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懂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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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默默跟上了高城，高城想要许三多坐到身边来，许三多却摇摇头，执意要缩在车子的角落。一路上，高城都在想方设法地让许三多开心起来，可总是收效甚微，直到车子开到了草原五班，许三多看着车外熟悉的地方，不自觉出了声“是五班！”
高城回头看向许三多“看地图你就该知道，936就是五班！顺便见个强人。”
“成才，也在这！”
高城没有回应许三多的傻话，只看向了路边，黄昏下，五个孤单却又站的笔直的身影。车子晃晃悠悠开到了目的地，车上的通信兵和参谋纷纷下车，许三多一动未动，高城拿着扩音器安排师侦营战士们下一步的工作，指挥他们安营扎寨，眼见着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看向了仍旧缩在角落的许三多，他能感觉到，在许三多的身上大概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不愿意说，却要天天想着它。
高城坐直了身体，缓和了语气“我见识过你的毅力和恒心，现在看你的样子，大概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许三多？我能知道吗？”
许三多开口想说，可最后没能发出什么声音，默默地又咽了回去。
“算了，你别说了。我相信说是不解决问题的，你是那种不需要廉价安慰的人，你自己想通了就一切都通了。你想不通，我可以陪你喝到吐。”
许三多闷闷地开口“真那样就好了，可我不喝酒的。”他顿了顿，抬头与高城对视”其实以前我也消沉过，每次都有人帮了我，班长，六一，还有连长你。这次我回来，还想有人帮我，可班长和六一他们都不在了。”
高城叹了口气，站起身“许三多，你不出去看看吗？”
许三多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许三多，看见没有，那个就是强人了，你的老乡！他被老A打回来，面子丢尽了都。那就去他的面子，短短几个月，他就让这块荒地成了这个训练部队啊，宁可绕道都要来的休憩之地。”
许三多掀开车帘，顺着车窗看向了外面。夜色渐沉的荒原，一根旗杆矗立其中，而旗杆下的那个身影，正是他的最好的朋友成才。
高城继续加码“说实话，我以前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了，可现在，你真觉得这王八羔子不含糊。许三多，军官喜欢让他敬重的士兵，哪怕是个将军。你看他，得失由心，想要的只是一个给自己的答案。”
然而，许三多仍旧不为所动，他像是脱了力，将头靠在车盖上。离队后，他最想见到成才，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比成才优秀，但看见成才时，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脸出去见他了。
“魂丢了一样……许三多，你为什么回来？”
“我不知道。”
高城恨铁不成钢“你我是为了什么？你我不干了，军队要散了吗？六一走了，他不走会把军队吃穷了吗？没有大道理，是不是都想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你守着七连图什么？我给脸上弄出个大疤拉为什么？是不是这件事不做到底，我们这段人生就和了稀泥？没了答案？”
“是的。”
“你想走，脸上的神是散的，还想当兵的人不会散了神。可七连不再当兵的人也没谁散了神，七连的人不凑合，走时也有答案。像发子弹，什么琐碎，什么想不明白，咱直接穿透了他！”高城闭了闭眼“我真想史今，真想六一，真想思行！可是史今有对你爹郑重的承诺，六一有对信仰不移的坚持，思行有对七连不灭的愧疚。他们真悍勇，我想给他们跪下，我想说，留在我身边，我想天天看见你们……”
许三多抱着头，将自己瑟缩成小小的一团。高城见他如此，径自下车，顺手还帮许三多关上了车门。
高城站在车外，不平的心绪让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了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点上。马小帅和甘小宁见他下车，齐齐凑了上来，高城看着他们焦急的神色，摇了摇头。
