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和月亮》禾花

8、沈韵（二）

　　回家路上，沈韵就开始琢磨这堆玫瑰花该怎么办。

　　这会才不到八点，她新完成了个项目，得以有一周的假期好好休息，本以为能啃上苏晨这块鲜肉，谁知道捞了个空，怪不得苏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能也有自身实力的不得已，沈韵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心软。

　　唉，这也不能怪人家。

　　朋友今晚有对象的抱对象，没对象的聚一块在酒吧玩，看了眼群里热火朝天的消息，她还是懒得凑这个热闹，突发奇想地冒出个念头，这么多花也浪费了，不如找个广场把玫瑰卖掉。

　　……这样她的心痛还能少点。

　　沈韵的第一桶金就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她和几个同学提前进了鲜花，在情人节晚上坐地起价，赚得盆满钵满，大概风水轮流转，为博美人一笑的自己也着了道，沈韵干脆把车驶向右边的车流，去本市情侣著名打卡点“彩虹大桥”摆个摊。

　　就当回味童年。

　　她哼着歌往前驶去，但今天恰逢周五的下班高峰期，眼瞅着上高架的那条路车已经挪不了步，工作的社畜开心的情侣，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沈韵当机立断掉转车头，从旁边绕了路。

　　这条路距离长，因为顺着个人工湖的原因有些绕，但胜在是出城的方向，车辆就很少，暑气慢慢消了，车窗半开，微凉的夏风吹拂着她微卷的长发，沈韵目光平静地转动方向盘，在夜幕中向前驶去。

　　如果她知道等会要发生什么，一定会后悔今晚的为五斗米折腰。

　　这点玫瑰能卖出的钱，可能也就是沈韵的日薪，所以当她一脸无语地站在自己的奔驰旁时，终于叹了口气。

　　……千不该，万不该，车在这里爆胎了。

　　正好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桥上。

　　给朋友打了电话，对方就是做这种保险业务的生意，笑了会说让她等着，马上过来，沈韵无所事事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今夜明月半弯，照得人工湖波光粼粼，这里依稀能看到彩虹桥上攒动的人影，远处高楼光影变化，她托着腮看了会，就又掏出支烟点上。

　　低头的时候，余光看到桥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棕色的卷毛，在岸边不是很明显，沈韵眯着眼睛盯了会，感觉像只泰迪。

　　她突然又想笑了。

　　朋友们说她是徐晨的舔狗，结果舔出了这样的结局，她把烟拿得远了些，恶作剧般地吹了声口哨，对着那只泰迪大叫道：“汪汪汪！”

　　多有趣，也算缘分。

　　烟重新放回嘴里，还没点燃时就差点掉地上。

　　那哪儿是泰迪啊，是个染了头发的男生！

　　因为那人扬起脸，也对她“汪汪汪”地大叫起来。

　　沈韵和对方都在暗处，看不清彼此，但此时此刻实在太过诡异好笑，沈韵乐得拍着栏杆，又“汪汪汪”地叫了回去。

　　对方不甘示弱，也叫了回来。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

　　你来我往，惊得水面上掠过一群白翅膀的野鸥。

　　沈韵笑得肚子疼，对下面招手：“哥们上来，请你喝酒！”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呐，能在七夕节的晚上互相狗叫半天，大抵都存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可她这句话说完，对方反而不出声，仿佛愣住般呆滞了，再次变成了只泰迪。

　　沈韵便不再勉强，她懒得多管闲事，趴在栏杆上继续看着玩儿，正巧这会远方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破声，一朵很大的烟花跟着在空中盛开。

　　金灿灿的。

　　紧接着就是更多的光芒冲向夜空，红绿绽放，洒下无数细雨般的璀璨。

　　就这接连的亮色下，她终于看清楚了，岸边长得很高的水草丛被拨开，那个男生正缓慢地朝湖中走去。

　　沈韵转身就往下冲，正好脚上是开车专用的平底鞋，着急地沿着桥边小道大步往下跑，嘴上不由自主地叫出声：“站住——！”

　　居然会遇见个想走极端的人。

　　她跑得急，甚至连鞋子都掉了一只，风风火火地冲到对方面前，一把扯住男生的胳膊就往外拉：“你干什么呢！”

