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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AL1113 6月 ...

  •   马术课的老师是杰西卡女士,来自碎石滩,属于王领的贵族,和她的表哥是国王的多年好友。
      她已经不再年轻,但散发出的活力仍如二八少女,先是骑马跑了一圈给我示范,很快我就被她们给迷住了。
      然而,杰西卡只牵着我慢悠悠的走了一圈,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讲注意事项,还留下一大本手册要读。
      让我怀念从前在乡下的日子,外公也有请教师,不过确认把知识给我讲一遍就行,不需要反复温习。
      午饭后,我借了好几本书,甩开所有侍女,躲到马厩后看,干草堆被日光晒得暖烘烘,我窝在里面,牧草的味道闻起来比芬芳的羽毛床要安全。
      我试图读懂那些书,这样我就能跨越授课直接进入实战阶段,呃,至少不用做题。
      然而直到我咬秃了指甲,也未参透出个所以然来。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有人进入了马厩,宫里斯斯文文的侍女大概不会猜到我在草里做了窝,还是贴到木板间的小洞窥探。
      一个纤细高挑的少女领着一个满脸雀斑的马僮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双手一撑,坐到一个空马槽的栏杆上,白色的小马尾在空中甩出月牙的弧度。
      她衣着不凡,淡紫的丝绸上衣,洁白的兔毛绕领一圈,双腿交叉,歪头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马僮。
      “...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你可以亲我了。”少女低声诱惑。
      好像活在两个季节,马僮不像少女那样气定神闲,红透的脸上滚落汗珠,支支吾吾,最终只是执起她白嫩的手,在骨节上覆上一吻。
      她啧了一声,跳下来,手指插过他的发,慢慢送上娇艳的红唇,马僮明白她的意图,小心翼翼,像要拥抱一团雪,环住她的腰。
      少女闭上了眼睛,仰头露出小巧的喉结。
      喉结?
      “啊!”
      “谁?”他温和的表情冷了下来,一见难忘的蓝眼睛望向我所在之处,宛如一把利剑脱离精美的剑鞘,锋芒毕露。
      我见势不对,拔腿就跑,空旷的草地没什么掩体,他从门里跑出来,一眼就能看到我落荒而逃的足迹。
      “不...不”
      他穷追不舍,从马场追到花园,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连滚带爬的翻到柳树下,正好落入一个废弃已久的池潭里。
      “你跑什么?”他气喘吁吁的撑着树干,我也上气不接下气,还喝了好几口脏水,委屈却没胆表现。
      “那你追什么?”
      “诺,书”看我的样子,他换了只手来拉我。
      见鬼了,你就不会喊一声啊,我气得够呛,看在他把衬衫脱下来披给我的份上,忍着没有发作。
      他胸前一马平川,声音也越听越像男的“你叫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马加列,就是那个马加列”
      “我当然知道你是公主,我问你叫什么?”
      我一愣,小脸蹭的烧起来“我...我看见你和男孩打啵!”
      他用树皮擦了擦手“怎么,没见过啊?”
      “男生和男生...不是很奇怪吗?”
      “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那你知不知道,百拉图也是哦。”
      “百拉图?”
      “你不是在读哲学么?”他指指扉页上的著名。
      我窘迫的扣扣头“其实...我看不懂,你到底是谁?”
      “安冬,就是芬恩的安冬,人们口中的妖异者安冬”
      我一下就想起那位传奇美人,一拍大腿“你是安泊夫人的儿子!”
      他不屑的轻哼一声“是,但你已经开始喜欢这种头衔了吗?在我看来,个人就是个人,与他的家族无关,不该被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定型,反之亦然。”
      “呃,那你不是安泊夫人的儿子,你还能是什么?”
      好像问到了关键上,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
      “确实,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总之,她不能代表我,我也不是她的附属品,跟你讲也讲不明白。”
      他拍了拍书上不存在的灰尘,还给我。
      “王女的话,就多读点书吧,我比任何人都要期待,你能打破规则。”

      把所有书都读完后,她们送了我一匹马,棕红的身体,金色的鬃毛,眼神温驯,我点了点它的鼻子,看起来比爱丽丝的猫儿好相处。
      稳稳的骑行一圈,然后喂胡萝卜,跟杰西卡女士学怎么打理毛,让我想起碎金镇里那个叫莎拉的女孩,我在她家农场帮过忙,因此这节课结束得比往常快。
      蘑菇拿湿毛巾给我擦手,其他侍女端上茶水点心。
      “怎么样?”
