要命。不想那江一念只淡淡一句,“多谢。”却一滴酒也不沾,任他怎么撩拨也不济事。
      嘿,这木头脑子,你一点儿不喝我回去不是要喝得更多。
      苏文在心里咬牙,却还是得轻声劝酒。八成是猜到了他心里所想,江一念最终看了他一眼,低笑,一饮而尽。

      彼时江一念只是觉得苏文眼里不耐的神色有趣得很,但还不及二人细想,只听得一人施施然走出,“何必为难江兄?再喝酒我替他挡吧。”
      富平侯看到来人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满眼只有那人,浑然忘了苏文。
      他想这样倒不错,可以少喝酒。

      不想江一念看到来人竟也是微微一呆,随即笑了,眉目里漾出暖意,“别来无恙。”
      苏文也随着看去,果然是美人,修长身姿,温柔风度,只是身量过于单薄了些。

      啊,原来是他。
      富平侯最宠爱的幼弟,打小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人又生得温柔,简直像个女孩子。富平侯很是宠爱。

      但恐怕也只有苏文晓得富平侯对他这弟弟存了什么心思。
      柳蕴亦是微笑,“自然,江兄一向可好?”
      富平侯一愣,“你们认识?”
      “江兄堪称我的知音。”柳蕴笑得真挚。

      富平侯目光一冷。

      嘿,不是这俩也有一腿儿吧。
      苏文暗暗揣测,听说江一念前阵子英雄救美,时间还正好和柳蕴偷跑出去的时间吻合。若说是为了碍于富平侯那里说不过去前阵子才暂时不说,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柳蕴偷跑出去玩的事,是瞒着富平侯的。

      江一念看向柳蕴,皱眉,“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于是解下自己外袍披在柳蕴身上,一连串动作做来竟是十分熟稔,毫不在意旁人眼光。
      柳蕴眉目间欣喜溢于言表,“上次你说想看我家的昙花,今夜大概会开花,不如去我那里等吧。”
      江一念神色宠溺,“好。”
      他方来得及再对富平侯道声失陪,就被柳蕴拽走了。

      平日可从没见柳蕴这么风风火火过,苏文暗自咂舌。
      富平侯脸色阴沉,苏文见事不好,方要退下,却被一把拽起。

      今夜又不得安生了,他暗叹自己倒霉。
      当晚苏文被富平侯泄愤似的灌了个半死,可叹神厨苏家的唯一后裔,居然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想想等待昙花的两人,苏文亦会怨,凭什么?

      可是苍天有报,不过短短一年后,江一念要带走柳蕴,富平侯密谋暗杀江一念失败,恰巧又被朝廷挖出来些旧事,要流放,逐想烧了整个宅第陪葬。
      那时柳蕴便受了重伤致使长期昏迷,非五朵天山雪莲年年续命不治。

      苏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柳蕴之母本是庶出,被富平侯母子害死,他不过是在利用江一念报复。只是伤及自身,却在意料之外了。

      苏文趁机架空了富平侯府的财产——本来大多也是从他苏家掠走。
      于是神厨苏家重现江湖,四海楼苏老板声名鹊起。

      而苏文再见到江一念的时候,同他做了个交易。
      “我要重新做出家传的药膳,五种珍贵药材,你每年找来一种,我必定给你一朵雪莲。”
      江一念其时落魄不堪,但气势不减,他冷笑,“有这功夫我何不自己找?”
      苏文面无表情,“你自己找未必找得到,我却能保证。而且你已经被江老先生逐出家门,若是回不去,柳蕴该在哪里修养?你所需要的,我都能帮你,反正爱他的是你,想听他亲口解释的也是你,你请自便。”

      江一念为了柳蕴,竟要去偷听潮阁祖上流传下来的千年雪莲,触犯了禁忌。若想再拿,只怕命也要搭上。
      而苏文确切地知道那五种药材在哪里,至多只是累,不会危及性命。

      “为何帮我。”一柄剑,离苏文颈项堪堪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自己想。”苏文拂袖而去。

      果然,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七年之前,并非苏文第一次认识江一念。

      十年前,江一念初出江湖,夜宿破庙,想搬堆柴火生火,拽开稻草时,发现草下有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惊恐却不退缩。
      他来了兴趣,拉出来一看发现是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少年,只不过他也比人家大不了多少就是了。
      少年脖子上不知被什么人施了一针,淤青弥散全身,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细细勘察,少年大约发现他无恶意,便也放松了身躯,任他去看。
      ……好狠的手,让人说不出话,行动不能,如果他没人管,再待上个一天只怕就要惨死荒郊。
      毕竟少年心性,毫不在意会得罪什么人,拼尽了全身功力便要解救这少年。
      那少年心性极坚,拔针的时候浑身抖得止都止不住,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针拔出来了,江一念也累惨了,少年更是早已晕倒在地。他生了火,为免少年体内寒气淤积,便抱着人家睡了一晚。

      苏文那天晚上偷偷哭了,像是要哭尽一辈子的眼泪。
      天地之大,天寒地冻,唯有这古庙一捧热火,才像是唯一的安身之所。

      之后苏文渐渐地能说话了,身体也恢复了,便包办了二人饮食,吃得江一念赞不绝口,简直是一掊土也能让他做成佳肴。
      苏父遗书中告诉苏文,如果没死就去投奔扬州富平侯。直至江一念将苏文送至扬州,一月有余,苏文不曾让他见到自己真貌,江一念却早早揭露了自己身份。

      分别之前,江一念说,“若日后有事寻我,你知道我在哪儿。”
      彼时都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江一念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文却觉得他真是顶天立地。
      苏文微笑点头,躬身行礼。

      ——我知道父亲遗书不过是富平侯伪造,八成是为了打尽漏网之鱼,彻底摧毁苏家才那么做。但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去做。
      古庙之恩,泉下再报。

      于是他勾引了当时的富平少侯,其间种种龌龊自不必提,总之是保住了一条命,可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故此,当年他才不让他看到真面目。

      宁肯模糊,胜过厌弃。

      而换了一番天地两人再次相遇,苏文的复仇大业已经快要成功。
      他想,如果成功了,哪怕耗上一辈子,尽我所能,我想去争取这爱。

      哪怕……江一念你,心有所属。
      我会站在原地,一直不弃。

      柳蕴给了苏文复仇的机会,却也摧毁了江一念生平用情最深的爱。

      江一念的剑,放下了。

      苏文离开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又绕了回来,看到江一念一个人喝醉了,卧在石台上。便走过去为他盖了毯子。
      “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他知道江一念并没有睡着,大概是在晒月亮。
      好吧,苏文想,偶尔闲情逸致一下我这把老骨头还奉陪得起。于是他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仰望月光。

      真好看啊真好看,可惜不能吃。我爱你你却不爱我,也挺可惜。

      江一念要救柳蕴,无非是放不下,苏文曾跟唯一的友人嘲笑过他,说:“他不过就是想问人家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真是拿不起放不下。”
      友人横眉冷对,“你还不是一样,一会儿抱怨为什么人人眼里都只看得见白莲花这年头优质的正常人果然没出路,一会儿又痛骂姓江的没眼光,你到底是真爱上他了,还是只想矫情地试验一下你还有没有爱人的资格?”

      苏文拍桌大笑,你不懂,你果然不懂。

      他还在抬头看月亮,之所以到了现在还不告诉江一念当年的事,是因为他更希望现在的这个苏文,得到爱情。
      或许这爱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或许……是他着实自卑。

      就当试验吧,就算不能□□人,做朋友亦是好的。
      苏文暗暗攥紧手指,苦笑,至少,别再只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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