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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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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拿风铃。”
余星按下数字3,转头看许臻,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桔梗花的香气弥漫在鼻端,许臻深深看他:“我和你一起。”
3楼到了,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余星收回视线,迈步的同时悄悄伸出食指勾住许臻的小指,耳尖随即漫上红意,像鲜桃最顶上的红尖尖。
余光中出现那枚小梨涡,若有若无,含着无限酒意似的,熏红了他的耳廓,忍不住低头抿唇,只觉得耳朵热的发烫,实在要命。
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捂上发烫的耳朵,下一瞬视线触及站在门口的人,笑意消散,耳朵上的热度寸寸消退,直至冰凉,抿一下唇,他面无表情:“你们怎么来了?”
视线从泛红的耳移向前方,许臻脚步顿一下:“叔叔阿姨。”
舒玲盯着两人勾缠的手,胸口上下起伏,死死攥住手里的布袋,指节用力到发白,目光极冷,嘴张了一瞬立马闭紧,咬紧牙,忍住发泄的欲望,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今天包了饺子,送点给你吃。”
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布袋上,余星怔住,面色稍稍缓和。
余海成看他一眼,视线极轻极快地掠过两人相勾缠的手指,面色稍有些僵硬,很快挂起笑:“惦记你很久没吃到家里包的饺子了,特地送来的。”
余星点头,不太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好,尤其是来自家里的示好。
舒玲看他脸色缓和不少,到底没忍住,盯着他后面的人问:“这是你的,朋友?”
朋友两字像是从嘴里硬挤出来的。
许臻对上她不友善的视线,目光沉静,轻轻晃了下相勾缠的指,在余星看过来时低笑:“我上去等你。”
猛然攥紧他的手,余星仰脸对着他摇头,语气坚决:“你和我一起,很快就好。”
走廊顶的灯光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闪着莹润的光,许臻下意识地点头:“好。”
几乎是立刻,这双漂亮的眼弯起,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
许臻注意到舒玲极不快的视线,向下看到被攥皱的布袋……
风铃轻悠悠的转,清脆铃声回响在整个客厅。
许臻落后两步抬手按住余星的肩,余光中舒玲和余海成正走向客厅,他低声说:“你去陪他们说话,我去切洗水果。”
余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沙发上的两人,很快移开眼看他:“好。”
许臻将手中的花递到余星怀里,看进他眼里:“帮我保管一下。”
抱着花,余星闻到满怀的香气,低头轻嗅,抬眼看厨房,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许臻宽阔的背影,他能想象到许臻是如何打开水龙头冲洗葡萄……莫名产生一种家的感觉。
“余星?”
收回视线,敛起唇角的笑意,余星透过门旁木格空隙对上舒玲的视线,无声对视两秒,他压下心底微妙的烦躁抱着花走到单独的沙发椅上坐下。
风铃叮铃铃地轻绕,声音清脆悦耳伴着厨房的水流声并不恼人。
余光中,余海成轻轻拍了下舒玲的手,充满安抚的意味,能安抚多久呢?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吧!余星垂眸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微妙的气氛笼罩客厅,掩着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
空气流动其间,颤颤巍巍地保持着暂时的平衡,下一瞬间挂上沉重的重量变得迟钝滞涩。
“这段时间你见明智没?”舒玲唇角勾起一个不算好看的弧度,语气尽可能放缓,“那晚在酒店门外,我看你们聊得挺好?”
果然,从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果然,余星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好像永远得绕着一个说不通的问题打转,永远!鬼打墙似的纠缠在同一个问题上。
他突然笑了,点头承认:“是,那晚我们相谈甚欢。”
舒玲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那你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你想知道那晚我俩聊了什么?”余星抬眼看她,漂亮的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迎着对面两道隐含期盼的目光,他靠进沙发笑,“她告诉我听到的一些关于抄袭和性骚扰的传闻……”
他在“抄袭”和“性骚扰”上故意加重语调,果不其然看到对面两张脸慢慢失去笑意,浮现上某种名为难堪的东西。
“够了!”余海成压低嗓音吼,看一眼厨房,盯着余星的脸,张了张嘴又闭上,怒意缓缓消散,留下一丝无力,“你非得这样刺痛我和你妈的心不成?”
余星撇过眼,抱着花的指尖无意识用力:“我只是说实话,你们好奇那天我和苏明智说了什么,我如实告诉你们罢了。”
“你是说实话,你故意说这种实话来扎我的心。”舒玲挣开余海成的手,抬手捶胸口,情绪激烈:“我问你,你能不能和苏明智在一块?”
余星斩钉截铁地回:“不能。”
“不能!不能!又是不能!”舒玲胸口上下起伏,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儿子,语气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你不喜欢苏明智也行,你和其他女孩在一块也成。”
余星简直要气笑了,怎么就说不通呢?他冷下脸:“我再说一遍,我喜欢男人,天生的,没法改。”
眼看舒玲要暴起,余海成忙死死搂住她的腰,看向余星:“你试试改不行吗?”
余星抱着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
舒玲挣开余海成的手站起身够到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摔地上。
哐——
碎玻璃滚了一地,尖锐的角反射着头顶的光,像某种利器。舒玲气急,对着余星高高扬起巴掌,音调拔高,尖锐得令耳膜不适:“我叫你喜欢男人!我叫你不改!”
