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山有木支

38、第三十八章

　　余星是被猫崽的叫声吵醒的。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猫崽从卧室门缝里钻进屋，熟门熟路地跳上床尾，迈着轻悄步伐走向床中央的突起，轻巧一跃跳上余星的胸膛，歪着脑袋：“喵喵~”

　　胸口一闷，余星从深蓝色被面中伸出手轻轻落在猫崽脑袋上重重揉捏，嗓音残留着未完全消退的慵懒：“别闹。”

　　猫崽埋头舔他白皙的侧脸，舔一下喵一声。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一股脑涌进大脑，猛然睁眼，对上一双宝石样的圆眼睛，猫崽停止舔他，兴奋地喵喵喵。

　　天光从两片遮光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在深蓝色被面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光斑，随着他坐起身的动作而晃悠，伸手揽过猫崽抱在膝上，余星埋头在猫崽毛绒绒的怀里，黑发略微凌乱的落在弧度优美的后颈，在不太亮的天光里，左耳悄然红了。

　　“喵喵~”

　　被面下滑，露出赤裸的白皙肩颈，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红，像苍茫雪地里开了一整片的红梅，某个片段不停在脑中放映……

　　许臻去哪了？他后知后觉地红着耳朵想，难道昨夜又是幻觉？想到这个可能，脸色霎时苍白，下意识抓紧被面，用力到指节发白，不行，得去找他！想清楚这点，用力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腿一软，在猫崽惊吓的喵喵声中，本能地扶住衣柜，随便找了件衬衫套在身上就奔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的瞬间又突兀地停住，低头盯着颤抖的手，咬紧下唇，这样不行，现在这样子太糟糕了，我得，对，我得回家吃一片药，吃完药再上来，对，就这样办。

　　打开门，刚跑到客厅，大门外突然传来指纹解锁声，不行，快藏起来，我得藏起来，他凭借本能往回跑，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咯吱——

　　许臻握着门把开门，看到一抹晃眼的白消失在卧室门口，像一团洁白的云躲在茂密的树冠后面，在风起时于叶与叶的间隙中露出一抹白。

　　许臻换鞋进门，路过餐桌时顺手放下刚买的早餐和蛋糕，走到卧室门口，握上门把轻轻转动，门开的一瞬间，猫崽跳下床扒着裤脚：“喵喵~”

　　深蓝色被子被人为裹成一个长甬，视线中被面动了动，许臻轻轻踢开猫崽走到床边坐下，看到深蓝色被面上有两道深深的皱褶，定定看两秒，伸手拉下被面露出一双漂亮的惊慌的眼，用拇指按在泛红的眼尾，他垂眼望进这双眼：“饿了没？我买了早餐。”

　　视线完全被许臻漆黑的眼吸引，藏在被窝里的手缓缓松开紧抓的衬衫下摆，余星眨了下眼，轻轻点头。

　　许臻笑了，右唇侧上方的梨涡若隐若现，他直起身拉开衣柜取出一条灰色休闲裤放在床边：“先穿我的。”

　　门轻轻阖上，隔着一道墙，余星听到许臻的脚步声伴着猫崽的喵喵声渐渐走远，闭上眼身体完全滑进被窝，他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一丝专属于许臻的好闻气息。

　　五秒后，他掀被下床，视线定在对面的镜中，宽大的白色衬衫微皱，堪堪遮住白皙的大腿和一道深浅的红痕……

　　昨夜的某些画面清晰出现在脑海中，余星红着脸拿起床边的灰色休闲裤穿上，挽起一截裤脚才不至于拖到地上。

　　洗漱完走出卧室门，一眼看到餐桌上的早餐，粥还冒着热气，烧卖和生煎包装在纸盒里，掀开旁边淡蓝色蛋糕顶盖，里面装着四块不同口味的小蛋糕，余星笑了一下，转头看到许臻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猫崽窝在他脚边。

　　窗外下着小雨，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隙中吹进来，许臻的黑发扬起又落下，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炙热视线，他侧头看过来，漆黑深邃的眼里似乎含有热度，对那边简单说了两句，他挂断电话走过来。

　　心跳的很快，余星垂眼打开粥盖，刚喝一口，听到许臻说：“待会有个朋友过来玩。”

　　余星抬头：“我吃完就回去。”

　　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许臻垂眼看他唇上的伤口，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不用，他呆一会儿就走。”

　　门铃响的时候，余星刚喝完一碗粥，正伸手拿蛋糕，下意识看向大门。

　　许臻：“你继续吃，我去开门。”

　　在他转身时，余星拽住他的衣角，仰头对上他低垂的视线，指尖松了松轻声说：“我有些紧张。”

　　极短促地笑了声，许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紧张。”

　　坐在桌边，面对许臻这位过分热情的朋友，余星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后来，大概是这位朋友身上有一种自来熟的魔力，他渐渐放松下来，某一瞬间产生一个古怪的念头，好像回到了三年的诊室，他正和亲和力十足的心理医生交流……

　　午饭后，这位朋友换好鞋，单手握住门把转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看一眼许臻：“对了，上次有一样东西忘你车里了，陪我下去拿一下。”

