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山有木支

4、第四章

　　像是刻意忘记了那天的事，谁也没再提。

　　许臻依旧很忙，余星更沉默了，更多的呆在楼上，很少下楼，除了吃饭的时候。

　　一切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饭桌上一样的沉默，花瓶里的芍药又蔫了，余星盯着看了一会儿。

　　目光没有焦点，像是透过花看别的什么。

　　摩托轰鸣声响，余星回神，盯着蔫枯的花瓣看了会儿，像是要看出个洞，他没有转头，知道许臻走了。

　　静坐了片刻，抽出枯萎的花，用指尖在上摩挲，这就是我，他想。

　　一朵有花期的鲜花，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扔掉，随时有新鲜的花弥补空缺。

　　他出门买了一支新的芍药插在瓶中，鲜嫩的枝干蓬勃着生机，花瓣柔滑，插在瓶中闪着动人的美，没有人会记得垃圾桶里枯萎的花，尽管它也曾绽放在枝头。

　　他提起垃圾袋往外走，找到几十米外的垃圾箱，然后将装有枯花的垃圾袋扔进那张恶臭的巨嘴。

　　回去的路上，他低着头走得很慢。

　　喵喵——

　　余星循声走到路边，拨开茂密的草丛，找到一只猫。

　　粗看下这只猫有着洁白的毛发，只有四爪一圈是橘黄色，余星朝它试探性的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背。

　　见它没有躲，喉咙里甚至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余星弯唇笑了下，小心翼翼地抱起猫，细看下才发现它鼻子一圈也是橘黄色。

　　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猫，余星没有贸然把它抱回去，蹲在路边抱着它玩。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看你身上那么白，又那么胖，就叫你团子好了。”

　　“团子，握个手。”

　　余星小声唤他，朝它伸出手，谁料本来和他玩得好好的团子突然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从他耳边跃过，留下一分滑过的温度。

　　试图去寻，弯起的唇角在视线触及那双熟悉的眼时定住，那像一个漆黑的漩涡，他始终看不明白。

　　视线下移，团子正在许臻腿边绕着撒娇，显然很喜欢他。

　　连一只猫也喜欢他，余星没由来的想，弯起的唇角恢复平直，却移不开视线。

　　说什么呢？余星不知道，那天过后，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到他身边的人上，一个帅气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

　　听到男人问许臻：“你们认识？”

　　视线重新落到许臻身上，余星看到他嘴动了动。

　　“嗯，他叫余星。”其余的没再多说。

　　转而为余星介绍。

　　“萧竹和罗云。”

　　“你好。”余星这么说了一句，瞥到他们手上的竹篮，意识到他们似是有事要忙，挤出一个笑说，“你们去忙吧，我先走了。”

　　转身的瞬间，笑意消散，然后不可置信的顿住，他听到许臻平静的声音。

　　“山上摘蘑菇，去吗？”

　　山上树木葳蕤，雨后树根围了一圈蘑菇，余星还从没有上山摘过蘑菇，他跟在许臻身后，学他的样子摘采。

　　看中一个，他伸手要采。

　　“那个不能吃。”

　　许臻握住余星的手，确认他没有碰到后松开：“这种有毒。”

　　“好。”右手被握住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交握时的温度，余星攥紧试图让温度留的更久些。

　　怕他乱采到有毒的蘑菇，许臻干脆跟着余星，亲自帮他辨别，余星感觉到隐秘的欢喜。

　　一不小心踩到脚下的枯枝，余星脚一滑，人的潜意识在那瞬间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他一把攥紧许臻的胳膊，稳住身体的同时，撞进许臻怀里。

　　身体撞上树发出沉闷的一声。

　　头顶叶子簌簌地响，天地一刹寂静，不远处萧竹和罗云的惊呼失了声，他只能听到耳边沉稳的心跳声及头顶轻缓的呼吸声，它们都属于许臻，他清楚的辨清。

　　他屏住了呼吸，一手抓着竹篮，另一手还紧攥着胳膊，脸颊的热度传递到温热的胸膛，他一瞬产生天长地久的念头，直到又一阵风送来萧竹的声音。

　　“没事吧？”

　　从幻想回到现实，余星松开手后退两步，同时被罗云拉住胳膊。

　　“你哭了？”

　　另两人投来目光，余星摇头：“没有。”

　　他知道眼睛应该是红了，才会被误会，他没有哭，只是情绪不稳定。极力忽略许臻的目光，他笑着对罗云说：“真没有，可能撞到了。”

　　罗云担忧的看着他，对另两人说：“差不多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余星走得很慢，刚刚动的时候脚腕一阵不适，在可以忍受的疼痛范围内，他努力跟上大家的步伐，还是不免落后。

