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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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高城从床上起来，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看向了窗外。
高城万万没想到，许三多兜兜转转大半年，竟又转回到了他的七连。白天，他带着史今和伍六一从车队保养回来，只见连部楼下，团部的白干事带着一个兵正站在那里。
“呦！七连长！”白干事想要与高城握手，高城没理，只对他敬了个礼。白干事只能讪讪地收回手“团长给你们连推荐个兵，好兵！团长特别喜欢这个兵。”
搞成往后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不惜与史今吵架也要从钢七连踢出去的许三多。他走向许三多，许三多吓得垂下了头，他看着这人仍旧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语气中便带上了不认同“许三多，你是好兵么？”
许三多磕磕绊绊，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报……报告！我不是好兵……”
听他这么回答，原本在高城心里聚集三分的怒瞬间膨胀到了九分，只差一分就要爆发。他不顾白干事的阻拦，径直往连部而去，史今和伍六一连忙跟了过来。
他很少以这样的语气同史今讲话，可面对他想要许三多的请求，他用了最严厉的态度“不要！他转了大半年，又回来啦！我管他跟团长什么关系！钢七连的门，对这个兵永远关闭！”
看着史今坚持的脸，他有些不忍地转过了身，但还是忍不住说“这战斗力不是个人好恶决定的，我去跟他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钢七连不要举手投降的兵！”
眼见着高城就要往外走，史今连忙拦住“不是，团长……”
高城看着史今的眼睛“团长？团长怎么地？团长没发言权！他比我了解我的兵？”指导员洪兴国闻讯而来，他无声无息地走进了连部，看着正在发火的高城。
“这个连的兵是我一个个选出来的！拿勇气一个一个地激出来的！知道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么？”
洪兴国有心要劝，开口道“老高啊，你怎么这么反感这个兵啊？”
高城坐回到凳子上，语气稍缓“因为我记忆犹新，接兵那天他能被自家坦克吓得……这个动作我做不出来，举手投降！”
“好，我去跟团长说！给团长说咱们不要他的理由！”
“你不用说，没理由！你告诉团长，我不要！不要投降兵！”
史今见指导员真的要去，连忙拦住了他，高城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这兵是你招来的！你心里头最清楚他是什么货色！”
史今诚恳地看着高城“我想要他！”
高城咬牙切齿“理由！”
“我保证把他带好！”
高城直接打断了史今的话“这不是理由！”
史今继续道“我欠他的。”
“你欠什么了？你收人钱了？”
“不是！”
“你吃人喝人的了？”
“没有！一个承诺！”
高城大怒“什么东西！”
“一个应许。”
“你在外边瞎答应什么啊你！”
“不是，是心里边的。是我招的兵，我答应他们家，我说，要把他带成堂堂正正的兵的。老头都哭了，人说，任你打任你骂，对他好点。咱连的兵跟您说，连长让咱七连更像样一点，不跟这一样么连长！”
“不行！”高城仍旧坚持。
史今向前一步“连长，你有在心里边要答应完成的事么？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你有吗？”
高城顿住，他被史今戳中了心伤。
他有。
从许思行来到军属大院的那天起，他就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要将这个有着那么多不幸过往，却仍旧愿意为自己挡住父亲责打的伙伴，看做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在那个许思行偷偷抱着他哭泣的夜晚，他又一次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帮他，让他成为情感上的富翁，让很多很多人去喜欢他，给他关怀，让他不必再害怕，不必再自己一个人。
后来，他来到了七连，了解了这个英雄连队的历史，知晓了这只连队的精神，他想要将七连带成最好的连队，将七连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再后来，他与七连的兄弟们有了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牵绊，他想要尽可能的保住他们，留下他们，他怕对不起自己的袍泽弟兄，最怕对不起的就是史今，所以，他想要留下史今。
此时此刻，听着史今的质问，高城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一个个藏在心里，从未与人说过的承诺。这些承诺，有的已经夭折，有的还在努力，有的已经失控。他想要控制住是空的，坚持还在努力地，欺骗自己忘却已经夭折的……
史今看着高城“连长，你还记得思行么？那个被你抛弃的许思行！”
“出去！”高城声音虚弱，语气却是万分坚决。
史今转身离开，洪兴国连忙追了上去。后面的事情，高城没再过问，但是他知道，许三多终究是留了下来，进入了三班。
就在这天晚上，高城又一次梦到了许思行，哭泣的他，悲伤的他，沉默的他，孤寂的他，还有诀别那日，眼神沉重而复杂的他。
他终究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也的的确确地抛弃了许思行。
现在，在这月亮之下，他承认，他心有亏欠。如果这个许三多是史今心里的一个承诺，那么，他愿意成全史今，让史今不必如自己一样陷入到煎熬之中。
前提是，史今能留下来。
A大队，大队会议室门前，许思行与其他几个新人整齐地拔着军姿。经过三个月的选训，一个月的集训，现在，他们即将迎来最后的结果。
