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08、龙引之宴·中

　　瑕疵存在于万物之间，纯净的，完美的，无瑕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少见了，光滑的卵石也会在不可见处显现出缺口，洁白的珍珠也经常或扁或缺……瓷器的裂口，翡翠的浊点，种种缺陷让完美的事物变得超乎常理的珍贵。对于物件来说是这样，那么对于拥有更复杂更脆弱的身躯的生命来说，完美更是难以企及的事情了。

　　国王向来这么知道，所以他早就不再追求所谓“完美”的人了，哪怕只在一个方面上的完美，他也早已放弃追寻。

　　——创造万物的神明是完美的，所以祂所创造的生物，一定也会向着完美靠拢，因此神所创造的人类，也怀着完美的可能。

　　这句话是神训中提到的，但是真的放在世间来看的话，那么这句话甚至有些亵渎——完美的神为什么会创造出这么多有缺陷的生物？为什么人类会这么地卑鄙，懦弱，虚弱，罪恶？那些高贵的品德，诸如慈悲，公正，远视，无私，却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获得？莫非我们信仰的天主是一个喜好苦难的神明吗？

　　所以，国王坦然地认为，所有世间流传的有关造物的故事，大多都是谎言，倘若真有这么一个造物主，祂对世间万物的态度，未必会比虚空之外，涟漪般的幻念要有上什么区别。恐怕，就连完美本身，也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然而，看到从天而降的巨龙之时，他对完美的念想再次复燃了起来——念想，亦或是信心，在看到了那洁白的鳞片覆盖的无瑕之躯时，再次复活了。

　　千年的岁月未曾在龙王的身躯上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最微小的一丝划痕都没有，反射着太阳光辉的鳞片，会令时间所有的装备都逊色。假使传说中能将山铜向切割泥土一样斩断的神剑·否离诸实（Flaytruth）砍向这天生的鳞片，估计都无法留下一丝的印记吧。

　　——今日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你们的敬重，我确切地能感知到，但倘若让记录者写下，龙引之宴时天气沉闷，实在不合时宜，因此我特意将层云驱散。——

　　辉轮龙王的翅膀并未扇动，它现在应该使用魔力在飞行吧，也许是在展现出自己强大的力量，或许也可能是顾及到了人类方的感受，那么巨大的翅膀，扇动引起的风会把地面上一切未曾扎根于土的东西吹飞，人也不例外。

　　“您真是一位慈悲为怀的龙王，居然会因为这种对您来说并无太大价值的事情操心，身本国的王，我向您表达由衷的感谢。”

　　国王说话的声音无比平和，现在的他已经带上了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金冠，披上了紫红色的高贵长袍，庄正地坐在一个银色高背王椅上——随国王说话，他脖颈上的一块红色水晶开始善良，晃动地光随着国王声音的起伏而闪烁，正是这个项链将国王的声音放大，传播到周围人包括空中巨龙的耳中。

　　国王的王冠上，各色的宝石可不仅是装饰，这个流传将近两百年的物品是一件无比珍贵，几乎能比肩神器的魔法装备，它蕴含的无数魔力之中，就包含了精神抵抗，狮心永在等等防护，安定精神的法术，但是巨龙的念语似乎绕过了那个法术。——国王在微微震惊之余，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无妨，我此次前来并非是以龙族向来高傲的姿态进行所谓的施舍，所以不用将这种微小的善意太过当真。——

　　宏伟的巨龙的念再次覆盖了整个园林，当然，它也避开了那些无法承受自己念语的微小生物，比如草叶之间的微虫，浮在空中的飘蝣等等。

　　这一段念语刚刚结束，辉轮龙王的身躯开始散发出明亮又柔和的光辉，龙躯变成了纯白的剪影，参与这次宴会之中对魔力熟知的人，都感受到了庞大的魔力在流动——但是这之中流动魔力太复杂太缠绕了，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想要轻松地捋直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复杂程度还在此之上的，龙王的法术了。

　　诺薇丝蒂也没有看太懂，想要进一步看明白则需要打开封印住的神性。在一旁的玛纳也惊讶地看着这远超人类思维的法术——恐怕至少得有一千个自己，并且心心相连的状态，或许才能勉强做到类似的程度。

　　全场唯一一个看懂的人，就是艾尔希，即使是在神力的辅助下，她也花了一秒才理解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是某种类似高阶幻形（major phantom）但是复杂程度远远在其上的超级法术，变换的远远不止是外形与身体架构……很多最本质的东西也产生了变化，倘若只是普通的化形，只要用高阶幻形就足够了，这个法术本身就已经是人类难以触及的法术，只有少数的大法师才会使用，法师群体中流传的关于幻形法术，主要还是高阶幻影的简化版，次阶幻形（minor phantom）。

