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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巫蛊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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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敬文并不敬畏国师,故而她与褚敬文的交谈大多是在天机阁进行的,想来若是神真的存在,那么在神的眼皮底子谈论对抗祂,倒也可笑。
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流程,苓砚进天机阁前,让殿前把手的侍卫去通知褚敬文便可,至于褚敬文什么时候才来,那就不知道了,她在里面等着就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井铃曦的作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苓砚在棋盘边坐着,听见声音才知道褚敬文来了。
“我想说什么?”
褚敬文在苓砚旁边坐下,并没有回答苓砚的问题,只是摸起自己这边的一个白子随便找了个位置放了下去。
“五子棋?好歹是围棋棋盘。”
苓砚看了褚敬文一眼,跟着落下一枚黑子,宣告了这局的胜利,随后,棋盘上的棋子自动被收回棋盒。
“你看,它都接受了。”
“所以呢?我就这么输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褚敬文笑了笑,拿手指敲了敲棋盘,并不打算接受这局的结果。
“谁让你坐下的,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在这随便下,哪方赢还不是我说了算。”
苓砚敲了敲棋盘,上面的棋盘格便隐去了。
“陛下,您知道么?如果没有您,现在还有未来的大多数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您总是那么胆大妄为,任性地把您需要的人拉入其中,仿佛您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神。”
她能看见,褚敬文的脸色微变,也许是觉得她这样目无尊卑,为大不敬,很明显下一秒就要反驳她,用他那自以为剖心置腹又高高在上的态度。
“陛下,您了解苓夫人么?”
褚敬文似乎是没想到苓砚会这么问,表情凝固了了一下,暂时隐去了那一丝怒气,很明显,苓夫人是他拿捏不了的人呢。
“苓夫人是什么人,那可是你的师父,从来都只有她评判朕的份,朕哪有机会去了解她,也就现在她走了,才能让朕与世人窥得神的一角。”
苓砚沉默了一瞬,不太明白他是怎么如此有底气地说出这么没底气的话。
“我不再能使用巫术了,苓妃娘娘是我施术的载具,”苓砚顿了一下,她忽然有些疑惑,她在一步步干什么呢,事到如今,褚敬文曾经是怎么想的和现在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这应当是她所告诉你的其中一件事情,只不过你又有何理由认为这些都是真的。”
“我想你应当是足够了解她的,曦儿是一位诚信的商人,但凡是她所拿出手的商品,必然是值得信赖的。”褚敬文重新将棋盘唤出,这次是五子棋棋盘。
“但苓夫人却是一只狡猾的兔子,她为我们估值,评判我们这里能存放多少宝物。”说实话无论是五子棋还是围棋苓砚都是不大会的,也就了解其中规则,能下而已。
“那你更应该相信她的判断,我自然对得起她的估值。”
“不下了,你自己下完吧。”苓砚摆了摆手,便站起来,起身往外走,“请记住,苓夫人既然敢让小姐嫁给你,自然会保护好她,这是封存于血脉之中的力量,褚怀也永远只是褚怀,不是你的二皇子。”
她永远记得她当年看见的场景。
苓夫人说她已经为小姐施了秘术,不再有人能伤害小姐,只是不曾想在小姐新婚前一夜她就能见识到,那个刺客刺向小姐的刀回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杀死了自己。
苓砚如今已无从得知井铃曦为何会选择赴死,但正所谓小姐是一位诚信的商人,有所付出必然有所欲求,只是她尚不能猜透。
褚敬文转头看向苓砚,说:“那你呢?你不怕朕么?”