齐桓站在会议室里，A大队的大队长、副大队长、三个中队的队长坐成一排，旁边两个记录员在快速地记录着他们的谈话。齐桓习惯性地打量四周地环境，跨立在会议室的正中央。
铁路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率先开口“齐桓同志，在四个月的相互了解中，我们坚信你就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大队的一份子！希望你，和你的才能在这里有施展的天地。当然，我们也会尽全力，为你创造这个天地。”
齐桓没有立刻答应，思索片刻，看向铁路“许思行会留下来么？”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袁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齐桓。
“当然有！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选择，A大队只是我的选择之一。曾经，我也向往过这里的强大，但现在，除了许思行，这里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
“说说吧，怎么就这么讨厌A大队。”
“无论是选拔时你们高高在上的挑选，选训时有意无意的折辱，还是像昨天一样的，不知所谓地考验，这些都透露着你们的高高在上，你们的傲慢，而我讨厌傲慢的人。”
“但是你愿意为了你的朋友留下来。”袁朗看着齐桓，眼里充满了欣赏。
齐桓没有说话。
袁朗起身，走向齐桓“如果我说，让你觉得讨厌的一切，都只是假象，你会重新考虑一下么？”
齐桓看着这个折磨他们四个月的狼人中校，虽是满脸的不爽，但还是决定给他个机会“我需要听听你的理由。”
“昨天，我为你们制造的那场考验，就是我们未来最常面对的情境。你觉得，那是一种什么境况？”
齐桓略做思考“孤立无援，朝不保夕，生死难料，容不得行差踏错。”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情境下能够生存下去呢？”
“绝对地坚定，绝对的忠诚，不抛弃，不放弃。”说到这，齐桓愣住，每天听着许思行念叨他们钢七连这六个字，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将这六个字记进了心里。
“你说的这些，就是我们这么做的目的。训练强度上的折磨，是我们对你们身体素质的要求。而精神上的折磨，是我们对你们意志品质的要求。我们用尽手段，无非是要从你们当中选出最强大，最忠诚、最坚定的人，与我们并肩作战。这是对你们的生命负责，也是对我们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负责。”袁朗真诚地看着齐桓，齐桓心里一震。
“所以，你还要等许思行的答案么？”
齐桓沉默许久，坦荡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想，我愿意原谅你们！”
袁朗笑了，不是那种坏笑，而是发自真心的高兴“欢迎你，齐桓！”
“是！中校！”齐桓敬礼，离开。
目送这人离开，袁朗靠近铁路“这个人，骄傲、优秀但心境平和，坚毅、热血却足够克制。看似冷硬，却最是温柔不过，我喜欢。铁大，这个人留给我们三中队吧！”
一中队队长瞪大了眼睛“诶！老三，你这就不对了！好苗子谁不喜欢啊，不能你喜欢就归你啊！”
袁朗看向一中队长“其他的我不抢，就要这个！”
二中队长眯了眯眼，总觉得袁朗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一中队长生怕袁朗反悔“这可是你说的啊！有铁大作证，你可别想反悔！”
袁朗摸了摸下巴，笑而不语。
第二个被叫进来的是苏瑜。他的脸色并不好，失去了平日的笑容，整个人都有些蔫。看着面前几人，他端正敬礼，而后等待着他们的审判。
“苏瑜，昨天，你的表现让我们有些惊讶。告诉我，为什么放弃？”
“我承认，我很害怕，独自一人面对未知，没有队友，没有通讯联络，没有安全保障，我觉得，这些平日对我态度不好的人，是有意让我去送死。”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回去了？”
苏瑜闭眼苦笑“说起来有点可笑，是因为一句话。不抛弃，不放弃。”
袁朗挑了挑眉，如果没记错，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37，不，是许思行，他跟我们讲过，他的老连队的故事。一个叫钢七连的连队，55年的连史，1104个烈士，以及，一直传承的无曲连歌。我听他说的时候其实没太往心里去，甚至他一念叨这个老连队，我还会有点不耐烦，觉得听够了。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昨天，在我往回走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他说过的那个钢七连，还有那六个字。”说到这里，苏瑜苦笑。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害怕。但还没走多远，他就后悔了。虽然他半路又折了回去，但是这并不能抹除他曾是个逃兵的事实，他为自己的退缩感到羞耻，。
“苏瑜！现在回答我，愿意来A大队么？”
苏瑜震惊地看着袁朗“您……不怕我再做一次逃兵么？”
袁朗露出了包容的笑“你最终没有放弃，那我们又怎么会抛弃你呢？”
苏瑜热泪盈眶，他看向袁朗“谢谢您，谢谢……”
袁朗笑笑“你不该谢我，应该谢的，是当时那个毅然选择回去面对战斗的自己。”
苏瑜郑重敬礼“绝不辜负您的信任！我保证！我愿意加入A大队！”
“看他那样，怕是要一辈子对老三忠心耿耿了！不用想了，这南瓜我们挖不来。”目送着苏瑜离开，一中队长摇了摇头。
袁朗一脸好烦的样子“唉，你看，这多不好意思。”
“你少来！”一中队长白了袁朗一眼。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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