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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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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是钟小姐。”面对着娇滴滴的美人儿,谢修平不为所动,挑眉冷笑连连,一开口就满是愠怒,“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姑娘如此不通礼数、行为放荡,竟公然和外邦男子谈笑风生,毫不避讳,原来是钟尚书教得好,门风彪悍,谢某佩服。”
钟韵身体一僵,愣在原地。
她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瞬间泛白,一双动人心魄的含情目中似有水汽氤氲而生,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钟韵还没说话,她的贴身侍女逐月上前一步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不卑不亢道:“谢二公子何出此言?我家小姐是光明正大从尚书府正门走出来的,四人的轿子抬着来到醉月楼,堂堂正正,身正影直,有何可避讳的?谢二公子身为朝廷命官,可不能平白污人清白。”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谢修平嗤笑一声,丝毫不把逐月放在眼里,他越过逐月看着钟韵:“早就听说钟小姐号称女中诸葛,有极高的语言天赋,通晓各族的语言文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能深夜来酒楼中和这些番邦人聊得如此热络,不愧女中诸葛。
“但容谢某提醒钟小姐,你我二人既然已有婚约,便应恪守规矩,为谢钟两家名声考虑,钟小姐交友广泛,若是青天白日谢某绝不多说半个字,但此时夜色已深,钟小姐仍和其他男子出入酒楼,若是被别人认出来传扬出去,会怎么说你?怎么说钟谢两家?如此行径,请钟小姐自重。”
谢修平看中世家面子,很介意自己的未婚妻深夜和其他男子出入酒楼。他虽然不喜欢钟韵,但两人终归是指腹为婚的亲事,既然她是自己的未婚妻,那便应该恪守未婚妻的本分,深夜和番邦男子在酒楼谈笑风生,若是被有心人认出传扬出去,钟家和谢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他谢修平的脸面往哪里放?
连五公主这等离经叛道的人都知道出宫要游玩遮掩一下,好歹扮个男装再出来,他的未婚妻可真是胆子大,就这么光明正大带着丫鬟出现,今日还好是被他撞见了,若是被和钟谢两家有恩怨的人撞见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听谢修平义愤填膺的说完,钟韵垂下眼睑不说话,原本初见时的惊喜在此时被他这些话冲散得一丝不剩。她只在谢修平出言暗讽时僵硬了片刻,瞬间便恢复理智。
他一口一个“钟小姐”,叫得极其生分,而且说出的话也属实不是什么好话,这个态度摆明了是在讽刺自己。
她知道谢修平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也知道两人指腹为婚非他所愿,但她原以为他的不喜欢最多是停留在无视自己这个程度,没想到他居然会当众给她难堪。
她自小养在深闺,自然知道要避嫌的道理,只是今夜全城烟花盛放,长安城里的姑娘们都出来赏花游玩,深夜抛头露面在今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约了朋友谈些学问罢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可躲躲藏藏的,何以在他眼里她就变成了放荡之人?
沈笑南站在他们身后听完谢修平的话,心里一凛,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乖乖,这小子今天抽风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平时舌灿莲花的一个人,现在怎么什么话都说!这不是摆明了要给人家姑娘难堪吗?且不说钟家是官宦世家不好轻易得罪,就单看钟小姐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说不过谢修平这张嘴,万一受不了刺激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不行不行,他得赶紧拦着,以免闹大了不好收场。
这样想着抬脚就要过去劝架,却听前方传来钟韵的声音。
她缓缓抬头,目光炯炯直视着谢修平,声音柔和而清冷:“我哥哥身为著作佐郎正在奉陛下的旨意编写风物志,用于收录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因我通晓各国语言,今日便受哥哥的托付,来此同几位西辽客商讨论一些外域的见闻轶事,不想却污了谢二公子的眼,实在是我的罪过了。”
窗外的烟花盛放和酒楼中的嘈杂喧闹在此刻似乎都与她无关,饶是被人诋毁冤枉,在她白净柔美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愠怒,语气平静淡然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等谢修平开口,她接着说:“钟韵并不是独自一人,是哥哥陪我前来,只是方才有小厮来报说有文书需要哥哥审批,因此他才先行离开。况且今日为庆祝两位公主订婚之喜举城欢腾,我为何不能上街?再者,敢问谢二公子,我大肃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可见外邦人吗?”
