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鱼精他抛夫弃子啦》裳小柠

3、漂亮的小妖怪

　　赵九雍出生便知自己与旁人不同。
　　他天生就识字，刚落地就能听懂人言，不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再大几岁，他又发现，只要他静下心，他甚至能隔空取物，例如他在卧房的床上躺着，正想到明日要学的文章，他张开手掌，书房里的书便会自动到他手中。

　　这样的事，他当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亲生母亲。
　　再后来，父皇、母后一一过世，他在梦中梦到皇叔要给他下毒，次日醒来果然看到小太监送来的药汤。
　　明明是可以拒绝的。
　　他却还是喝了下去，毒发时，他自己也有些懵，为何就任由自己喝了呢？
　　但若是不喝，又能如何？
　　总归是死不了的。

　　十六岁时上战场，无数羽箭朝自己射来，这也是他提前梦到过的，他还是迎上去，果然再度身受重伤，差点就死了，最终也依然没有死。
　　就是那次，他发现他的灵台更为开阔。
　　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好像并不属于此方世界，自己应该有个什么很了不起的身份，此处的赵九雍也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分|身而已。

　　先为太子，后为少年登基的天子，赵九雍看起来心怀天下。
　　实际上，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懒散、颓废之人，十六岁之前，倒还是记得要一心为这江山与百姓，十六岁隐约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后，或许是受到本我的影响，他越发觉得这种生活了无乐趣。

　　也是十六岁之后，他不仅可以隔空取物与提前预知一些事情，他又生出新的很多技能，例如他能短暂控制一个人的心神，他还能看到鬼，看到长着尾巴与耳朵的人，看到御剑在天上飞的人，他也能看到自己周遭似乎是有一片很冷很钝的界域，这些鬼，妖，会飞的人，统统无法近他的身。
　　甚至那些东西好像都有些怕他。
　　别说是那些东西，就连他身边这些活生生的人，也都惧他。

　　这日子便越发没有意思，想死也死不了，怎么死都死不了。
　　直到前些日子过三十岁寿辰，子夜时分忽地福至心灵，他感觉这个世界的自己快死了，大约还有一年能活。
　　于他人而言惊惧无比的事情，却是他期待已久。
　　反正也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份，没就没了，他也能减少一份了无生趣。

　　过完三十岁的万寿节，挑了几名有用且野心勃勃的宗室子弟监国，赵九雍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金陵，倒也没有其他原因，他的感觉告诉他，此处的生活恐怕会多些乐趣。
　　他想找个好点的地方死。
　　来了才知道，并未比京中的生活好到哪里去。
　　松鼠也好，鸟也罢，全都离他远远的。
　　钓个鱼，都没鱼敢上钩。

　　突然有鱼上钩，就连心如止水的赵九雍都生出些许的诧异。
　　他放下手臂，缓缓坐起身，尚未等他坐直，鱼竿就很突然地被拖入水中，浮标更是疯狂颤动，鱼竿很重，落水时溅起不少水花，全部打到赵九雍身上。
　　“陛下！”

　　陆选与侍女吓得全部跑上前，侍女匆忙给赵九雍递去帕子，赵九雍并不接过，只是指着水面道：“瞧瞧到底是什么鱼。”
　　“是！”陆选二话不说，大步跨到湖边，脚踩进水中，伸手就拽住鱼竿用力往岸边拽，估摸着手里的重量，陆选也不由惊道，“陛下！这可真是好大的一条鱼！哎哟——”

　　陆选不过扭头说句话，鱼竿竟是差点就要从手中掉落。
　　陆选不敢松懈，拽着鱼竿一步步往岸上走，两位侍女纷纷踮起脚尖目不转睛地看，陆选咬牙一使劲，“哗啦啦——”，大片的水尽数打到岸边几人身上。
　　赵九雍刚好就坐在正对着水花的方向，整张脸包括额发、鬓发全都湿了。
　　反而是站在赵九雍身后的侍女与旁边的陆选还好。

　　赵九雍生来尊贵，还从未这般狼狈，他不禁眉头微蹙，双眼微闭，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却忽然发现周遭变得异常寂静。
　　他睁眼，便看到陆选傻呆呆地站在面前，低头愣愣看着地面，手上还抓着鱼竿，“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他是坐着的，视角本就低，拉拽鱼竿的过程中，陆选几乎完全就挡在他身前，陆选又是站着，赵九雍还真瞧不见他在看什么。

　　他问：“还真是条大鱼？”
　　陆选不说话。
　　赵九雍再挑眉，名叫绿罗的侍女已经绕到他跟前，急道：“奴婢看看……呃——”
　　绿罗竟也愣在原地。

　　难不成还钓上了什么怪鱼？
　　这是吓到了？
　　不对啊，赵九雍好说歹说也是有些“法术”在身，真要是不干不净的东西，他不可能感知不到。
　　另一名侍女青裳，性格比较谨慎，“陛下，奴婢瞧瞧，您请安心。”，说罢，她便也急急走到陆选与绿罗身边，低头看去。

　　怪了，最是妥帖的青裳，双眼也不由放大。

　　好就好在，青裳到底还是记得正事，她抬头，用一种很复杂，看不出是着急还是欢喜的表情看向赵九雍，禀报道：“陛下……陆大人他从湖里拽上来一个人……”

