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和更坏》李之

70、Chapter 70

　　后来。

　　自从那一天“相亲”，贺以旋和韩勉聊过后，两人就真的回归到了普通的师生关系。

　　就算见面时还会有不期然的心动，但贺以旋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这段疏远的距离。

　　贺以旋没有追问那一天韩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她庆幸，他来了。

　　贺以旋应了房莉思的邀约，去见了陈赋行。

　　第一次是在疗养院，在众多医生和护士的戒备下，贺以旋来到了穿着病号服的陈赋行的跟前。

　　陈赋行憔悴了不少，眼神里没有了昔日的光彩。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认出了她，“以旋。”

　　贺以旋点点头。

　　她不惯于客套的社交，她会来探望陈赋行，无非是为了房莉思。真的和陈赋行见面了以后，她其实也无话可说。

　　不过陈赋行似乎也没有话要和她说，他叫她的那一声，似乎是打招呼，又像是落下了什么句点。

　　然后，他把目光放向了贺以旋身旁的房莉思。

　　对着房莉思，陈赋行才是真正的有话可聊。

　　贺以旋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在那之后，贺以旋从房莉思口中得知了陈赋行出院的消息。

　　再一次的见面，是在高考前夕。

　　贺以旋在路上撞见了房莉思和陈赋行，他们牵着手走着，陈赋行的气色好了许多，也胖了一点。他剪短了头发，约莫有些当年淳朴的影子。他看向房莉思的神情，她似曾相识。

　　贺以旋没有上去打招呼，在他们发现她之前，她就掉头走了。

　　她觉得这样的陈赋行很好。

　　但那是属于房莉思的陈赋行，他们有他们的美好。

　　贺以旋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在高考来临之际，贺以旋突然做了一件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她听信了一个资深老师的说法，随大队去了周边一座传闻求学业相当灵验的寺庙。寺庙人山人海，光是拜祭就排起了壮观的队伍。

　　贺以旋不了解这些习俗礼教，但还是有板有眼地跟着老师做足规矩。此时正值初夏，气温逐渐炎热，有老师想起了贺以旋当初在秋天的校运会也能中暑的事迹，回头看她，果不其然惨白着一张脸。

　　贺以旋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哪怕出门前做了充足的防暑准备，仍然难以完全抵抗气候，但她咬咬牙，还是一路坚持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拜祭的时刻，贺以旋双手合十，她听到了隔壁老师的念念有词：“希望大家都能超常发挥考上大学，我也能升职加薪，保佑保佑……”

　　贺以旋闭上眼，内心默念。

　　她不祈求她的学生超常发挥，她希望大家都能毫无遗憾地度过高中的岁月。

　　至于她……

　　她不敢再额外祈求什么了。

　　拜祭行程结束，老师们提议聚餐，贺以旋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她提前告退了。

　　贺以旋回到家里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入睡前，她总觉得心里像是差了些什么没有填满，她翻来覆去，终究又起了床。

　　她换好衣服，出门、开车。

　　其实她知道自己内心缺的是什么。

　　十几分钟后，她来到了韩勉住的小区。

　　贺以旋本来打算停在小区门口不进去的，然而小区的道闸感应到车子靠近，居然自动升起了。

　　道闸旁的屏幕上显示了贺以旋的车牌号，还有一句话：“欢迎回家”。

　　韩勉居然把她的车牌号登记在了他的住户名下。

　　她明明说过不会再来了。

　　贺以旋开车驶入小区，找了个近门口的停车位，然后她下车走路过去。

　　她来到韩勉的大楼底下，她一层一层数，韩勉的家里还在亮着灯。

　　她掏出了烟，一边看着那遥远的灯光。

　　一根烟即将燃尽，韩勉家的灯光开始逐一熄灭，先是客厅，最后是他的卧室。

　　贺以旋缓缓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

　　如果，真的可以再给她许一个愿望的话。

　　她希望能把这个愿望给韩勉。

　　她想他可以展翅翱翔，心想事成。

　　——

　　终于，高考来临。

　　韩勉睡了一个好觉，整装待发。

　　他检查好所有东西后，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走到小区门口，值守的保安看到韩勉今天穿着校服，想起来他是应届高考生，笑眯眯地对他说：“加油哦。”

　　韩勉报以微笑。

　　“昨天那么晚，你的那个小姐姐还特意过来给你打气呀？”

　　韩勉停下了脚步。

　　“什么时候？”

　　“晚上十二点左右吧。”当时保安正好过来交班，所以记得很清楚。

　　十二点？韩勉早就睡了。

　　但他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和他有关，能够自由出入这个小区的女人，只有两个。

　　韩舒早就提前告知过，她这个月都没有办法休假回家，她在电话里跟他打了气。

　　只有贺以旋才会什么都不说。

　　她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韩勉真想知道缘由，但是在当下，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等高考结束了，他可以再慢慢地问她。

