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天》喜河山

3、（已修）徐棠

　　第三章

　　1

　　第二年春天，徐家屋子后面原本要死了的柳树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村里的人都称奇。

　　“说不一定那里是一块风水宝地。”

　　“可不是，你看岁乐那孩子，在婆家受了苦，人没了，埋到那里才多久啊，那男人就死了。”

　　“说来也奇了，当时那么多人去山里找，可就是没有人找到，肯定徐家老太太在天上看着。”

　　徐敬文听了这些人的议论，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她带着母亲棺材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母亲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回舅舅家。

　　棺材里放着好几本祖上的医书，应该是她母亲回去找到的。

　　于是这一年，徐敬文跟相熟的妇女们说自己做了一个梦，说是自己祖宗入了自己的梦，见自己过得不好，就在梦里传了她医术，教她认识药材，教她给人治病。

　　妇女们的消息传得最快，可谁也不信，又见徐敬文真的要当个郎中。

　　有相熟的妇女生病了，又没有办法去镇上看郎中，就死马当活马医，来找了徐敬文。

　　几服药下去，人真的好起来了。

　　后面大家有个发烧头疼的，喝她的草药，还真有用。

　　这才有人想起来，这徐敬文的祖先可不就是郎中吗。

　　大家都信了，她是被她的祖宗传了医术，这也符合大家的想法。

　　彼时，徐敬文给自己的女儿徐岁青招了上门女婿。

　　第二年，她的外孙女便出生了。

　　那是个很健康的女娃，生于山野，长在徐家的那一方小小的土地里，她的生命从容不迫地生长着。

　　2

　　当年的那棵柳树最后做了徐敬文小外孙女成亲时的大衣柜。

　　外孙女不是出嫁，而是找的上门女婿。

　　徐敬文这一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她开始明白了所谓的女人命苦不过是因为脚下无地，她做了一个决定，给徐家立了规矩。

　　一，徐家女儿不允许外嫁，只能找上门女婿。

　　二，徐家女儿都必须埋回祖坟。

　　也就是这一年，徐敬文去世，徐家种了一棵板栗树。

　　于是此后十年，每当板栗成熟，家里人出来就会出来打板栗。

　　那些年真苦啊，偶尔有小孩子来捡板栗，她们也只当没看到。

　　那板栗是真大，十村八店都比不过。

　　再后来，板栗树老了，不再结板栗，于是这板栗树就变成了几个书桌陪着新一代的孩子。

　　大家可能是觉得祖坟旁种果树不好，又种回了柳树。

　　那个时候，雨兰镇的人基本上脱贫了，也不缺一两口饭吃了。

　　3

　　徐棠小时候，祖坟那里就是一棵大柳树。

　　大柳树上有很多毛毛虫，每次跟着妈妈还有姥姥一起回老家去拜祖坟，柳树就在她头顶，毛毛虫在垂下来的柳叶上慢慢爬动，小徐棠每次路过都会想，这些毛毛虫什么时候变蝴蝶啊。

　　而这个时候，她妈妈就会拉着她跪在地上，她会先看看地上没有毛毛虫再跪。

　　她们面前是一叠叠纸钱，都写好了名字。

　　最前面的纸钱上是“徐青禾”。

　　她姥姥就会一边说一边把她推到前面：“老祖宗，这是我女儿梦梦的娃儿，叫徐棠，她今年又长高了，这是咱们徐家七代单传的娃，你们一定要保佑她好好长大。”

　　说着又让徐棠作揖。

　　“这是老太姥姥，快求太姥姥保佑你长高，太姥姥有一米七几，十村八店她最高。”

　　“这是太姨姥姥，太姨姥姥是赤脚医生，快求太姨姥姥保佑你身体健康……”

　　“这是你太姥姥，你太姥姥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快求姥姥保佑你成绩好，也考个大学。”

　　徐棠好奇又认真地看着那一座座坟。

　　她姥姥又开始讲过去的事情了。

　　“你不要不相信，你两岁那年，我们都要去上班，让保姆照顾你，我那天上班居然打了瞌睡，还就梦到你老太姥姥一直在喊我，叫我快点回家，我一回去，保姆居然在小区门口看别人打麻将，说你在家里睡觉，我赶紧回去，家里都在冒烟了，你的电热毯已经烧起来了，要不是你老太姥姥保佑，我都不敢想。”

　　这件事，小徐棠从小听到大，无论听多少便，她都会认真地点头。

　　她那还没有完全接受世界，可她的灵魂已经经由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姥姥，和自己的祖宗联系在一起。

　　小徐棠又拜了拜太姥姥：“谢谢老太姥姥保佑我。”

　　她相信自己的祖宗一直在保佑自己，她还相信自己身后站着一堆祖宗。

　　末了，姥姥又说道：“等我死了，我就埋在这里，咱们徐家所有的孩子都要埋回来。”

　　小徐棠第一次理解死亡。

　　死亡就是和自己的妈妈一起住在地底下。

　　4

　　而现在，还只是高中生的徐棠和自己姥姥又回来了。

　　带她母亲回来了。

　　她把母亲埋回了祖坟。

　　这一年，是204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