甘小宁叹了口气，高城看向马小帅，清了清嗓子“小帅，你师兄，我是说，许思行，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老A平时的生活？”
马小帅摇了摇头“从来都是我心里有困惑、有难处了，师兄帮我想办法。他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跟我说……”
甘小宁踢开了脚下的石子“早知道这样，三多还不如当初选不上，现在跟咱们一起，也就没这么多事了！也不知道死老A是怎么折腾他的，精气神都丢了。”
“行了，少在这废话，你们俩没事干就去帮他们扎营，别在这偷懒！”
甘小宁和马小帅瘪了瘪嘴，只能讪讪离开。
夜幕降临，高城巡视完今晚歇宿的临时营房，发现五班的战士已经为师侦营的人准备好了饭菜，看着在其中忙忙碌碌的人，高城思索半晌，便有了主意，他走到了饭桌附近，将正忙着端菜的成才叫到了身边。
成才走到了高城身边，端正地敬了个礼。
高城笑着回礼，对他道“你们五位在草原上，风吹，日晒，雨淋……”
成才打断了高城的话“报告副营长，没受那些苦了，我们不会傻傻地淋着。”
高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我说了虚话了。这个地方最要命的就是没有任何压力，人没了压力就没了重心，要飞要跑，要爬要跳，总之就不像个人样稳当走道。我佩服你这点，成才，几个月，全军最烂的班成了能拿到任何地方亮相的班。车要加油，人也是要有个家的，以前训练的时候拿个小山包都当个家，现在你们这936成了咱家，别看它小，连个营指挥部都放不下，但它是个家。”
成才笔直地站着“谢谢你，副营长。”
高城不太满意地瞧他半晌“我现在倒是佩服你了，可你也不能老是连眼神也穿了制服似的。”他拍了拍成才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会儿一起聚个餐！”
成才看着高城的眼神，犹豫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好，听副营长安排！”
高城终于满意，他走到师侦营的战士中间，高高地举起饭盒“最近这个阶段，大家训练都很辛苦啊，来，我喊一嗓子，以水代酒，先干为敬！”说完淋淋漓漓地灌下了一盒水，师侦营的战士们见高城如此豪爽，便都要有样学样，高城连忙阻止战士们“你们就别喝了，我这就算表态了，你们喝一肚水吃不吃饭了？”战士们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高城走回到成才身边，看了眼身后“这上菜还有会儿工夫呢，成才，这会工夫咱们干点什么？”高城的语气是在有意地挑衅，周围几个兵已经拎了几支狙击步过来了，高城接过一把狙击步“这回这个，这营里正好有几个qiang法还说得过去的家伙，趁这会有空即兴一下呗！”
成才叫住了高城 “副营长，您嘴里面那过得去，那都是qiang神了，算了吧！”
高城没说话，就盯着成才，成才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压迫，最终只能屈服，他低下了头“好，听副营长安排！”
“那就这样，你挑支qiang吧？我不想老占你的便宜。”
成才拒绝了高城的好意“副营长，我自己准备qiang了。”他从薛林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八一杠，小心地抚摸过用胶带缠在枪身之上的瞄准镜。
高城看着这把不伦不类的八一杠“骨折了这枪？”
成才垂眸点了点头“没错，算是折过吧。”
高城听不得成才这样说，反问一句“怎么算是折过？”见成才不愿开口，他没有继续追问，
这场qiang法较量，与其说是较量，不如说是成才的单方面碾压。他单臂持qiang，半搭半垂的，根本不像待击的样子.可就是如此形态，刚从士兵手中扔上半空的瓶子，未等师侦营那几名狙击手把眼睛凑到瞄准镜上，便已经被成才一qiang击破。而后，任是那扔瓶子的士兵如何花样百出，成才一qiang一个没给师侦营的那几名狙击手丁点机会。眼见着那些酒瓶能在空中飞行的距离越来越短，高城等人便明白，他们输了。成才与他们根本就不再一个量级上。最后一个瓶子，几乎就在那士兵刚脱手的时候就爆开了，在这一声碎裂的脆响后，场上恢复了安静。眼见着再没有瓶子给他们打，其中一位师侦营的狙击手向对面喊道“还有么？”那扔瓶子的士兵喊道“没了，手都要打折了！”
高城踱步到成才身边“你又赢了！”话音未落，一个师侦营的战士终于缓过了神，不由得高喊“这是个枪王啊！”
成才垂下了眸子“我不是什么枪王。”