　　贺以旋来过的痕迹，给韩勉的内心带来了更多的能量。对于高考，他并不恐惧，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他很期待，因为这是他通向未来最清晰的道路。

　　于是他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

　　两天过去，韩勉带着和最初差不多的心情走出了考场。

　　该做的他都做了，他问心无愧了。

　　考场外，诸多老师和家长在等待着考生，甚至还有记者在采访。

　　韩勉默默地走在人群后头。

　　明知道他期待的人都不会出现，但他还是忍不住环顾了人群一圈。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但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过来，一个人回去。

　　虽然习惯了，却还是难免失落。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大杯的珍珠奶茶突然横在了他的眼前。

　　“辛苦了，儿子。”

　　珍珠奶茶的背后，是韩舒的笑脸。

　　对于韩舒的突然出现，韩勉自然是惊喜的。虽然韩舒没有细说，但韩勉也知道她平日的工作有多繁忙，她能够赶回来迎接他出考场，肯定是花了很大的精力。

　　这对母子自从敞开了心扉，彼此间多了很多的话。高考后的第一顿晚餐，两个人边吃边聊了很久。一不留神，时间就到了很晚。

　　韩舒只来得及请半天的假，明天天未亮，她就要起床赶回去上班了。于是回到家后，她早早就打算回房歇息。

　　韩勉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韩舒也是高考的过来人，她把韩勉的反应当做是高考后松懈下来的一时不知所措。

　　韩舒提醒他：“你还穿着校服干嘛？先换了吧。”

　　韩勉一怔，才意识到他的确还穿着校服。

　　高考结束了，虽然没有什么真实感，但他应该已经脱离高中生的身份了。

　　韩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迟迟都没有换下校服。

　　直到他听到卧室里韩舒似乎已经睡下，他悄悄地出了门。

　　路过保安亭，他碰到了那个一直怀疑他和贺以旋有不正当关系的保安。

　　韩勉递给他一张一百块，“帮我查一下我家车牌近一个月的出入记录。”

　　保安不疑有他，背对着镜头收下了钱，三两下就调出了记录。

　　果然，贺以旋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来过，十二点来，十二点半离开。

　　不止如此，在十多天以前的晚上也来过一次。

　　“再查一下前天晚上十二点，我家楼下的监控。”

　　保安又想借此讹钱，但韩勉瞥了他一眼，他瘪了瘪嘴，还是调出了监控录像。

　　当时的贺以旋似乎把车停在远处，是走路过来的。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某个方向，静静地抽了一根烟。

　　监控的角度捕捉不到贺以旋到底在看着什么。

　　但韩勉都懂。

　　韩勉出了保安亭，叫了一辆车，前往贺以旋的小区。

　　一如既往，他没有门禁卡，进不去。

　　可他不焦急，他坐在门口等了等，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韩勉厚着脸皮进去了。

　　到了贺以旋的公寓楼下，他就站定不动。

　　贺以旋的房子没有开灯。她哪里会有那么早睡，也就是说，她还没有回家。

　　韩勉不像贺以旋那样虚弱，她很少出汗，而年轻气盛的他在户外站了没一会儿，背部就热出了薄汗。

　　不知道贺以旋没回家去做了什么，这两天她不用再给高三学生上课，学校不是考场，她也不用去监考……韩勉看了下班级群的消息，一个是有老师的，一个是没有老师的，但无论哪个群，大家都在感叹高考的结束，以及各自的狂欢节目。韩勉因为韩舒的回家，一一回绝了邀约，哪怕现在大家的节目还没有停，韩勉也没有心思去参与进去。

　　放松的时间还会有，但是今天再不见贺以旋，就结束了。

　　这么想着，韩勉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应，当他回过头来，他就露出了笑容。

　　贺以旋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勉说：“等你回家。”

　　“找我有事？”

　　韩勉摇摇头，“就是想让你看看我。”

　　贺以旋迟疑了一下，但韩勉一脸坦然，似乎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照常来说，不应该是说“让我看看你”的吗？

　　他哪里来的自信？

　　贺以旋笑了笑：“以前不是整天盼着早点毕业，现在倒舍不得穿校服的时候了？”

　　“因为在高中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事。”

　　“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的。”

　　“可是以后，好像没有理由每天都能见到你了。”

　　贺以旋静了一瞬。

　　差点以为，韩勉要在这里说些什么。

　　但韩勉仍然坦然地笑。

　　毕竟是作为高中生最后的夜晚，再多说什么，似乎会破坏了这份纯粹的温馨。

　　于是，贺以旋好好地看着他，把作为高中生的他，烙印在眼里、心里。

　　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直到分别的时候，贺以旋都没有追问韩勉高考的情况。

　　作为老师，确实是该优先关心成绩。

　　但此时此刻，她只是贺以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