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28、第 28 章

　　出租车一路开到了怡华小区东侧门，郁听付完钱，耗尽了手机里最后一丝电量，揣着一块板砖上楼。

　　自从上次生日回来过一次，她已许久没再踏足这边。
　　一打开门，一股冷清气扑面而来。

　　家政阿姨每周都有过来打扫卫生，帮她在橱柜里放好一些速食食品。
　　但她对那些没兴趣，还是冰箱里的——

　　嗯？酒呢？

　　郁听扒在冰箱门上，盯着里面几排果汁和奶制品看了好几眼。
　　“——”片刻后，她无声骂了句脏的。

　　她跟家政阿姨说过，冰箱里不放生鲜食物，只放酒，白的红的啤的，各种都来点。
　　阿姨拿钱办事，不会无视她的要求。而家里唯一一把备用钥匙，在梁缇那。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郁听没兴致了，砰的一声关上冰箱门，跑去扒拉别的东西。

　　家里东西整整齐齐，就好像之前爸妈还在一样。她熟稔地找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转身时总觉得有人在厨房里喊她。

　　“今天你妈妈不在，等会儿分我点。”
　　那是爸爸的声音。

　　郁听低头看了眼手里抱着的麻辣豆皮，忽然笑了，高声回应：“别想了爸爸，你不能吃豆制品。”

　　“就一口，偷偷的！”厨房里开了油烟机，郁泊山也把声音抬高了几分。
　　“想都别想。”

　　她弯着眼，故意把调子拖得很长，刚巧让下班回来的梁舒听见了。
　　“什么想都别想？”

　　妈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郁听猛地愣住，鼻子一瞬间酸了。
　　她没敢回头，只急促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开口：“没什么，妈妈，你今天下班还挺早的。”

　　“今天上午没课了，组会下午才开，不着急。”话音落下，梁舒人已经进了厨房。

　　一看见她，郁泊山直接赶人：“别忙活了，你去歇着吧，让小听来帮我就行。”
　　“没事，我正好有空。午饭吃什么？”
　　“香酥虾，锅包肉。都是你爱吃的。”
　　“辛苦啦老郁，我去盛米饭。”
　　“行。”

　　郁听背靠着橱柜坐在了地上，闭眼细细听着厨房里的对话，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听得久了，眼睛还是发酸泛红。她眨了下眼，脸侧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不知过了多久，静悄悄的屋子里倏地想起一阵门锁声。
　　郁听半睁着眼抬了下头，模糊的视线里只见一道人影自门口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坐在这儿干嘛？”梁缇手里提着外卖，神色复杂。
　　“……梁姐？”郁听抬手在脸上搓了两下，勉强清醒了过来，“不小心睡着了。”

　　“这都能睡着？”
　　“当然，”郁听笑了，“还做了个不错的美梦。”

　　梁缇无语，转身提着外卖进了厨房，拿碗筷给她把晚饭盛了出来。
　　“下班路上随便买的，你看着吃点，明天送你回剧组。”

　　郁听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刚好听见后半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剧组？”
　　“是啊，你这都浪费三天了。”
　　郁听啊了一声：“我的意思，我这么快就能回去了？”

　　梁缇端着两只盘子出来摆到餐桌上，又进去拿了两只碗，一左一右放好，随后才开口：“不然呢？我能拦得住你？”

　　郁听摸摸鼻子拉开椅子坐下。
　　行吧，梁缇还是了解她，她赶着出院确实是为了赶紧回剧组。
　　至于腿，几片止痛药的事，问题不大。

　　一顿晚饭在沉默中结束，梁缇起身收拾碗盘，一边往洗碗机里放一边嘱咐郁听：“进了组就好好干，别的事都不用管，公司这边有我。这段时间你有事没事给我发几张你拍剧的生活照，到时候我替你发微博。听雨那边别给我搞事，安安稳稳给我把这部戏拍完。”

　　她的语气像是在日常唠嗑，但郁听嗯了几声过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郁听换了个坐姿，盘腿坐在了沙发上问她：“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些？”
　　梁缇忙得头都没回，过了会儿才答话：“我最近在考虑跳槽的事。”