　　这时他看到许臻对前面两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罗云转头冲他笑了笑，他有些莫名，仍然努力微笑。

　　很快，视线中不见了罗云和萧竹的身影，奇怪的是许臻仍停在原地，背对着自己。

　　“上来。”

　　许臻视线从余星的脚上扫过，在他面前半蹲下，很明显的示意。

　　余星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我可以自己走。”

　　许臻直起身，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走后，余星在原地愣了会儿，忍下心中的酸涩，慢吞吞地走，其实也没那么疼，余星告诉自己，心却闷得厉害。

　　“哭了？”

　　余星先是没反应过来，拐过弯才看到靠在树旁的人。

　　许臻抱臂靠在树旁注视着他。

　　一时之间，只有风的声音。

　　良久，许臻直直走向余星，在他面前弯下腰，微微侧头：“上来。”

　　细碎的阳光洒在许臻的脸上，显得格外有温度，余星恍惚中疑心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温柔。

　　是错觉吧。

　　宽阔的背带来十足的安心，余星轻轻环住许臻的脖颈，将脸贴上去闻到一股干燥的味道，像阳光晒过的被子，他放轻了呼吸，目光注视着许臻清晰的耳廓，在阳光下能看清上面的细小绒毛。

　　许臻只是微微顿了顿，毫无察觉般。

　　微妙的气息包裹着两人。

　　眼前的路不是熟悉的路，余星轻声问：“不回去吗？”

　　许臻没回头，喷洒在颈间的呼吸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晚上去萧竹那吃。”

　　“我也去么？”

　　他不太想去，虽然萧竹和罗云人很好，但余星还是喜欢和许臻独处，尽管回去也没什么独处的时间。

　　“你不想去我就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是他会去了，余星只沉默了一瞬就摇头：“我去。”

　　拐上萧竹家门前的小路，许臻放下余星：“能走吗？”

　　余星早已忘记脚腕的疼痛，听许臻提及，试探性动了动，惊讶的看向许臻。

　　不是心理作用，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许臻了然：“进去吧。”

　　萧竹和罗云煮了菌菇锅，香气传得很远。

　　余星从没喝过这么鲜的汤，罗云看出他喜欢，热情的给他添饭添菜，他吃得很饱，几乎是最后一个下桌的。

　　饭后，他帮罗云收拾饭桌，将碗碟拿进厨房，被推出去。

　　“你去外面坐着。”

　　争不过，余星出来没在大堂看到人，走到门边看到许臻和萧竹站在院中抽烟，隔着烟雾对上许臻的眼。

　　萧竹转过身看到余星，笑着朝他招手：“来一根吗？”

　　余星摇头，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去，进去坐在窗边的方桌旁，隔着透明的窗户看天上的星。

　　许臻仍注视着门的方向，一小段灰色的烟烬坠在烟尾被他轻轻抖落，火红的光点继续向上侵袭。

　　就在这时，萧竹盯着他的神情，突然说：“很像他，是吧？”

　　许臻清楚他指的是谁，没说像不像，连表情都没有变，显然无意多说。

　　萧竹却偏偏没眼色，按熄指尖的烟看向窗边，从他的角度能看清余星漂亮的侧脸，他感叹一句：“比小翎漂亮些，看样子倒是和小翎一样傻。”

　　“别拿他和沈翎比。”

　　萧竹没说话，摸不准这话什么意思，拍拍许臻的肩叹一句：“你自己心里有数。”

　　隔得太远，余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敏感地捕捉到萧竹看过来的视线，望过去却没有看萧竹，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许臻上。

　　烟雾已散了，许臻的脸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他试图看清许臻的表情，只是徒劳。

　　罗云走到他身后，将果盘放在桌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院中的人，推开窗户喊：“聊什么呢？进来吃水果。”

　　萧竹笑着应了一声，扭头说：“进去吧。”

　　许臻颔首，跟在后面慢慢进去，只是瞬间就察觉到余星落在身上的视线，他当作不知道，靠着门边，夹着烟，没有点燃就那样夹在指尖。

　　视线迟迟不离，许臻短促的笑了声，抬眼对上的一瞬间，余星垂下眼睫，他收起烟，走到桌边随意插了一块水果。

　　许臻靠近后，余星不再看他，嘴里的水果也变得索然无味，他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许臻的气息，独特的，鲜明的。

　　回去的路上，月色洒了一地，余星低头看两人拉长的人影，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慢慢抬手，地上他的影子跟着抬手在即将触到另一道影子的瞬间停住。

　　风吹过，余星的手碰到了许臻扬起的衣角，地上的两道影子短暂的交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