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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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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琦正坐在电脑前忙碌。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她一通一通地接,从最开始的言语热情恳切,到最后只剩下了满满的疲累。
最后一通电话是她自己的手机,只不过她把手机埋在了层层叠叠的文件之下,翻找了许久才终于拿到了手里。
来电显示不熟悉,但她下意识接起来:“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家乡话,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小琦吗?我是你老家的邻居赵阿姨啊,还记得我不?”
项琦愣了几秒才应声:“啊,我……我记得,您有什么事吗?”
“就……哎!”赵阿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刚巧,桌上的座机又响了起来,项琦把手机换了一边说:“赵姨,您有什么要紧事吗,我这边还在忙。”
话音还没落下,她把手机拿远了些,伸手去接座机:“你好,佳恒财务部,请问有什么事吗?”
左右两边都传出声音,项琦偏向了座机这边,时不时应声。
直到手机里传出来那样一句:“小琦,你妈妈她……她走了!”
项琦一懵,放下座机,又把手机音量调大了些:“什么?”
“我也是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晖兰是昨晚睡下,今天就没醒过来……”
手机里,赵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可项琦却什么都听不清了,耳朵边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她甩甩头,带起的只有阵阵耳鸣和胀痛的太阳穴。
“您在开玩笑吧?我妈她身体一直都很好,过年那会儿我回家,看见她大早上五点就起床给学生上课,晚上十一点回来还生龙活虎的……不可能——”
项琦连连念叨着不可能,笑容难看地掐断了通话。
她点开联系人,从黑名单里翻出一个备注着“项晖兰”的电话,拨了出去。
手机里传出来嘟嘟的声音,她把听筒贴进耳朵,屏住呼吸耐心地听。
嘟嘟声响了十五次,通话自动挂断。
她不甘心地回拨,挂断,再回拨……直到不知多少次过去,这通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项琦当即松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埋怨:“妈你是不是又静音了?每次上课都这样,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小琦,是我。”
听筒里传出来的不是她听了二十多年的声音,而是方才刚通过话的赵姨。
“我们在你家,收拾一些……遗物。”
这一次,项琦再也笑不出来了。
***
郁听的情绪停留在了最后听到那句“遗物”的时候。
她大睁着眼,睁到眼睛干涩,却怎么也不肯闭眼。
浅色的瞳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动,震惊,无措,还是震惊。
直到谈聆忙完了回来找她,踏进门里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她才从这种深渊般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仿佛脱力一般重重地坐回了椅子里,后仰着头,微微喘气。
她这状态很明显就不对劲,谈聆快步走进来,正欲开口问,就见阙棠在一旁鼓起掌来。
他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卡在了喉间,只低下头去看郁听:“还好吗?”
郁听摇摇头,视线回落时第一时间落在了阙棠身上。
在对上对方赞许的目光后,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打趣道:“这么久没演戏,看来我还没退步。”
阙棠也笑:“正式上机的时候就按这个来。”
郁听点头说好。
***
大概因为这一场试演抓住了阙棠的心,之后开拍以后,片场里随处可见阙棠跟郁听凑在一起。
嗯,旁边还跟着一个郁听助理。
对此,剧组里也多有议论。
有胆大的跑去跟导演打听八卦,结果得到的只有导演笑眯眯地打太极:“这个我也不知道呀,你知道的,组里阙棠老师最大,我都得看她面子的……”
“……”来人只能收起八卦的心思,灰溜溜地走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他们猜得那么玄乎。
阙棠之所以总去找郁听,其实是因为郁听最近的拍摄出了点问题。
这天中午,谈聆去拿盒饭,顺便给跟郁听搭戏的老戏骨邱芮邱女士也带了一份。
两份盒饭一左一右摆在桌子的角落里,但没拆开,怕把满桌的剧本文件给弄脏了。
郁听还在抱着笔记本和剧本死磕,邱芮放下剧本喝了口水,朝谈聆笑了笑:“辛苦你了小谈。”
“没事的,”谈聆温和地说,“拍了一早上戏了,先吃饭吧。”
邱芮转头去看郁听:“小听,你也别看了,下午再说。小听?”