      我咬着饼干,想了想,说:“...和养牛差不多”
      正当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我余光一撇,突然注意到远处的山坡上立着顶白伞。
      一阵风吹过,野草起起伏伏,我挡住耀日,眯眼望向那边,椅子上的人放下茶杯,我有种预感,是等我的。
      “小姐,我们...诶?”
      “是你?”我看到那头白发,怔了怔,上次被他追着跑狼狈的模样还记在心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是我”安冬笑了一下,指指旁边的点心和另一把椅子“来给你道歉的,顺便想谈点东西。”
      “...”他的眼睛蓝得发紫,让人联想到蛇的毒液。
      “怎么了?是不是我忘了行礼”
      “不必了,你说吧”我一屁股坐下。
      比女孩还粉嫩的指甲在月白的杯具上敲了敲“我想成为你最得力的拥趸者。”
      我用喉咙好好感受了一次奶油挞的形状,手忙脚乱找水喝的时间给了他进步解释的机会。
      “当然,还是有条件的。”
      “噗!咳咳!我说你有什么话,一次说完,行不行啊。”我拍着胸脯,仿佛这样就能把呼吸道里的碎屑锤下去。
      安冬用你确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也清了清嗓子,说:
      “我想解放农奴,这是个大改革,而随你到来的男女平等继承权法令也是项大改革,我们必然都会遭遇保守派势力的反对。你还没有正式被加冠为王女,我母亲在家庭还是领地上都是暴君,况且我父亲身体依然康健,我们是否能顺利上台都是未知,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互相扶持。”
      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虽然我有很多疑惑,但意外的听得下去。
      “我知道北境对王国来说是一个大威胁,解放农奴也可能带来骚乱,但我安冬?芬恩,以性命起誓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王国利益的事情。如果我顺利上台,我愿意割让北境四成的矿产来换取你对变法的支持。”
      我把嘴埋在手腕,看安冬长篇大论,闷闷的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解放农奴呢?...”
      “因为不公平啊。”他睁大了眼睛,理所当然的对我说:“我以为你生活在河东地,会有所共睹。”
      我更加郁闷了“你说碎金镇?碎金镇怎么了?”
      他唔了一声,显然我意外的无知打断了他游说的节奏。
      “你们那的农奴生活怎么样。”
      “嗯...就正常农奴啊,我们有钱的提供土地甚至房子给他们工作,他们收成的时候把部分农作物分给我们,我以前还帮我一个朋友干过农活呢。”
      “有钱的...干过农活”他嘴角抽了抽,复述一遍这两个词。
      “部分是多少部分。”
      在精于算计的舅妈耳熏目染下,我很快得出了一个数字。
      “五成,很公正吧,要是有水患我们只收四成。”
      安冬的脸慢慢垮了下来,看我的眼中带了点遗憾,显然是对我不能跟他共情感到失落,我想到佐伊和莎拉之间的差异,推了推他的手。
      “你接着说啊,说不定你能说服我呢。”
      “...难怪南境人说河东地是人间天堂,你们那里靠河却鲜有水患,遍地都是沃土,我以为因为南境洪水多,领主们会使劲压榨附属地来填空,呵...看来是我低估了雷德大人的骑士精神。”
      他捏紧了拳,放在膝盖上,问我:“你知道北境盛产什么吗?”
      “宝石和香料?”我点点嘴唇,爱丽丝给我一匣子的香水,从水晶瓶到里面的液体,都是产自北境。
      安冬迟疑的点点头,好像对这个答案感到耻辱。
      “你们使用的香水里,都是北境农奴的血。”
      我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这大概只是个夸张的比喻,给了他一个别逗我的笑。
      “我没骗你,不算上三公爵之战征服的土地,北境说是王国文化和环境最落后的也不为过。在那最初的群山,只有一片冻土,那里的人野蛮落后,只能靠骚扰周边来获取资源,直到步入王国时代,我们也是最弱小的领主。”
      “直到一被流放的人发现了雪山深处的矿藏,那也是芬恩家族发迹的开始,但那不一定是天使的恩赐,反而招来了群敌环视,我们只能被动或主动出击。”
      “我的外祖父就沉迷于此,尝到了征服的甜头,矿藏早晚有挖完的一天,占领的领土气候相较于更北的地方气候要温和,适合种植,但北境的人口少,于是征服过的原住民统统沦为农奴,在绝对的武力压迫下被领主毫无顾忌的压榨,而北境的天气也和南境不同,拳头大的冰雹能让农奴一年的劳动颗粒无收,没有香料出口就买不到粮食,领主还有库存,农奴只能抱着全家在冰天雪地里活活饿死。”
      听着他的描述,好像一幕幕血泪史就进行在自己眼前,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你们为什么不自己种粮食呢?”
