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元夕夜灯

13、第十三章

　　好难受，想醒又醒不过来，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顶着昏沉沉的脑袋爬了起来，我坐在床上环视了一周，就是我的屋子，桌上摆着我懒得收拾的茶具，盘子里还有我倒的茶渣。

　　但是很不对劲，非常不对，我翻身起来，直奔师傅的卧房。

　　太安静了，我看着几米开外的师傅的房间，仔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闭上眼，努力把精神探过去，没有，空的，听不见师傅的呼吸声。

　　我狠狠一敲自己的脑袋，自责的感觉像暴雨一样砸在我身上。

　　我穿过竹林，真就下起了暴雨，雨水打落的竹叶铺满了林间的小道，我跑到小瀑布下的水池旁，水面也铺满了竹叶，拨开漂浮着的竹叶，我看见自己湿漉漉的翠发贴在脸上，雨水从我头上淌下来，好狼狈。

　　跳进水池里，游到水池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颗光滑的石头，我闭眼，双手覆上石头，呼吸之间，仿佛这山上的所有树叶都随着我胸膛的起伏轻轻颤动，师傅，是在西北方向消失的。

　　我回到房间，那茶渣还在盘子里放着，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带的，于是我披上师傅给的旧衣，戴上那银面具，最后看了一眼这庄子，朝着朝途带我下山的方向走去。

　　雨幕落在我的身后，我走向那条闪着光的小河。在离小河几步远的地方，我的心咚咚作响，脖颈上的青筋强烈的抽动，细想来，这还是第一次，不在师傅身边，没有师傅带着，我得独自走向的，会是什么样的路？

　　突然幻觉有人朝我背上拍了一巴掌，我挺起胸膛，想起了朝途灿烂的笑。我把头发仔细裹了裹，径直淌过了那条小河。

　　这山脚水路网布，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浅水和软泥，绕过了丛生的灌木，寻着路走了好几天，一路上未见什么行人，一直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你说这山上到底关着什么人？”

　　猛得听见有人说话，我忙躲到一棵大树背后。

　　“不会真是藏了个美人吧？”
　　“什么美人值得这么大阵仗？你看这沿着山脚封了这么大一圈，这人力物力，你说……莫不是，咱们圣上也开始追求那些个，永生之事了？”
　　“嘿！你们不知道吧！我听说有人晚上当值，见过有人带着伤员上山呢！”
　　“还有这事？”
　　“有！我也听说啊，半死不活的扛上去，生龙活虎地跑下来！”
　　“当真是在研究这等神药？”

　　“你们在干什么呢？！”走来一个佩刀的高个子男人，一声怒喝吓得正交头接耳的众人一缩，我也被吓得收回了目光，但注意力却被那边的动静牢牢抓住。

　　高个子男人一脚一个，将那几人踹翻在地，留下一句“认真点”，便拂袖而去。

　　我背靠着大树，悄悄探头，看见那高个子男人慢慢走远了，我便小心得躲过那一群直直站着的人，继续往外走。

　　终于绕出了这一大片林子，我看着眼前绵延平坦的旷野，心里充满了希望，师傅，我来了！

　　我刚要向前走，却有一把长刀忽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身后拢过来一个高大人影，是前面见过的那个高个子男人。

　　“你是什么人？”

　　背上的冷汗层层地落，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面具取下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仍是不敢动。脸上的面具却突然被挑开，和头巾一起飞向空中，我转头，看见一个修长板正的身影，我忙用胳臂捂住自己的眼睛，那人定是看见了我的头发，我趁他愣神的片刻，化出一根冰针，直刺他的后脑，他手中的长刀哐当落地，人也直直倒了下去，我慌忙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缠起，戴好了面具，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我突然想到那些来往庄子的人，总是带着牌子。

　　我在那人腰间翻找片刻，一下便找到了一块铜牌，上面两个大字写着“杨乐”，我抬眼看到那人的脸，晕倒的人，面色显得十分平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道完歉，朝着晕倒的人拱了拱手，带走了他的牌子。