　　“人？”
　　他一开口，绿罗也回过神，连忙点头：“陛下！真的是个人啊！”
　　陆选还傻愣愣地看着呢。

　　赵九雍终于舍得放下手中从不离手的书，青裳要来扶他，他已经非常利落地站起身，往前两步，先看到一双光裸的脚，并不算大，却极为白皙，脚面上正有水滴滑落，颗颗似露珠。
　　脚的形状很是优美，却又不是一点肉也没有的那种脚，尤其是脚趾，每一颗都圆润饱满，肉肉的，指甲更是带着光的浅粉色，光是看脚竟然就觉得很可爱。

　　赵九雍直接绕过陆选，终于看到双脚的主人。

　　是个不大看得出年龄的少年。
　　有张相当出众的面庞，或者说是极其出众，起码赵九雍三十年来，从未见过能与之相媲美的皮相，一个人的神，大多来自于眼睛。
　　少年双眼紧闭，却也叫人不觉被其吸引。
　　硬要说他的五官与轮廓到底如何漂亮，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具体的词来形容。
　　偏就是叫人看了还想看，不停看。

　　他的眉心，甚至有奇怪的印记，像是朵花，又像是叶子，很华丽漂亮，是浅浅的金红色，印在皮肤里。

　　赵九雍低头观察的时候，绿罗还在喃喃：“陛下，他真的好好看呀……人们说的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也就是这相貌吧？”
　　青裳想得比较多，她担心问：“陛下，山庄的湖里怎会有人？他还活着吗？”

　　赵九雍的视线下移，发现少年身上虽然披着件红色衣裳，却是破破烂烂，基本也遮不了多少，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有许多血痕。
　　以他的眼力，能看出此人还活着。
　　赵九雍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赵九雍的能力毕竟也有限，此方世界只是个限制法术的凡人国度，哪怕他真实的身份或许很了不起，他作为一个小小的分」身也只能这般。

　　介于其他的一些小鬼、小妖他能看到，他初步判断，这起码是个比那些小鬼、小妖都要厉害的东西。
　　应当也是个妖怪。
　　否则怎会生得如此好看？

　　青裳又问：“陛下，是否让陆大人带人在山中再搜索一回？无端地多出个人来，此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绿罗小声道：“他好好看，陛下，他应该不是坏人吧……而且他可能已经死了……”
　　“陆大人，你怎么看——呃，陆大人？”

　　赵九雍抬眸，看向陆选。
　　陆选显然还没回神呢，青裳叫他好几声，都没反应，赵九雍的面色却是明显不虞起来，青裳急得从背后偷偷推陆选，陆选被推得一个踉跄，终于回神，一抬头，看到陛下正静静看着他，他吓出一身冷汗。
　　刚要跪下谢罪。

　　赵九雍已经微笑：“好看吗？”
　　“……呃，好看。”陆选老实回答，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才一看就傻了眼！

　　陛下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和煦。
　　陆选满身都是冷汗，结结巴巴地解释：“属、属下就是觉得他好看，才多看看——”

　　赵九雍已经蓦地收回脸上的笑容，一把扯下身上的鹤氅，手一松，鹤氅将地上的破烂少年遮得严严实实。
　　没有任何吩咐，赵九雍弯下腰，双手穿过少年的背脊与腿弯，竟是亲手将少年直接抱到怀中！
　　没有再看三人，赵九雍面无表情，转身就抱着少年离开。

　　三人留在原地呆愣片刻，纷纷回神。
　　青裳担忧地看向陆选：“陆大人，你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陛下都直接抱着走了，显然陛下很喜欢这个少年，怎么能看陛下的人呢。

　　陆选也很郁卒，他真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看就忍不住看呆了而已！他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啊！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和物？他纯纯粹粹地在欣赏美！他年轻时候，还常看着陛下发呆呢！
　　也就是到底从小看到大，如今终于看出抵抗力。

　　倒是绿罗有话说：“可是那位少年真的太好看！我也看呆了呢！我还想看看呢！可惜被陛下抱走了！”
　　青裳无言以对，正要再说他们两句，不知从哪里飘来阵柔柔的风，直直包裹住他们仨，三人的身体同时僵硬，双眼的瞳孔瞬时变得漆黑，几息之后，三人恍恍然地恢复正常。

　　三人略显茫然地对视，青裳最先恢复清明，对陆选道：“陆大人，方才你们在山脚救下的少年还活着，陛下已经叫御医前去医治。”
　　陆选好奇问：“可知那位少年是何身份？”
　　“陛下说，不论是何身份，到底是条性命，总要先救活了再说。”
　　“也是！我们陛下当真是善心一片！”陆选也不久待，抬脚就走，“我带兄弟们再去将山脚巡逻一遍！”

　　青裳与绿罗将赵九雍先前用过的茶具收拾过，拿上他留下的书，便往赵九雍的院落而去。

　　很显然，这是赵九雍重新设定过的相遇。
　　以后，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少年是他们从山脚救上来的。
　　少年那漂亮的，不小心被另外三个人看过的身体，也就只属于他的双眼。

　　赵九雍很满意。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从湖底拽上来倒是花费好一番的功夫，抱在怀中才知到底有多轻。
　　赵九雍看似身有顽疾，成天咳得死去活来，满朝上下无不为此痛心，就怕他一不小心英年早逝。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想死。
　　也才成天混日子，有事没事咳几声，就当骗骗自己快死了。

　　实际他身强体壮，抱这么一个小妖怪毫不费事。
　　小妖怪的脑袋歪在他怀中，软软的脸颊刚好贴在他的心房。

　　赵九雍的心情莫名大好，脚步轻快地抱着小妖怪直朝自己的卧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