视野中,她保养得当的脸变得扭曲,拔高的音调像某种割裂的音符,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某个瞬间,熟悉的恐惧油然而生,他下意识闭上眼。
记忆中的巴掌这次却没有落下来,睁开眼,这只给他带来无限阴影的美丽的手被牢牢攥住,像一只被捕猎的鸟对着老鹰露出臣服的姿态。
危机解除,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喘息了一口,一瞬间,仿佛压在胸口多年的大石突然消失不见,他得以欢畅呼吸。
许臻松开手,迎着舒玲带着怒意的目光说:“阿姨,最好不要动手。”
舒玲仰头才能看清许臻,她怒声问:“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教训我儿子有你什么事?”
许臻的脸因为后半句话变得难看,他极力忍住怒气说:“我不觉得余星有什么地方需要被您这样教训,您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一个合格母亲该有的样子,与其教训他人,不如反思一下自己值不值当。”
“你……”舒玲捂着胸口顿一下,抬眼,“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儿子的男朋友?你们能结婚吗?能得到法律的保障社会的认可吗?能走得长远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圈子里乱得很,现在你是我儿子的男朋友,明天呢?后天呢?能维持多久?”
许臻垂眼对上余星的视线,伸手分开他过于用力攥花枝的手,摩挲着指腹的红痕,抬眼看向舒玲,嗓音坚定:“如果您担心的是这个,我可以保证很久。”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舒玲转头看一眼余海成,笑得肩膀都在抖:“你听到了吗?这个年轻人保证会和你儿子在一起很久,你同意吗?”
余海成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难看,他扶着舒玲的肩,盯着两人交错的手,冷声说:“不管怎样,余星得结婚生子。”
余星倏然抬眼,一字一顿:“绝不可能。”
“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呼吸一瞬停止,仿佛周边张开一张巨嘴吸走了所有的氧气,不管怎么用力都吸不上气,本以为已经习惯并接受这份冷漠,真到这一刻痛苦依然如茧裹住心脏,心间一阵刺痛心慌,他忍不住白了脸,脑子嗡嗡作响……
——想吃药。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许臻焦急的脸,第一反应是抬手抚上眉间的皱褶,想说不要皱眉,嘴开开合合却是无声,好难过,熟悉的糟糕感觉淹没过来,像坠进深海之底,暗色情绪缠绕而上。
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不要放开我的手……
竭力伸出手在黑色海底挥舞,是溺水之人无声地求救,向天地,向神明,向心爱之人……
神明回应了他的求救,挥手将海底变得透蓝,这瞬间,他看到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极远方游过来,眨眼间到咫尺,又对上这双漆黑深邃的眼,陷进去,下一瞬求救的手被牢牢握住,他等来了他的神明……
许臻一把抱起余星走向卧室,不顾身后人的阻拦,轻轻将人放在床上,按亮床头落地灯,在暖黄的灯光下低头凝视身下人。
余星漂亮的脸上仿佛润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每一寸都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抬手轻触许臻的脸,余星在如鼓的心跳声中望进这双漆黑深邃的眼:“我看到你了,在幻觉里。”
说完,手一顿悄然松开,余星垂下眼睫不敢看许臻。
下一秒,手重被握住,许臻低低的嗓音响在头顶:“是吗?幻觉中的我对你好吗?”
余星点头。
许臻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声音却一如既往:“那就好。”
门口传来窸窣动静,许臻唇线平直,拉过被子盖在余星身上,低声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余星唇微张又抿住,点头:“早点回来。”
“好。”
走出卧室,许臻手握住门把轻轻关上门,对站在门外的两人说:“走吧,到外面说。”
走廊顶的白炽灯兢兢业业照亮这一角。
不远处灯光明明灭灭,晚风送来楼底花香。
舒玲面色惊疑:“余星他怎么回事?”
许臻遮下眼底的讽刺,捏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转身,靠着铁栏杆直视两人,风吹起他额前的发,灼人的视线逼得舒玲下意识后退,靠上余海成才止住。
余海成扶着舒玲的腰,抬眼看许臻:“到底怎么回事?”
不难想象余星从前过得什么日子,有多受忽视,到底什么样的父母会不知道孩子曾经因焦虑症而住院呢?
许臻:“他得过焦虑症。”
话音落地的一刹那,空气变得寂静,仿佛被按下静音键,足足一分钟没有一点声响。
舒玲睁圆眼,似是不信,嘴张开就要反驳,还没出声正对上许臻极冷淡的视线,突然哑火,摇头不可置信似的自言自语:“怎么会呢?”
余海成愣了一下,回过神,沉声问:“什么时候?”
许臻没看他,垂眼盯着指间的烟,嗓音低哑:“在M国的时候。”
……
不知过了多久,舒玲缓过神,她用力攥紧余海成的胳膊,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我们走吧。”
余海成低头看一眼被攥紧的胳膊,过了两秒才说:“好。”
等电梯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
终于电梯到了,舒玲和余海成慢慢走进电梯。
许臻站在走廊,隔着一道尚未关闭的电梯门和两人对视,电梯门从两侧缓缓靠向中央,在即将关紧的一瞬间,他说:“从今以后,余星归我管。”
夜风吹起衬衫一角,许臻趴在栏边,抬手咬上指间的烟,没点燃单纯咬在嘴里。
一分钟后,他走进门,随手将烟扔进桌下垃圾桶,一路没停留走进卧室。
窗户没关紧,晚风吹起一截窗帘,许臻伸手关紧窗户,靠着窗边低头注视躺在床上的人。
大概是累了,余星不知不觉睡着了,纤长的眼睫垂落在眼下一小片皮肤,像一把浓密的扇子,突然他翻身面朝许臻,一只胳膊压在被面上,指尖触及蓝色桔梗花,衣袖随动作略微上移,露出一截晃眼的白。
视线顺着这截白落上他蜷起的手,突然凝住,许臻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掰开蜷起的五指,怔住——掌心赫然一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