      安冬看了我一眼“这就是北境的恐怖之处了,宝石被上层贵族垄断,赚取来的大量经费都用来武装和享乐,导致中下层也狂热的参与进香料贸易中。不稳定的环境里种植粮食失败就是全家吃不上饭,种植香料成功却可以全家人吃一年,甚至有多余的钱去武装自己,退一步,他们还可以去原始森林里捕麝,或者最有风险也是最有利益的去海上杀取鲸香。对于他们来说,要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不过是再对东境发起一遍征服罢了。”
      我掰了掰手指“这么听...好像你们才是最坏的啊,就没人反抗你们吗?”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我们就是最坏的,反抗的都被我母亲发配深山挖石头了,在你们佩戴的珠宝上,或许还有他们被冻僵的皮肤呢。”
      “说了这么多,你意下如何?我出生在这种家庭,是谁都无法选的,但我们还可以去改变。”
      “我同意,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但说无妨”
      “你到底...是怎么觉醒的,按理来说,出生在顶层的你,应该不会想到这些吧?”
      “你还在怀疑这是阴谋吗?相信我,就算改革失败,先崩溃的也会是北境。”安冬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我身后听傻眼的蘑菇说。
      “我曾经有个侍从,也像她这么大,当时我也像现在的你一样,在大人的安排下学习马术这类贵族必修课,甚至醉心其中。但母亲无用的担心我会受伤,下令取消了,让我去读书,我当时很贪玩,他就像个大哥哥,带我去民间赌马,看斗兽,被放进竞技场和狮子搏斗来换取一口面包的农奴,他温柔的捂住我的眼睛,告诉我这甚至只是常态,让我第一次见识了宗主对附属地的压迫。”
      “渐渐的我对他产生了恋慕之心,甚至忘了他也是一个农奴,不过...他大概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了,我们偷偷出去的事被发现,母亲一怒之下把他发配去了深山,我求情她就威胁我立即处死他,现在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我爸不忍心见我消沉,决定转移我的注意力,说我都读了那么多书了,让我参与领地政治练练手,我当众提出废除农奴制,然后...”他尽量幽默的耸了耸肩,眼里尽是沮丧“我就被母亲抓来王都相亲了。”
      “那你移情别恋了啊,那天我看见你...”
      安冬一锤桌子“哪有?!他又没回应过我...再说了,我喜欢的人或许会改,但我想要解放农奴的这颗心不会改。”
      我喝了一口茶,出于敬意,也给他满上一杯。
      “咳,那你,我们怎么互相扶持啊?”
      “恕我冒昧,马加列小姐,尽管你是前王后和国王的女儿,也是私生女,反对你的人依然可以用这个做理由,母亲带我来王都的目的是什么,找一个能管住我的新娘,我会在北境派的面前表现得非你不可,北境本来是偏向阿尔伯特王子的,不过因为母亲与以利亲王私人恩怨,嗯,可有可无。我能让他们权衡利弊,把宝押在你,同时让其他党派的人以为你不仅要成为王国的第一任女主人,还将成为北境的第二任女主人,这样就算他们不期望你成为女王,北境领主夫人这个头衔也很有威慑力。”
      “而你需要在您父王面前提起废奴,但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你要准备一些自己的观点和演讲,实在没有的话我帮你写,这样国王就算不赞同至少会觉得你有主见,您是国王的独女,陛下应该会向着你,就这样潜移默化的一点点影响,能让他趁早做出完全决定也好,先缓解北境农奴压力也好。直到我们接手了各自的领域,就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除此之外,马加列小姐,听起来就像过家家,我不需要你假戏真做,只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暧昧一点就行了,不接受也不拒绝,而我会表现得痴心成疯,不会让你产生什么不好的风评。我爱人那里我会解释,绝对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转了转眼珠子,发现这人好像不知道我母亲并非前王后的事,至于国王是否向着我,也有待观察,但出于上次的教训,我并没有和对方交底,也隐约察觉到他似乎在哪里下了个套,起身与他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亲爱的”
      炸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想要抽回手,安冬却深情的捧起不放。
      “就在此时此刻此地,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不会吧,这就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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