　　——看来它之前所说的，“并非是以龙族向来高傲的姿态进行所谓的施舍”不仅仅是口头之言，这应该是好事。

　　艾尔希这么想到。

　　巨大的光辉开始浓缩，从原来的比城堡略高，逐渐逐渐缩到了一层楼那么高，缩小的速度缓缓降低，最后，停在了一个大约人形的状态。

　　光辉缓缓消解，“人”出现了。

　　那是纤细，有着无比灵动线条的高挑人形，与鳞片一样雪白的长发，没有任何缺陷，光滑的皮肤。现在的她身体上与人类唯一的区别就是眼睛，在那里，银色的竖瞳孔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巨龙是没有穿衣服的习惯的，因此变换出的人形身上也仅仅是用简单的轻纱遮挡着，虽然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布条，但是她一定有使用魔力让轻纱恰到好处地固定在自己身上。

　　正如对方作为龙的时候一样，变化为人的外貌依旧完美，这种魅力已经超乎性别，让所有目睹的人都暗叹喜悦，一些谨慎的法师已经在暗中检测自己是否被魅惑了——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类的法术在龙王面前几乎与戏法无异了。况且龙王为何要那么做呢？它的力量可以轻易让王宫付之一炬。

　　龙王之间的性情差异还是比较大的，有的龙相信爱情，有的龙相信但是自己未曾也不想体验爱情，有的龙则认为爱情即虚伪，但是无论哪一种龙，它们都相信身体的欢愉。大多数龙会将与其他物种的一夜春宵当做对对方的奖赏与认可——这貌似与人类的贞操观念大相径庭。

　　事先做过详细调查的艾尔希，想到了这件麻烦事情，她只是希望事态不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其实仔细一想，除了当事人会有些尴尬之外，如果真的发生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艾尔希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转化成人的龙王。

　　“参与人类的宴会就要以人类的身形出现，不然的话，就会错失许多。”

　　化身为人的龙王也不再用念语，而是改而说起了话。

　　“哈哈，那你一定要尝尝这里厨师制作的特色烤肉，这是用稀有的七角鹿烧烤而成的，我的父亲曾经说过，美食能让任何人变成朋友，哪怕是敌人，所以更何况现在呢。”

　　国王郎爽地笑了，他从王座上起来，周围众多的侍者和一些王族与贵族同时也摆正了姿势，在国王朝着她走去之后不紧不慢地跟上。

　　“王者，我该怎么称呼你？”

　　稍稍靠近之时，“人”也提出了问题。

　　“陛下的名讳为：笛梵那·塔普霍夫·冯·伊格勒·海特。”

　　笛梵那国王身边的一名王族微低着头向她诉说。

　　“这么长的名字太过无聊，叫我塔普霍夫就好。”

　　平静地诉说之后，紧接着就是国王的声音。

　　“嗯，塔普霍夫，我的名字是：拉·斐·艾丝媞宥，冗长的名字给人带来不快，你只要称呼我为艾丝媞宥即可。”

　　“人”，或者叫她艾丝媞宥，也给出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一切都完美进行，这位龙王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高傲，应该说，现在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让她感到满足了吧，所以她才会表现出几近对等的尊重吧。

　　——不过，也许是这位龙王本身就是如此平易近人，考虑到她才仅仅一千岁，与普通的高阶巨龙相比也只是青年，与剩余所有的龙王相比，这以为几乎年轻到几乎算是小孩了。这么小的年龄，大概带给她了比较活络的思维……

　　艾尔希不动声色地想到。

　　诺薇丝蒂也在小心观察着——她对一些微小的细节有着无比清晰的把控，虽然对这自称艾丝媞宥的家伙到底来这里签订什么条约，她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她只是注意到了，虽然她并没有往这里看，但是细枝末节之间，还有心底的微微不适感，已经提醒着她——这位龙王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凝聚在自己与身边的艾尔希的身上。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被注视着——那个人就是自己可爱的妹妹，只不过，由于她有在刻意收敛气息，外加上战士比法师更难看破实力的缘故，她只收获了较少的注意力。

　　“好漂亮啊，无论是龙态还是人态。”

　　耳边响起了艾尔希的感慨——诺薇丝蒂有点怔然，她真是有闲心啊，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的评论。

　　诺薇丝蒂低头，笑了一下。

　　——我也不能再这么谨慎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