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山月

4、雪花

　　说是去闭关了，白玉卿只是坐在那处沉思罢了。他先是摸不清自己的心思，如今摸清自己的心思了，又摸不清丸子的心思了。
　　丸子终究是凡人之躯，让他强行有仙骨必不可行，其实凡人再如何与他双修，最终也逃不过只是区区二百岁的命运。
　　二百岁啊，白玉卿长叹，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倘若真要别离，到时候他挽留这些时日又算得上什么呢？
　　白玉卿长叹一气，修习起法术来。
　　他不好受，关外的丸子也不曾好过。
　　他曾悄悄问过别峰的仙人，凡人之躯可有上千之岁的。答案无一不是叹息。
　　于他来说能得仙尊一时青眼已是庆幸，如何能再奢求于仙尊千千岁，共相守。可于仙尊而言，若仙尊真已经选了他，他如何能多伴仙尊左右？先前仙尊的两位徒儿已伤仙尊颇深，如今他也要做这伤他之人吗？
　　丸子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伤起来。
　　仙尊总是这样温柔的，怎么总是仙尊难过呢？
　　真是心疼。
　　他的仙尊，明明是仙人，却总是被生死凡尘捆住，牵涉其中不得其解。
　　可若是真心相许，从来不曾有过爱恋岂不是更遗憾，倘若一定要有遗憾，仙尊，不，玉卿，你会选哪一个？玉卿，他的玉卿……
　　哪一个也别选，他的玉卿总是被凡尘牵扰。
　　他的玉卿该是像仙人似地，别选。
　　白玉卿闭关出来，没有想出什么，反倒是更愁容满面了。
　　丸子温柔地看向他：“玉卿。”
　　白玉卿被这一句叫的心尖一颤。
　　“你……”
　　丸子却不避开他的目光：“玉卿，别难过，两百年对你来说弹指挥间，对我却久久之年，重要的是我待您的心意亘古不变。”
　　白玉卿疑惑道：“你愿与我相许了？”
　　丸子摇了摇头：“玉卿，我愿与你穷尽亲密之举，但于关系不可近。”
　　白玉卿听见这一句，问道：“不近关系，授受如何正当？”
　　丸子摇头：“也不授受，玉卿，我爱您，我配不上您。我只爱你，您不必爱我。”
　　白玉卿气笑了：“凭什么说我爱你？你自己臆想出的罢了！你也不必与我说这套说辞！”
　　丸子不反驳他，就那样温柔地替他打理头发：“玉卿，你不要生气，我爱你。”
　　先前如何如何地不肯说，现在肯说了每句话也不肯少这句爱。
　　白玉卿不看他，望着远处：“你爱我，可是却不许我爱你。”
　　丸子知道他悲伤，但这是他替玉卿选的，最温柔的难过了。
　　他轻轻说：“是的，我爱您。”
　　白玉卿只用一声叹息。
　　凡人于他不过瞬息，争这些长短又有什么用……当初他觉得找到了能伴之左右的人，如今却也对他望而却步，畏首畏尾。
　　丸子只是站在他的对面，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相差千里。他爱他，他也爱他，却谁也不能跨越横湾。白玉卿身为这山顶上最出挑的仙人，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丸子请辞了白玉卿的门下，原本打算再多看一眼他的所爱，这谪仙一样的人儿，动了心也叫他幸福不已。但他在白玉卿身边一天，多爱他一天，玉卿也多不舍他一天。
　　丸子在山脚，玉卿在山峰，这两个相爱的人，即使彼此相爱，也不愿再相互见面。时常是他躲着他，他又躲着他。总也有几十年不相见。如此心照不宣，一如一对相爱的恋人。
　　丸子本以为自己已经多久不见他，不会再见倾心。可山峰传来依旧动听悦耳的童声，一如之前他曾为他许下的收徒诺言。丸子闭了闭眼，他只希望他更好，也知道自己是个懦夫，有幸曾接受过那些温柔也是好的，即使白玉卿永远不曾爱过他，他也愿意。
　　冬日的雪花落下时，白玉卿经过丸子的庭院。
　　他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带着一丝不知为何的笑意，和雪花扑朔朔一起掩埋。
　　白玉卿转过身，没有再踏进这间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