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元夕夜灯

15、第十五章

　　杨乐给了我一些日用的东西，我就在这林子里简单搭了个能挡雨的棚子，等他的事情处理完，就能往师傅所在的方向去了。

　　有天晚上闲着无聊，我就躺在树杈上看星星，夜空是那么亮，想起以前和师傅躺在房顶，他告诉我哪几颗连在一起是什么星座，有什么名字，他说拖着长尾巴的是扫把星，看见扫把星，就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哪几颗连在一起是什么星座，漫天都是星星，聚成一大团，我只觉得好看，倒是扫把星奇特，说它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定很好看，这么好看的又独一无二的星星，怎么会带来灾祸呢？我觉得师傅一定是搞错了。

　　我看着那些星星，又忍不住化形飞了上去，越飞越高，但星星还是离我好远好远，窒息感袭来，我知道，我再飞不上去了，每次都是这样，好像有层屏障似的，到这附近，我就会呼吸困难，头重脚轻地，就要往下栽，我放空似的任由自己往下坠，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其实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寂静，我趁着这空隙，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师傅的笑脸，直到坠到可以喘过来气的地方，我抖动翅膀，重新找到了平衡，化形落回了树枝上。

　　“原来你是鸟妖。”杨乐的声音吓得我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树去。我看着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你……你们妖，还真是”杨乐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人身，还没穿衣服，已经被看见了原型，不想再让他看见我幻化衣服了，于是我捡起树枝上旧衣披上。

　　“你要是，敢说出去的话，我就……把你变成树”必须威胁杨乐一下了，他知道的越多，我就越不安，师傅不在身边，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真是不好用，而且我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好没有安全感啊！

　　“噗呲”杨乐居然还笑了？变成扎根土地的大树，失去人类唾手可得的自由，这还不够可怕吗？

　　杨乐突然凑近我，我正对上他的大眼睛，冷月衬得他眼神阴恻恻的，过了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透出一股严谨的劲儿，就像那天，连我都没发觉，就被他的刀架住脖子的时候一样，有点严肃。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其实基本都是他在讲，我在听，偶尔他问的一些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他说，既然妖是存在的，那不可能没有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会是什么人，这些人会怎么利用妖呢？他说我既然能隔空击晕他，那我一定也还有其它法术，就算没有其它的，如果有人建立了一支妖族队伍，遇上妖族队伍的人，在还没交手时就被击晕了，这仗还怎么打。

　　他说，他和其他学子一样，努力了这么多年，读了这么多书，结果连这世界真正什么样都不知道，不知道世上真的有妖，肯定还有更多他们不知道的，这读的是哪门子书，自以为是的见识跟这世界的广博比起来，又究竟有多么短浅。

　　他又说回了打仗，说他从小刻苦练武这么多年，若有天对上妖队，他只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说他这些年的努力，在我这种妖力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说我从出生起，就有能力把他们踩在脚下。

　　他乱七八糟说了很多，一下笑，说想不到陆羽凛说得还真是，这世界真是有意思，怪不得那小子爱一切山川湖海，说想要见识更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下惆怅，说他的一切努力好像就是小孩儿的把戏，说他追求的强大，想着以后要做最厉害的大将军这件事，在我面前显得很可笑，原以为自己的愿望特别伟大，现在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小得有些滑稽。

　　他突然看向我，说我不要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他，他说他现在不能想下去了，越想越害怕，就先回去了，我想扶他下树，也被他拒绝了。

　　（杨乐有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突然觉得帮这妖隐瞒身份这件事，是自己想简单了。这事牵扯太多，根本没这么简单，而且对方是妖啊！妖物最擅迷惑人心，那妖一副懵懂样子，怎么就不能是装的呢？她可是有法术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击晕自己。

　　当时突然发现妖是真实存在的，有点兴奋过头了，像个孩子似的，只顾着稀奇了，现在理智一点想想，或许她的无害都只是伪装呢？而且自己才跟了她几天，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可以信任她了？当时真的觉得特别信任她，现在想想，说不定那房子就是她施妖法弄塌的，为了让自己信任她。自己当时怕不是被她蛊惑了，居然把她当做常人来对待。到了皇城之后，是不是该把这妖直接交给皇上？可是，君子一言，杨乐想着自己都已经许了承诺说会保守她的秘密，怎能出尔反尔。可是，跟妖也要讲道义吗？跟妖就能不讲道义了？