　　一听这个，郁听顿时来了兴致：“考虑好了？什么时候解约？”
　　梁缇忙完了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她往后摁倒：“你先把戏拍完再说。”

　　郁听撇撇嘴：“这个破公司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没让你待，这不是让你去剧组吗。”
　　“别说了，你就是不爱我了。”
　　“……”

　　又开始了。
　　梁缇状似头疼地抬手扶额。

　　大概是担心她的腿，梁缇晚上没走，直接在郁听家留宿了。第二天一早，梁缇亲自开车送郁听去剧组的训练基地。

　　郁听全程跟在梁缇身后当尾巴，下了车就径直往导演的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编剧在，林之武导演正跟他们讨论着剧本，听见敲门声，屋里人齐刷刷地回头。

　　“小梁啊。”林导打了声招呼起身，“郁老师，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您。”郁听乖巧地说。

　　梁缇简单说了说郁听的事，还跟林导道了个歉。
　　林导笑了：“不是什么大问题，郁老师底子很好，少着几天的训练也没关系，能跟得上。”

　　话虽如此，但该做的礼数还是得做足。
　　郁听和梁缇给全剧组的人送了水，雇了大厨来给工作人员改善伙食，安安分分地完成了这三个月的训练。

　　入组时还是春天，出来时已经到了七月。为了庆祝封闭训练结束，徐延招呼着组了个局，请大家吃饭。

　　这个局挺大的，少说也来了三十个人，徐延直接定在了京岳最大的宴会级酒店，还像模像样地送了请帖。

　　郁听回去换了身合适的礼服，拿着请帖到场的时候，才发现徐延不止邀请了演员和工作人员，还请了几个圈内的人和投资方。

　　一楼的酒水点心中间走动着穿着不俗的男男女女，昂贵的首饰与头顶硕大的水晶灯相辉映，外围的交响乐团演奏着轻缓舒适的音乐，为这场宴会烘托气氛。
　　正前方的旋转楼梯外侧坠着水滴状壁灯，二楼有几间包厢开着门，时不时有人影晃过去。

　　梁缇没空来，还是方可陪着郁听。
　　小姑娘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小尾巴似的跟在郁听身后，逢人就笑。

　　郁听让她替自己拿着手包，拿吃的拿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投喂方可。
　　没转悠多久，手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方可替郁听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梁缇的微信。
　　郁听直接拉着她往角落里走：“来来，我说你打字，先回她一条‘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们没事’。”

　　方可埋头打完字：“嗯好，还有吗？”
　　郁听偏头去看梁缇的回复。

　　两个人脑袋碰到了一起，正一起看着屏幕上的字，旁边倏地插.进.来一个声音：“看什么呢？”

　　“？！”方可吓得差点把手机丢了，郁听也愣了片刻才扭头，对上了徐延一张俊美的笑脸。

　　“徐、徐老师好。”方可小小地打了声招呼，收起手机站到郁听身后去了。
　　郁听上下打量着徐延：“……你从哪冒出来的？”

　　徐延笑着递过来两杯酒，郁听没拒绝。
　　“我刚才在楼上就看见你们俩在一起偷吃，好歹也是个女明星，注意点形象啊。”

　　郁听仰头喝酒，刚才吃得有点干，她一口干了半杯：“怎么，你还请了记者来？”
　　徐延摇头：“那倒是没。”
　　“那我担心什么。”
　　“保不齐在外面等着呢。”

　　郁听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徐延的目光里满是诧异：“你真是徐延？”
　　徐延：“？”
　　郁听：“你头条小分队不要了？”
　　徐延眨了眨眼，噗地一声笑了。

　　大概是他那笑容会传染，郁听歪头看着他，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郁听和方可站的地方并不算惹眼，但架不住徐延是这个宴会的主办方，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
　　看还不够，没过多久，还有人捏着酒杯找了上来。