他看见苓砚的脚步停了一瞬,便又继续往出走,“您要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小人,随便往哪一躲,您也懒得去找我,只是我终归带不走所有人,但您要明白,我大可以一走了之的。”
这次谈话,终归也就一个目的,就算井铃曦走了,他也打不上褚怀的主意,可苓砚终是没有想到,最后是褚怀自己想要走过去的,而她也未加阻拦。
苓妃的死,看起来似乎没对褚怀造成什么影响,他每天依旧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甚至还经常去找三皇子玩,但褚烨自知是他送过去的桂花糕害死了苓妃,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昔日玩伴,不太愿意出来见褚怀。
欢嫔虽说把褚烨接过来养着了,但两人原先接触不多,如今看着这俩孩子别扭的样子也说不上什么话,这两个总归都是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得好生安抚着。
她看着褚怀每天来,还经常给褚烨带点小礼物,什么吃的玩的都有,应该是从宫外淘来的,都是她替褚怀拿给褚烨的。
苓妃走后,看起来皇上对这位倒是二皇子又不怎么管了,听说原先是那位苓砚宫女犯了错才关着褚怀的,如今毕竟得顾着孩子的心情,放宽了些也好。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褚烨似乎是感觉到了褚怀是真的没有怪他,再一次褚怀来找他的时候,也敢出来见褚怀了,但总归带这些愧疚,相处起来总归不太自然。
欢嫔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心思得让他们自己解决,便也没有跟着,让他们自己在院子里玩,派几个宫女在周围看着点。
就在褚怀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拿出新的小玩意儿时,褚烨总算是暂时忘记了他那些愧疚,注意力全被褚怀那跟变戏法一样能拿出许多玩的能力吸引了,人的大脑总是下意识地规避痛苦,这不是逃避,也不是懦弱,这只是一种最简单的保护。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痛苦,直面它没有任何意义。
有时候,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简单,好像就那么一段时间的玩乐就可以真的让他们冰释前嫌。
“你想你母妃么?”褚怀忽然问。
“……”
褚烨不清楚褚怀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更不清楚褚怀希望的答案是哪一个,在这宫中,他再不着调也是懂得,生母被打入冷宫,而他何其有幸有一个新的母妃,正好这个新母妃还没有孩子,而且对他很好,作为一个不受器重的皇子,这便是他年幼时唯一的倚仗了,如今还想着生母,总归是有些不识实务了。
这么明显的犹豫褚怀自然看得出来,他也当然知道褚烨在想什么,不过这些顾虑如今都不重要,只要褚烨还是想着他母妃就行了。
“和我走吧。”褚怀拉着褚烨就往外走,而后又转头对那几个宫女说:“被跟着哦,这是对你们好。”
宫里谁人不知二皇子那被苓妃和皇上惯出来的随心所欲的性子,自是不敢跟着,只是回屋跟欢嫔禀告了二皇子可能要带着三皇子去冷宫里的事情。
而这边褚怀被拉的快出门了才反应过来,这怪不得他,褚怀着行动起来还真是突然又迅速。
“不是,咱去哪啊?”
“去冷宫啊。”褚怀仍旧往前走着,不打算给褚烨更多的回复。
褚烨虽然心底有些虚,但是褚怀好歹长他几岁,力气个子都比他大一些,他那点反抗都被褚怀刻意忽略了,不过他的这个二皇兄似乎向来是个不能以常理来理解的人物,作出任何举动来都不让人意外。
但他还是适时发出了自己的疑惑,“咱就这么过去,能进去吗?”
“能进去,这些你就别操心了。”褚怀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褚烨,顺便给自己也塞了一颗,“我有段时间经常去的,现在倒是去的少了,那里面关的大多是原先齐盛帝的妃子,我还听到不少齐盛帝的八卦趣闻。“
也许是褚怀不仅表现得如此轻松,实际上也如此轻松,就连褚烨都觉得去冷宫看望母妃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关注的常事。
直到走到冷宫门前看见把守在此的太监侍卫时,褚烨才在恍惚中想起好像是自己的母妃毒害了苓妃,于是脚步就变得犹豫起来。
“嗯,怎么停下来了?”褚怀转身看向褚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他的手还拉着褚烨,两个人已经隔了几部的距离,两只个胳膊都要拉直了。
褚烨犹豫了一下,快步跟在了褚烨身边:“没什么,我们走吧。”
这件事情既然褚怀没有追究的想法,他是不敢提的。
“孟公公,快给我们开门。”
只见褚怀朝那太监挥了挥手,那太监便赶忙招呼着把门打开了,“诶呦,小祖宗,你这有一阵日子没来了,这此进去可安生点啊。”
想来宫里的人都是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新关进了什么人的。
“知道啦!”褚怀似乎并不打算对这位孟公公给予多于的关注,在门刚打开之后便拉着褚烨挤了进去。
只有孟公公略显仓皇的身影留下门外,在他赶忙要跟上去时,只见褚怀一句“以前就没让你跟过,现在跟上来干什么。”堵了回去,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外等着他们出来。
而另一边褚烨已经跟着褚怀走进去,看着褚怀问他熟识的妃子们新来的那位端妃在哪一间屋子,顺手还拿出来几包糕点给她们放下。
端妃本命花宜海,是今吏部尚书的孙女,也算是家世显赫,在冷宫之中的待遇确实本不该如此,和大多数已了无依靠的前朝遗妃不同,毕竟对她好点也能从这捞不少油水,家里也不会让她在这干干受苦。
但这位毕竟毒死的是那位苓妃娘娘,身份可谓是不同凡响,但皇上似乎又没有多怪罪这位的意思,既没有牵连到家里,自己也抱住了性命,而自己的孩子在宫里还有一个不错的母妃管着。
总之,在摸清皇上的想法之前,那些做下人的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深受牵连。