谢修平蹙眉听她说完,一言不发。他负手站在她对面,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握成拳。
钟韵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谢二公子不知全貌,却出口伤人,妄自揣度,捕风捉影,难道这便是谢家的道理?便是谢尚书的家教吗?若钟韵知道谢二公子在此,必定离得远远的,不让谢二公子烦心。”
谢修平被她一番话抢白的哑口无言,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脸色十分难看。
他现在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刚看到钟韵和其他异域男子在一起就觉得心里堵闷,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所以才会不经细想就冲了出来,这很不符合他平日冷静沉稳的行事风格。
因为家世的原因,他和钟韵自幼相识,两家又是定了亲的,年节时免不了要相互走动,他一年也能见她四五次,但每次他都对她不冷不热的,说不了几句就不欢而散了。
今日也不例外。
谢修平暗自懊恼自己的冲动行为,他又不喜欢钟韵,何苦冲出来暗讽人家一番,自讨没趣,也闹得两人脸上都难看,难道自己也被沈笑南传染了,得了失心疯不成?
钟韵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干净单纯,说出的话却句句扎人心窝,她继续道:“佛家有句话叫佛心自现,讲的是相由心生,境随心现,谢二公子看我是什么自己便是什么。你心里脏,看谁都是脏的。钟韵自问无愧于心。”
谢修平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烦意乱,却又无从反驳。
沈笑南还是头一次看到伶牙俐齿的谢修平被人挤兑到说不出话,觉得很新奇,看钟小姐的样子也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他就不去添乱了。
于是,他悄悄退了几步,靠在包厢的门口笑呵呵的看戏。
谢修平被她怼得说不出话。诚然,她言之有理,自己确实没有了解清楚事情全貌就贸然冲了出来,又贸然出言讥讽,换了谁听到这些话都不会开心。
但是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不可能低头认错,依旧端着架子冷着脸,说道:“是谢某多管闲事了。但你我二人毕竟有婚约在身,还请钟小姐记得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以免连累我被人指摘。”
似乎是方才说话太多,钟小姐有些气息不稳,掩唇轻咳了几声后才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温柔娇弱,但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她说:“你我二人的亲事并非自愿,若谢二公子不喜欢,可以退亲,不必勉强。”
和谢家这门亲事她是愿意的,她从小就暗自喜欢着谢修平,每次谢修平来钟家时她都会带着婢女偷偷藏在远处观望,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很开心。
想当初,得知他高中探花那一日,她一整晚都没睡,开心得不得了,还破天荒的拉着哥哥喝了两杯酒,逐月在一旁打趣她说:“小姐以后就是探花娘子了,谢二公子一表人才,家世人品都是一顶一的好,前途不可限量呢。”
她被这一句“探花娘子”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肯说话,引得哥哥抚掌大笑:“探花娘子有什么稀罕的,倘若谢家那小子对我们家阿韵不好,哥哥就把他打趴下,探花郎也得给你赔罪。”
每每想到等自己过了命中劫数的年纪就能嫁与他为妻,可以日日看着他,她就欢喜得很。
她一直盼着那一天的到来,盼着谢修平可以十里红妆迎娶她过门,盼着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是,她喜欢他,却不止是喜欢他。
她还喜欢这山川湖海,喜欢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喜欢这满城烟火气,喜欢诗书琴棋,喜欢虫鱼鸟兽,她喜欢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也享受这一切带给自己的欢喜。
她不会为了讨好谁委屈自己,也不会任由别人污蔑自己,即便那个人是谢修平也不行。
身为女子,出生时便已经在这世道上有诸多不便、诸多桎梏,但总要先自爱,才能爱别人。她不希望他误会自己,更不希望他看轻了自己。
如果这门亲事让他那么不愿意接受,那不如放手。
听她云淡风轻说出“退婚”两个字,谢修平瞳孔蓦然收紧。
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并不喜欢钟韵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曾经真的想过要和钟家退婚,但是他也知道钟韵并没有什么错,平白无故退亲只会让人家姑娘沦为笑柄,他不能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声誉。
其实,他知道他讨厌的也并不是钟韵这个人,而是被自己父亲摆布操控的感觉,所以当钟韵说出退亲这句话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正在慢慢蔓延。
一想到退婚后两人再无交集,他也可以卸下已有婚约的头衔,他就觉得心口愈发堵闷,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想赶快逃离这里,结束这个话题。
谢修平冷脸道:“退婚一事岂可儿戏!今日是谢某唐突失礼,对不住。钟小姐请自便,告辞。”说罢也不等钟韵答复,脚下生风快速离开。
钟韵看着他绕过自己快速离去的身影,怔了怔。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吗?怎么自己主动提起退婚他反而还生气了呢?
难道……
钟韵转身瞧着那个金色华服的少年背影渐行渐远,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勾唇轻轻笑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在口是心非?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吧?只是不自知而已。
只要他不愿意退婚,就说明他是在乎这桩亲事的,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她就有办法让他爱上她。
来日方长,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
另一边,靠在门口看热闹的沈笑南看着谢修平落荒而逃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觉得有些狼狈不堪,不自觉就笑出声来。
谢修平啊谢修平,你也有今天啊!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嗯,钟韵这姑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