高城却不是很赞同成才的话“成才，你要照你自己心中的数，你就得习惯被人叫。就像许三多以前被人叫傻子。”
成才摇了摇头“副营长，他也不是傻子！”成才拆下了qiang上的弹匣，将子弹交给了马小帅“刚才射击十六发，余弹十四发。”
马小帅觉得这人较真的过分“就不用还了吧！”
成才却格外坚持“我们五班不配发实弹，留着违规。”
高城对马小帅喊道“收好吧，他有原则！”转而又对成才说“我刚才问过你，说你这枪像骨折了一样，你说也算折过，这话怎么说？”
成才愕然，想不通高城怎么会忽然发难“副营长，您知道的。”
高城看着成才这样，不由得心疼了起来，可他知道，无论是成才还是许三多，不给他们下一剂猛药，根本就拉不回这两个人的魂，他狠了狠心，用格外刻薄的语气大声喊道“我知道的不细啊！就好像人被打成骨折一样，拿膏药一贴就重新装人，因为本师不止你一个人去了老A，可你没几个月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怎么回事啊？”
“人想活下去，总得爬起来吧！”
高城抱着成才那把怪模怪样的枪往许三多所在的那辆车旁移动，众人跟了上去，高城继续道“你这一爬不要紧，把我整个师侦营都给灭了！”他将枪交还给成才“这枪我问过，干吗粘这么个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搞得狙击不像狙击，突击不像突击，你说朋友送的。你那蠢朋友怎么老干这种蠢事？”
愕然的已经不仅仅是成才，也有五班，也有高城自己的师侦营。
“您知道的，您也问过。以前活在狗身上了，交的朋友就一个，唯一一个。可他够朋友，我看重的东西他也珍惜，他知道我来的地方没狙击qiang，就送我这个。”
高城继续刺激着成才和指挥车里的许三多“滑稽人呐，就做滑稽事。”
“副营长，如果您觉得滑稽……那是您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半点也不觉得。滑稽，我的枪也许滑稽，我的战友不是。您明明知道他的，许三多，最好的步兵，钢七连守到最后的一个人，我的战友，老乡，伙伴，我的兄弟……如果他是笑柄，那么我们都是笑柄，我是远不如他的笑柄。当兵的穷，战友、团队、坚持，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怔住了，他想起评审会上，袁朗对他的穷追猛打。想起袁朗在追问他的那六个字。
高城一副讥诮的表情“说呀，说来给大家乐乐！”
成才闭了闭眼“如果一个人当一次兵，能明白那六个字，不放弃，不抛弃……连长，放过我。我知道现在说也晚了，可我真的好想钢七连，四千九百四十四，那是我在七连的数字。我真的后悔，七连人最难过的日子被我逃掉了，我一直是个逃兵。”
高城看着这样的成才，他明白，这个兵是真的想明白了一切，而他也是真的伤害了他。他一把将成才拥了过来，拍着他的背想要传达自己的歉意，传达自己的认同，传达自己的原谅，他附在成才的耳边，小声道“对不起，因为你的朋友在里边。”
高城放开了成才，然后在人们的瞠目结舌下，对着指挥车就是重重的一脚。对着车里的人大喊“你知道我为什么挤、挤、挤兑他！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出来，许三多！你这个不知自爱的王八蛋！听听人怎么说你！你又凭什么作践自己？好吧，天下大得很，选择多得很，明白、明白这个的人直接跟这里说再见吧！放弃你自己，抛弃了我们，你觉得你会、会活的很幸福么？我告诉你啊，别跟人说你当过兵，尤其说当过七连的兵。”
许三多的哭声从车里传来，他大喊“我没有，我没说要走！”
高城一脸愤怒“你没有个屁你没有！你就是来告别的是不是！顺道来看看我们，讨个心安！”
许三多带着哭腔的喊声传来“我想了，可我没说！”
高城对着战车就是一脚“我替你说了，滚吧你！”
“可我现在不想走了！”
高城又是愤怒，又是被他这样的行为搞得忍俊不禁，他强自维持着脸上的严肃 “妈个孬兵，就会耍赖！你闹鬼的毛病！差点折了我大脚指头。”
高城一瘸一拐地走开，临走时又拍拍成才的肩膀，成才回过神来，立刻冲向了战车，开启了车门。
高城离开了人群，远远地看着，成才和许三多拥在一起。他想，真好，这样真好。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相伴，共同成长，始终也没有放开过彼此，他是真的好羡慕，也是真的好想念许思行。不自觉地，高城摩挲着脸上的伤疤。
思行，我们会有这样一天么？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懂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