在这冷宫里也待了有些天了,花宜海多少也知道褚怀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平常只是知道这二皇子行踪成谜,未曾料到就连这冷宫都能成了他的落脚处。
她也能料想到褚怀或许会来找她,只是在看见躲在他身后的褚烨之时,还是猜不透这位二皇子的心思。
“烨儿,你怎么过来了?”她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担心褚怀此时的用意多一点还是见到褚烨的惊喜与痛苦。但说到底,褚怀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孩子的恶意往往更加直接而纯粹,她既未察觉到,又在怀疑些什么……
褚烨见到母妃时,一瞬间是不敢向前的,眼前的这个女人虽没了金钗银饰的点缀,但仍是他记忆中的母亲,但他如今身处的这个位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亲爱的母妃毒死了他身前这位皇兄的母妃。
这一瞬的犹豫似乎伤了花宜海的心,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破裂,好似悲伤下一秒就要冲破虚伪的禁锢,但她仍然慢慢走向了褚烨,带着些期冀的目光。
然后,下一秒,褚烨扑向了她的怀中。
褚烨无法说是自愿的,毕竟褚怀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但在他回到母妃怀中的那时起,一种没由来的委屈涌上心头,这多日来的恐惧与不安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他就这样在他母妃怀里痛哭流涕。
在母子俩的心情稍有平复后,花宜海的目光在此投降褚怀。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看不清你,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想做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褚怀看了看靠在花宜海身边的褚烨,说:“您不必忧心,我并无它意。”
花宜海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你……真的未有一丝怪我们么?”
“您既觉我聪慧,便知我亦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是非对错,我看得清真相究竟在何处。”褚怀看着花宜海,说:“我来此目的确不单纯,只是想知晓那一天完整的经过。”
褚怀在花宜海这里并没有得到些什么消息,还是外面传的那个皇后要了一盘桂花糕,倒是褚烨给出了新的情报。
“出了门后,我让司静侍女等了下我,我去了一拿了一下我新得到的小泥人。”褚烨停了一瞬,目光重新看向褚怀:“本来打算那天给你的……”
“你去拿东西时,那位侍女身边可有人?”褚怀问。
褚烨措不及防被问这一下,脑子还有些发楞:“啊?没有,雪瑜当时是跟着我的。”
花宜海对自己如今和两个孩子讨论事情感到些许怪异与不自在,但在褚怀问出后,仍旧忍不住插话:“你在怀疑思静么?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又怎会陷害于我,为他人卖命。”
褚烨转身,看向花宜海:“您说您猜不透我在想什么,您又如何能看清她的心呢?”
“可就算是她做的,如今她已被赐死,死无对证之事,又何谈查明真凶。”花宜海自认说不过褚怀,但这件事目前看来还是太难。
“总会知道的,您已经告诉我有用的信息,剩下的我会完成。”褚怀向门外走,打开门后转身对褚烨说:“三弟,该走了,虽说我能进这冷宫,但还是不宜久留,我送你回欢嫔那儿。”
褚烨跟花宜海告别,便起身走向褚怀,和他一起离开了。
褚怀是有所猜测的,但他仍无法准确排出端妃的嫌疑已经明确心中的答案,而今日所获更加确认了他的猜想,至于定数,直接去找苓砚问就可以了,她应当早有结论,他只是不愿意在她面前出错,毕竟随便怀疑人终归不好。
苓砚忙了一天正要歇息,一进门却看见褚怀正正站在中间,似是等了很久。
“怀儿怎么忽然寻我,是有何时?”苓砚冲他笑了笑,走上前要抱抱他。
褚怀仍旧站在那,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是她吗?”
“嗯?你在说什么?什么她不她的。”苓砚低头看向她怀里的褚怀,仍旧是一副笑容,好似真的不明白褚怀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能知道真相吗?”褚怀抬头看向苓砚的眼睛,不作闪躲。
“如今的我无法改变什么,你亦不能。”苓砚把褚怀抱到凳子上,让他坐下,而自己也坐在对面。
而褚怀的表情一如方才,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和你不告诉我有关系么?”
“告诉你只会徒增痛苦。”苓砚似乎面露难色,扶住额头,“娘娘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是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她所做的一些都希望你能更好地活着。”
“那我现在就不痛苦吗!”褚怀站起来走向苓砚,拽开她的胳膊让她看向自己,“你看看啊!”
他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一丝哭腔:“告诉我又能改变些什么……”
苓砚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你或许已经知道了吧?还需要我告诉你么?”
褚怀放开了苓砚的胳膊,只是低下头,不愿展露他此时的情绪:“请相信我,好么?”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了,也许小姐的那位弟弟也算吧,只是已彻底在褚敬文手中了。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对么?”褚怀在苓砚的怀里窝着,传出来的声音听着沉闷。“我只有你了……”
“当然。”
“如你所言,为了更好地活着。”褚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