　　最先过来的是个演员，郁听不熟，也就没插话，继续拉着方可在旁边吃吃喝喝。
　　后面又来了个编剧，徐延硬拉着郁听也跟着聊了两句。

　　再然后，各种来客轮着转了一遍。
　　几番折腾，郁听连话都不想说了，直接靠在宴会厅的雕花石柱上，独自饮酒。

　　手边一只盘子里的酒很快就空了，还剩最后一杯时，一只手倏地闯入她的视野，在她之前拿走了那杯酒。
　　郁听歪了歪头，轻掀眼皮。

　　来人一身高定西装，抬手时露出的腕表是整块的宝石表面，格外衬他的肤色。
　　大概是她盯得久了，对面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喜欢？”

　　郁听回过神来，没力气笑了，神色格外冷漠：“我对宝石过敏。”
　　谈聆笑了一声，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把空酒杯放回到盘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圈。

　　“少喝点酒。”他看着酒杯嘱咐。
　　“？”郁听明晃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耳聋还是脑子不好？”

　　谈聆抬眼，郁听接上了后半句：“上次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让你别管我。”

　　她语气并不好，颇有剑拔弩张的意思，可偏偏谈聆在那儿装聋装瞎，过了片刻才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郁听：“？？”
　　然后呢，嗯就完了？

　　她等了一会，发现谈聆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气笑了。

　　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谈聆，跃跃欲试想过来打招呼，郁听大致扫了一眼，站直身子丢下一句“谈总自便”，转身就走。

　　谈聆留人的话还没出口，立即有人拿着酒杯乐呵呵地上前：“谈总，久仰久仰！”
　　“……久仰。”谈聆抬手拒绝了对方的酒，脸上的笑容很浅，满是疏离。

　　郁听上二楼去找方可，结果人没找到，她自己先被从包厢里出来的林导拉走了。
　　“郁老师！郁老师，我正找你呢。”
　　“林导，有什么事吗？”

　　林导将她引进旁边的包厢，说：“我带你们几个主演老师见见资方，就差你了。”
　　话音刚落，郁听就看见包厢隔断旁还站着另外七位主演，确实是只差她一个。

　　郁听很自然地站到了徐延身边，微微侧了下头跟他说悄悄话：“你们等多久了？”
　　徐延同样压低声音：“没多久，资方还没到齐呢。”

　　郁听抬了下眼：“谁啊派头这么大。”
　　“是——”

　　徐延的话还没说完，隔断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林导也走了过来说：“行了，人都到齐了，进去别乱说话。”
　　八个人此起彼伏地嗯了一声，跟着一起往里面走。

　　过了隔断，那边就是一个很明显的饭局式装潢，一张足以容纳五十道菜的圆桌摆在正中间，周围只有八把椅子。
　　而此时，八把椅子上都坐了人。

　　林导领着他们过去，差不多按剧里角色的顺序挨个做了介绍。
　　郁听也是快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拿了酒。而她自己，一双手里空空如也。

　　“……这位是我们的女三号，郁听，很有能力的一个演员啊。来小听——”
　　听见呼喊，郁听眼尖地发现墙边的小推车上面正摆着几只空酒杯和酒壶，她接着人群的遮挡迅速往杯里倒了酒，抓起就跑。

　　“林导我在。”郁听又挂上了招牌似的微笑，捏着酒杯从人群里款款走出，精致的眉眼不动声色地在在座的几位脸上扫过。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宸弘集团的谈聆、谈总。”
　　就很巧，林导刚说完，郁听的目光也停留在了坐在正中主位的谈聆脸上。

　　……冤家路窄。

　　郁听脸上绽放的笑意更大了，也更假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在营业。

　　“谈总。”她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正抬手要把酒杯送出去，却先一步摸到这杯子不对劲——

　　杯壁是热的。
　　她低下头，看见杯子里是透明的液体，杯壁上早已凝出来一层水雾。

　　一句“久仰”就这么卡在了喉间。

　　她很快又抬眼看向了对面。
　　谈聆也刚好看过来，他也伸着手，只是那动作，是将面前的酒杯倒扣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