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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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终于结束了一上午的射击训练，三班的战士们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到达连部楼前，一辆车忽然启动，还没等众人将好奇的目光聚集过来，便已经绝尘而去。虽不知怎么会忽然有车来连里，但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大伙也没什么精力去探究，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便回到了三班的寝室。
“这……”打头进屋的杨晨洪忽然顿在了门口。
“老杨，你干什么！吓我一跳！”宋坚拍了杨晨洪一巴掌，杨晨洪闪身，众人这才发现了屋内的异常。三班的寝室中，每个人的书桌上，都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模型。
史今走了进来，看了眼自己的下铺，那原本属于许思行的位置，如今已经空空荡荡 “是思行回来过了！”
三班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所以，刚刚楼下的那辆车里，是许思行，”宋坚也反应了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伍六一若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桌边，看着桌上的轻机qiang模型，想到当时自己抱着许思行肩膀的打趣，只觉恍如隔世。现在，心心念念的轻机qiang模型就在自己的桌上，他却觉得心里有堵墙，关于许思行和杨晓峰的事情，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算了。
众人看着伍六一，也纷纷来到自己的桌前，看着许思行留下的模型，心里一阵悲伤。三班就这样，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一个是他们的开心果杨晓峰，另一个是他们最懂事乖巧的红儿弟弟。往昔种种似乎还在眼前，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史今看着小心翼翼地抱起许思行给自己准备的坦克模型，却发现，在模型下，竟还压着一封信。他拆开了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信纸，认真地看着许思行留下的每一个字。
班长、伍班副、三班的兄弟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只是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们。
桌上的模型，是我专门按照你们的喜好做的。有一部分是在之前就做好了的，还有一些，是我在住院的这段时光做出来的。在为你们准备模型的时候，我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我们在一起的经历过的种种。这些过往有狼狈，有艰辛，但更多的是温暖和快乐。虽然我们相伴的时光不到一年，但就在这些时光中，我得到了此前二十年都没体会过的，来自于一个集体的温暖和包容。
从七岁那年被人从狗笼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是个从骨子里就很糟糕的人，我总是本能地将人想的很坏，与每个人保持距离。别人对我的坏，很难伤害到我，同时，泛泛的交流也很难获取我的好感，所以，从小到大，我身边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寥寥可数。城哥和爷爷，就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可自从我来到了七连，七连就成为了我生命中第三个重要的存在了。
这段日子，我自己反思了很多之前忽视，或者说是假装不知的一些事情。我想，我大概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一旦发现有人愿意真心待我，愿意真心接纳我，我就会将对我好的人当成救命稻草，死死地缠在对方身上，用尽一切力气去讨好对方，想尽一切办法去抢占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很不幸，城哥成为了那个被我缠住的倒霉蛋，所以，在我进入七连之前，我曾经嫉妒过在他心里重要的一切人和事，包括七连，也包括七连的你们。
申请来七连实习的时候，我是抱着要抢回城哥的心理来的。可是来到这里后，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这里的你们那么好，好的让我自惭形秽。你们不需要我去花心思讨好，就将我当成了自己人。你们不需要我付出什么，就愿意陪我经历艰难，助我跨过困苦。你们给了卑鄙的我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踏实。我从没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愿意将后背交托给我，也愿意为我挡子弹。可惜……
不抛弃，不放弃。你们做到了，而我，学到了，却没能做到。不知道你们现在是否还愿意像从前一样将我当成可以交托后背的兄弟？也许不了吧，你们也知道，我不值得的。
真的很抱歉，但是不要恨我，因为我是一个这么差劲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们花费任何感情，连恨也不值得。
晓峰哥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但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他，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用一辈子去弥补这个过错，这次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抛下他了。
城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讲原则，有情有义，将身边的每个人放在心里。他活成了七连的人该有的样子，而我活成了他最痛恨的样子。我知道，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我了。而与他一样好的你们，也许与他一样，无法原谅我。但我却还想恬不知耻地争取一下，因为我还离不开我生命中的光与温暖。我还心存妄想，妄想只要我改正，我弥补，就能得到你们的谅解。甚至，即便你们不谅解，只要再见的时候，还愿意对我挥挥手，或是露出个笑，那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
对不起，我的战友们。不管未来会怎样，希望七连越来越好，七连的你们越来越好！再见了，我的三班，再见了，我的七连。
--许思行