　　怎么也睡不着，杨乐干脆翻身起床，往那小妖暂住的破棚子去了。

　　杨乐远远看见那妖靠在树枝上看星星，好惬意，再走近，却只看见树枝上挂着的旧衣和旧衣上的银面具，月光打在银面具上，怪渗人的。

　　天上有一翠色的光点一闪，杨乐本以为那也是天上的一颗星，再一看，发现那光点像颗水滴似的在下坠，杨乐躲进大树的阴影里，静静观察那颗下坠的宝石一样的东西。刚到了能看清是一只翠鸟的高度，它却突然变换，成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啊，是说自己叫云轻的那只妖，“原来你是鸟妖。”杨乐喃喃出声，吓得鸟妖脚下一滑。不过。

　　妖，难怪世人形容风流女子的词汇，是妖艳，只一眼扫到，披着一层朦胧月光的光洁皮肤，柔软的曲线，妖冶的翠色长发，眼角点缀着奇异翠羽，轻轻开合的眼睑，绿宝石似的眼瞳随着风起风落忽明忽暗。

　　这就是妖吗？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月光里，摄人心魄。

　　她威胁杨乐，说如果把这事说出去，就把他变成一棵树，杨乐觉得有趣，居然不是威胁杀了自己吗，这样不像威胁，像是开玩笑似的，不过仔细想想，变成一棵树，其实也挺可怕的。

　　杨乐凑近那双翠色的眼睛，想看清楚，想看清楚她究竟是在伪装，还是真的这般清澈。可他只是一凡人，没办法通过眼睛看穿内心，那眼神在他看来，像个孩童，不知道怎么回事，杨乐居然跟她聊了好一会儿。

　　到底是这妖拿捏人的手法高明，还是她真的这么人畜无害？杨乐更加分不清了，要是陆羽凛在，或许会信任她，但杨乐不是陆羽凛，他想得很多，思考得很复杂，虽然两人年龄相仿，但杨乐的头发一定白得更早。）

　　杨乐说这次来这边出任务，只带了的几个一直跟他的老人，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往京城走了。

　　可是在我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有地痞流氓当街抢劫，砍伤了不少人，杨乐的部下为了保护几个百姓，受了伤，伤口很深，其他被砍伤的人也很严重，杨乐就把他们都接到了自己一行人暂住的府邸疗伤，这一会儿是走不了了。

　　杨乐让我先躲在柴房里，等出发的时候，再躲到他装行李的马车里，可现在一时走不了了，而且有受伤的人，就在那边的厢房里，我如何坐得住，我想搭把手，给他们看看伤口换换药什么的。

　　趁着他们的大夫最后确认完伤员已经安置妥当，离开去休息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摸到了伤员的房间。

　　因为流了很多血，严重的基本都昏睡过去了，没那么严重的也晕乎乎地呻吟着，半梦半醒，想必是开了些安神的汤药给他们喝。看了一圈，感觉伤口没有师傅处理得那么漂亮，师傅处理的伤口工工整整，干干净净，他们这有些伤口，缝合地有些粗糙，捻一些草药闻，比师傅常用的伤药里少了几种药材，有些带刺激性的药材不在里面，或许敷着不会有师傅的药那么疼，不知道跟师傅的药比，哪种好得更快。

　　诶？我突然注意到靠窗那张床上的人，额头上飘起了很漂亮的碎片，亮晶晶的，闪耀着彩色的光华，是河面上的碎冰一样的形状，但是像热气一样腾起，升高然后消散，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这是什么东西？真的好漂亮，抓不住，用小荷包去装也装不住。

　　“什么人？！”有人回来了，我赶紧躲回了柴房。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杨乐突然踹开了柴房门，掐起我的脖子就把我拖到了院子中间，大门敞开着，吸引了好多看热闹的人，旁边那药童指着我说：“就是他！我看见这面具脸在小乞丐的床边晃悠，小乞丐伤得又不算重，上午还好好的，我们吃完饭回来他就咽气了，肯定是这个面具脸做了什么手脚！他肯定是跟早时候那群流氓一伙儿的！”

　　“你说！是不是你！”杨乐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我一时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杨乐继续说“那小家伙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他还这么小，就靠在这街上帮着赶早集的人抗重物来换些吃的，今天，这孩子是为了救一个平日里老欺负他的小混蛋受的伤，他如此纯良，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想说话，可是杨乐掐得我喉咙好难受。

　　“住手！”

　　我朝门口看去，朝途？“大羽？！”杨乐手上一松，我终于喘上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