　　一直朝着师傅的方向走，我到了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有点像我化形之前那些模糊记忆里的街道，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看我，看得我怪不自在的，我正了正面具，微微低下头。

　　街上有很多小贩买卖吃的，各种吃的都有，好香啊，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响了，好像一路走来这么些天，我也没吃什么东西，确实该饿了，好想吃师傅给我烙的饼啊～

　　我在一包子铺前站了良久，视线只在那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才发现老板像是被我吓着了，双臂护着自己的孩子后退了两步，我只能咽了咽口水，继续沿着长街往里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没想到这一片地方这么大，我走了这么久也没走出去，“啪嗒”一颗石子落在我脚边，我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我站定，闭上眼睛，眼前黑色的背景中出现了一些水墨似的蓝色人影，至少有五人。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那些人影却紧跟其后，见前方有个小口子，我慌忙转了进去，化了原型，可月光照得我的羽翼点点闪光，我又忙躲进了墙角干草垛的阴影里。

　　什么人啊？是冲我来的吗？不对不对，不可能，我又没有什么恩怨，确定到那行人走远了，我找到一个偏僻的破屋子，准备在这将就一晚。

　　这屋子中间坐着个十分高大的人，起初吓了我一跳，但我凑近了，发现那只是个铜铸的人像，并不是真人。这里实在太破旧了，有好些蛇鼠虫蚁，我最后以原身，睡在了这铜人的手掌里。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面具和衣服还在角落里放着，像是昨夜那一行人找了过来，我越过铜人的肩膀向后看，一群衣着古怪黑袍的人吵吵嚷嚷往我这边走过来，领头的人消瘦又矮小，好像撑着那黑袍的是个衣架子，他浑身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他们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发现我的袍子了！“砰！”破烂的前门被人一踹，整扇倒了下来。前有狼后有虎，我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能趁着这动静，慌忙地躲到了房梁上。

　　那些黑袍人被这动静一吓，好像瞬间就消失了，我回头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仿佛刚才就没有人似的。我又转头看这新闯进来的一行人。各个佩刀，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高矮胖瘦也差不多，真整齐，就像我喜欢玩的，收集竹叶的游戏，找到那些长短、粗细、纹路都差不多的竹叶，把他们排成一排，别看竹叶那么多，要找到一堆这么像的，真的很难，排成一排，就像现在这群人似的，哈哈哈，太好玩了。

　　“怎么可能在这破庙里嘛，九皇子那个病弱的样子，要是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晚，指不定第二天人都没了”
　　“呸！你说什么屁话呢！”这人骂完，做贼似的环顾了一周，确认没有生人听见，又照着说话那人的脑袋狠狠打了一巴掌，继续教训到“你不要命了，我们还要呢！九皇子再怎么样也是个金尊玉贵的皇子，管好你嘴！”

　　九皇子？朝途吗？可他并不病弱啊？

　　还没等我捋清楚他们说的九皇子是不是我认识的朝途，那行人已经发现了我的面具。

　　“老大！银的！”

　　遭了！可千万别拿走我的面具啊！

　　“这银面具，看着怪渗人的，别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吧”
　　“这可是银的！再说了，看样子在这破庙也放了些时日了，有晦气也已经让这佛像给除了”
　　“可这晴好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大城，这么沉一块银面具，怎么还能等到咱们发现？我看还是别动的好。”

　　对啊！你们可别动它呀！我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哼！这么大一块银子，到时候融了只管用，你们怕晦气，那可就都归我了！”
　　“好了！都别吵了！”他们的老大一把抢过我的面具，收入怀中。“这面具先放我这，等咱们搜完，我找个地方把它融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再把它平分了，就这样！干活干活！”

　　这屋子不大，他们搜完便带着我的面具走了，空留我的旧衣在地上，看着倒像是本就属于这破屋一般。

　　这可怎么办啊！原身多有不便，我总不能一路飞着去找师傅啊！随便一只野猫都可能伤了我，我更不可能就这么顶着我的脸走上街去啊！这下可好，我被困在这了，怎么办怎么办啊！真是的！为何要拿走我那丑面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