　　“行。”许臻看一眼余星，“你陪猫崽玩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没多想，余星抱着猫崽点头：“好。”

　　“喵喵~”

　　一楼楼道口，风吹细雨飘进来，地上湿了一小片，许臻盯着这块深色的地问：“他情况怎么样？”

　　“按你说的情况，很有可能复发了，但是情况不严重，可以试着自愈。”

　　“怎么做？”

　　“当他受到刺激不自觉焦虑时，想办法舒缓住焦虑情绪……”

　　许臻抬眼低声问：“药呢？要继续吃吗？”

　　“能舒缓住情绪就可以不吃，实在控制不住可以服用药物帮助情绪平静下来。”

　　许臻点头，伸手拍对方的肩：“谢了。”

　　门开的一瞬间，余星和猫崽坐在客厅地毯上齐齐扭头，对上许臻漆黑的眼，他一手端着草莓蛋糕，另一手举着勺子摇了摇：“要吃吗？”

　　许臻：“你吃吧。”

　　“哦。”余星挖了一勺蛋糕吃，视线长了脚似的跟着许臻进厨房，等他转身时忙低头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

　　许臻端两杯温水放茶几上，坐上沙发，视线落在他吃蛋糕的唇上，上面沾了点奶油。

　　察觉到落在唇侧的视线，余星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秒，温热的指腹按在唇侧轻轻擦过，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脸，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听到许臻低沉的嗓音。

　　“我们换个游戏吧。”

　　“什么？”

　　视线扫过他变红的耳朵，许臻用拇指轻揉他唇上的伤口：“换个游戏。”

　　放开他的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捏在指间，轻弹一下，硬币高高抛起又坠落在掌心，许臻深深注视着他：“如果花朵一面朝上，我们就做一次，如果数字朝上，那天剩余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

　　“要求是什么？获得抛硬币机会的要求……”从交叠的掌心移开视线，余星抬眼，“是什么？”

　　许臻：“如果你能不吃药就控制住情绪，那么获得一次抛硬币的机会。”

　　“玩吗？”许臻笑出右唇侧上方的小梨涡，“选择权交给你。”

　　雨在这瞬间变大，砸在窗玻璃上落下一道道水痕，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下一场异常猛烈的暴风雨，无处可躲。

　　许臻的眼是唯一的港湾。

　　“我玩。”

　　“喵喵~”猫崽跳上许臻的腿，来回轻踩，“喵喵~”

　　许臻捏着那枚硬币放进余星掌心，窗外乌云低压，雨啪啪砸落窗台，他看一眼收回视线：“看电影吗？”

　　握紧掌心，余星点头：“好。”

　　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来电显示人是沈佳佳，更紧地握紧掌心，余星手撑着沙发慢慢起身：“我去找电影碟片。”

　　客厅靠近电视一角摆着一个立式柜，上下共四层，拉开玻璃推拉门，食指顺着点摆在最上面一层的碟片，点到一半顿住，抽出碟片看片名——爱在黎明破晓前。

　　正准备关门，视线凝在一处，最下层贴近柜边放着一本书，伸手抽出看到熟悉的蓝白封面——淡蓝色的书封上印了一朵洁白的云。

　　是《海子诗集》。

　　怔了一瞬，他轻轻翻开书页，果然找到一片火红的枫叶，叶片被压得平直，叶柄薄而干脆，叶脉上的纹路清晰可辨，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干燥的植物香气。

　　泛黄的书页上印着墨黑的字，他轻声读出诗名——日记。

　　……

　　合上书，放回原处，他拿着碟片关上柜门，看一眼阳台，许臻还在打电话，想了一下，他直接播放影片，走到沙发前盘腿坐在地毯上，搂过猫崽抱怀里盯着电视看。

　　视线盯着前方却没有焦点，画面似乎分解成了一个个彩色斑点……不自觉地关注阳台上的情况，就像那才是正在播放的影片。

　　脚步声近了，他的电影主人公出场。

　　许臻看一眼乖乖看电影的一人一猫，视线从余星微红的耳滑到漂亮的脸：“怎么静音？”

　　余星下巴抵在猫崽毛茸茸的脑袋上，漂亮的眼睛看过来：“怕吵到你。”

　　坐上沙发，许臻拿遥控器调高音量：“我们上次看到哪？”

　　余星顿一下，摇头：“忘了。”

　　上次在电影院看的经典怀旧老片场放的就是这部影片，只是谁也没心思看完……

　　屏幕上，男女主走进音像店的试听间，Kath Bloom慵懒的嗓音萦绕在这一角，忍不住偷看又躲避的交错视线，努力抑制的上扬唇角……

　　空气变得粘稠暧昧，似乎连窗外的雨声也隐去了，只剩下电视里的音乐声和彼此隐约的呼吸声。

　　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余星突然觉得口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碰到另一只伸出的手，指尖相触，忍不住蜷起，却没有收回，试探的勾住许臻的指尖，红意从耳下蔓延到颈侧。

　　“过来。”许臻反握住他的手，用力一带，另一只手按上弧度优美的后颈，在朦胧光影中倾身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