　　那人被她拽了个踉跄，声音带了点疑惑：“我捡手机……”

　　烟花停了，沈韵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气，接着月色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身形。

　　靠，哪儿来的男高中生啊，不好好学习，在这吓唬人干什么？

　　和自家弟妹差不多大的样子，灰色薄卫衣水洗淡蓝牛仔裤，白皮肤微卷棕发，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沈韵没好气地瞪他：“哪家的小孩，放暑假也不能离水面太近啊，吓死我了！”

　　对方愣了下：“你以为我是想跳湖吗？”

　　沈韵还在喘气，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男生略退一步，朝她鞠了个躬，“我手机掉下去了，刚刚想趁着亮看一下，说不定在岸边哪里。”

　　沈韵摆摆手，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光着一只脚，粗粝的沙土地面咯得脚疼，就单脚蹦着回去找鞋，没走两步，那个男生倒是很乖觉地快走过来，帮忙把她落在半路的鞋子拿过来，放在她面前。

　　沈韵一脚蹬上，还是生了点好为人师的心态：“弟弟几年级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没有那么小，不是学生。”

　　对方那校草一般的脸没什么表情：“上个月已经大学毕业了。”

　　沈韵“噗嗤”一笑，在她眼里看来，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个小朋友，不过既然已经成年，她便没了心理负担，冲对方扬着下巴笑道：“手机掉里面了，用不用我借你打个电话？”

　　“谢谢你，”男生语气很温和，“我还有点事，在这里等会人就好。”

　　“什么名字？”

　　“陆微。”

　　这有问必答的，真特么乖啊。

　　沈韵也没什么事，想起刚刚这人和自己对着狗叫的模样，不由得带着点八卦的兴趣：“被甩了？”

　　湖边没什么路灯，周围都黑黢黢的一片，只有月光能照清楚点暗暗的夜，她这话问得不太客气，而陆微则垂着眼笑笑，很温和地摇摇头。

　　“咱多有缘呐，”沈韵蹬鼻子上脸，“跟姐聊聊，有什么烦心事，大晚上的自个儿蹲在这里。”

　　陆微似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没事，在这里等人……刚刚以为是朋友逗我呢，谢谢你关心。”

　　“姐你回去吧，”他继续道，“外面冷，我真没有走极端的意思，放心好了。”

　　靠，太乖了，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但沈韵也不好意思调戏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就点点头应和道：“成，真不用手机的话我就上去了，拜拜！”

　　湖边到底是有些冷的，吹得两条胳膊都有点战栗，沈韵琢磨着自个儿朋友差不多也该到了，转身就往上面走去，桥上依然光影暗淡，只有她打着双闪的车灯发着耀眼的光，手机电量不太够，她便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盯着道路发呆。

　　一辆黑色suv停在了道路另一侧，三个带着兜帽的男生打开车门就朝这边走来，沈韵面色不改地看着他们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在夜色中往下走，朝岸边过去。

　　她托着腮转过身，胳膊支在栏杆上发愁。

　　要不要帮一把。

　　这个年龄的小孩，搞什么打打杀杀的。

　　如果那三人都是空手，她也不太会多管这个闲事，自己跟陆微又不认识，也不清楚互相的恩怨，可刚刚余光明显地看出了，其中领头的男子手中，露出个扳手的形状。

　　她撩起头发挂在耳畔，看了眼朋友发来的信息。

　　“五分钟，我马上就到哈。”

　　去死吧，沈韵暗骂一句，把手机抓在手里，眯着眼睛继续往下看。

　　影影绰绰中，果不其然已经动起手来。

　　陆微看起来长相是斯文俊秀挂，浑身的少年气，可居然也能和人打得有来有往，那个拿扳手的没有动，一直在旁边站着观战，沈韵盯了片刻，果断打开后备箱，从一堆玫瑰花中掂起根棒球棍，悄悄地往下走。

　　那人要下黑手了。

　　她一身暗色长裙，走得如猫儿般悄无声息，陆微已经不敌众人，已经倒在地上，仍不住兀自挣扎，双手被按在地上，那个男人已经举起扳手，要冲着他的手腕狠狠地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