史今将手中的信交给了伍六一，冲向了连部，指导员洪兴国刚刚回来，正拿着钥匙开门，看到史今，洪兴国将人带进了连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回来过了，不过，在你们回来前逃走了，我亲自开车送的。”
“指导员，连长呢？”
“连长今天去新兵连那边了。”
“他是故意的！”
洪兴国叹了口气“也许吧……史今，这件事情对你们三班的人影响最大，你最近多上点心，多关心关心他们，别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了往昔的斗志与锐气！”
“是！”
“其实无论你我，我们这些外人，或多或少都能体谅许思行。但是高城，作为那个获救的人，他会觉得自己是踏着兄弟的性命活下来的，会很难过去自己那一关。”
史今摇了摇头“连长是活在理想中的人，而我们大多数，都活在现实里。我只是觉得，连长这样，对思行太残忍了。”
“三班长，这毕竟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最好还是不要干预了。”
“指导员，你知道思行的地址么？我……我想给他写封信，至少让他知道，这里其实还是有人挂念着他的。”
洪兴国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串地址“不抛弃每一个兵，不放弃每一个战友，有你这个班长在，难怪你们三班的凝聚力那么强。”他撕下了这页写着许思行地址的笔记，递给了史今。
史今正要接，却不料洪兴国忽然又收回了手“诶！等下，咱们得事先说好啊，跟许思行通信这件事，别让连长知道，不然……我可按不住咱们这位装甲老虎。”
史今郑重点头承诺 “我明白的，指导员您放心！”
洪兴国这才将笔记还给史今，史今道了谢，急急离开，从柜子里取出了信纸，开始写信。
许思行回到了军校，按时来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将自己的实习报告和上级评估上交，系主任一边翻看着这些报告，一边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许思行没出声，依旧站着军姿，等待着系主任的下文。
系主任看完材料，扣下审阅公章，将材料封存进了档案袋中。他起身走向站的板正的许思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他“思行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实习，感觉怎么样？”
“报告！我觉得，一线作战部队很好！钢七连，很好！”
“那你现在想清楚了么？要怎么选择以后的道路？”
许思行沉默，他想回到七连，回到大家的身边，可现在，根本由不得他选择。他能做的，只有活着，不好不坏地，坚持活着。
“我想，赵教授说的是对的，我可能真的不适合一线作战部队。我选择听从赵教授的建议，继续攻读武器学硕士学位。”
系主任很惊讶，从许思行的实习报告和上级评估报告上看，他的在部队实习的表现，是得到了从上到下的一致认可的。他原本以为这个孩子留不住了，却不料，他竟然选择了继续学习。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乐见其成“好，好小子，好好学，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许思行回到了学校，生活好像回到了过去，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许思行时常陷入到恍惚之中。在路上，他总觉得那人正与他并肩而行。在食堂，总觉得那个人就坐在他的对面。跑在训练场上，他好像听到了众人给那个人的欢呼声。每次想念那个人，他总是不自觉地走到那个人的寝室楼下，拆开一颗大白兔奶糖，然后点燃一支香烟，看着香烟燃尽，嗅着熟悉的烟草味，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他想，他可能快疯了，没有人是活在幻想里的，可是他现在却是靠幻想活着。可就算是幻想也有后遗症，每次从幻想回到现实，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极大落差几乎痛到麻木。
“师兄，有你的信！”如今，在赵教授的实验室里，许思行已经从所有人的弟弟，变成了所有人的师兄。许思行接过小师弟帮他带来的信件，看着那寄信人的地址和署名，心脏狂跳，他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将信件收进了背包，对小师弟笑了笑“谢啦！”
许思行的小师弟名叫马小帅，今年刚刚大二，平时爱笑爱闹，还生了一双可爱的小虎牙。马小帅的专业课里，有一门正是赵教授带，赵教授总是喜欢在课上提及一些实验室的在研课题，大多数的学生听到教授说这些高端前沿的内容，只会觉得向往，但大多会因可望不可即而退缩。可马小帅是个异类，他的执行力极强，有冲劲儿，每每下课，他都要围着赵教授问东问西，赵教授让他吵得头疼，就将他推给了许思行。就这样，许思行身边多了一个每天都在叫着“师兄！”的小跟班。
有些时候，许思行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的他不会关心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七连的一些东西终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竟然会有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学弟的冲动。不是为了做给谁看，只是单纯发自内心的想要帮他。当他鼓起勇气，向马小帅主动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破了。马小帅不是悟性特别高的孩子，知识面也不够广，他时常会钻牛角尖，但是他足够努力，也足够有耐力。许思行觉得，在他身上有很多熟悉的东西，那些东西他在七连的人身上看到过，他本能的想要保护。所以，即便赵教授并不想收马小帅，但在许思行的一力坚持下，他还是让马小帅进了实验室，许思行将马小帅看做了自己的责任，他会监督他的学习，也会为他辅导功课，会关心他的生活，也会与他一起训练。
“小帅，之前给你的资料看完了么？”
马小帅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傻笑“师兄，你给我的资料，我好多地方都看不懂……能不能……能不能晚点再考啊。”
许思行无奈地笑笑 “小帅啊，我是吃人的老虎么！有问题来问我不就好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三点半，还有些时间，这样吧，晚饭前，把你之前不懂的地方都整理出来，晚饭后，来我宿舍，我给你答疑！”
“谢谢师兄！”马小帅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对着许思行傻笑，眼见许思行开始收拾东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你这就要走了么？”
许思行点了点头“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乖乖整理问题，不要偷懒！”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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