郁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没出来,邱芮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谈聆皱着眉叹了口气,上来把她手里的剧本给抽走了。
“乖,先吃饭,”他弯下了腰,手掌心虚虚地贴住了她的肩膀,“不急于一时。”
郁听抬起眼看他,目光不善。
谈聆面色不改地继续同她商量:“下午请个假,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
他没刻意控制音量,邱芮也听见了,闻言直笑着点头:“对对,不要故步自封,出去走走兴许能找到些灵感呢。”
郁听没吭声,到底是把剧本放下了。
她以前进组前总在家里闭关一段时间,吃透剧本和人设,好能更顺畅地拍摄。
但这一次,这招不管用了。
她有考虑过是不是因为现在不在家,又或者是因为人已经进组了,达不到闭关的要求——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次的问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嘴上没答应谈聆,但午饭过后,郁听还是去找了一下阙棠。
阙棠还在看仔细揣摩之前拍的镜头,听见声音抬了下眼,说:“我看了一下,除了前面的镜头,后面这段你的情绪对是对了,但还是不到位。”
郁听嗯了一声算是承认:“我会继续努力调整。”
“努力也得有个方向,”阙棠站起身撑在桌子上看过来,“你找好了吗?”
方向……
郁听抿了抿唇。
说实话,她……不知道。
阙棠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摆摆手说:“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要看到改变。”
“好,”她松了口气,“谢谢棠编。”
回到酒店,郁听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谈聆原本跟着她的,可只落后了那么一步,就被郁听关在了门外。
谈聆:“……”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怎么了?”
郁听听到了,但不想开口,在床上翻了个面,脸埋在了枕头里。
她在回忆最近拍的剧情。
***
项琦跟公司请了假,最近的火车只有站票,她也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匆匆往家乡赶。
到的时候正是晚上,邻居和学校师生已经把项晖兰接出医院,送去了火葬场,在等她这个女儿回去见最后一面。
照理说,送葬仪式得长子来操持,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也没旁的堂表兄弟,大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替她做决定。
但等项琦到了火葬场,看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母亲,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人都死了,谁送都一样。”
上了年纪的对这个决定表示不满,但也不好多嘴,就看着项琦沉默地主持仪式,送母亲去火化,然后抱着骨灰盒下葬、立碑。
崭新的石碑立在了陵园一角,她母亲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从陵园到市区的家里,大巴车走了五十多公里。
项琦一路上都没开口说几句话,邻里们只当她是还没缓过来,下车时纷纷走到她面前,留下几句安慰的话。
项琦一一应了,把所有人送走,才转身走进居民楼里。
这里是一片老旧小区,负责人找不到,周边也没什么商业规划,三十年都等不到拆迁,渐渐地,里面就只剩下了一些中年、老年住户。
家在七楼,没有电梯,就只能自己爬上去。项琦爬到四楼就累了,站在楼梯拐角的小窗户跟前往外看。
外面是一掌宽的小窗台,装了护栏但窗户推不开,只有经年累月的青苔和污垢,杂草和鸟屎间还能看见一只废弃的鸟窝。
项琦看了没多久就收回了视线,也歇够了,继续爬楼。
她搞不懂当初的房地产是怎么设计这一块的,跟这窗台一样,都烂透了。
终于摸到了家门口,她跺了跺脚,感应灯闪了两下,不堪重负,彻底熄灭。
项琦在昏暗的楼道里站了很久,最后笑了一声。
烂透了。
她从包里拿出来钥匙串,借着手机光一把一把地看,结果分出来三把不知道开哪扇门的钥匙。
她不记得是哪个,只能一把一把去试。
开到第三把的时候,家里的防盗门才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打开了。
家里带着一点灰尘味,像是有几天没人在了。门口鞋柜底下整齐地摆着一双低跟小皮鞋,皮面满是划痕,还开裂,一看就是穿了很久。
那天,项晖兰就是穿着这双鞋回来的。
临近高考,高三生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时间很是紧张。
项晖兰作为班主任监重点科目的代课老师,也跟着每天起早贪黑,来不及回来,就在家属楼的楼管休息间里凑合一晚。
这一次,项晖兰就是在学校呆了一个周才回家,谁知睡下以后就再没起来。
项琦站在客厅玄关幻视整间屋子,像是个来家里做客的陌生人。
她凭借记忆找到了卫生间和自己卧室,放下挎包准备去洗漱睡觉。
在外工作时每天连轴转,难得放了假,她也把闹钟关了,睡了个大懒觉。
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去厨房倒水喝。
可等杯子拿出来,她才发现一口热水都没有。
她烦躁地放下杯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喊:“妈,你早上起来都不烧水的吗——”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了墙上的黑白照片。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去,只剩下墙上钟表滴答的声音。
项琦愣愣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安静了许久过后,她抬手把头发往后顺了顺,开始动手收拾家里。
扫地、拖地。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个遍。阔别数年的家,渐渐在她脑海中恢复原貌。
直到最后,她才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打开了项晖兰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