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日云霞》冬涯

1、楔子

　　冬盈月的夜晚，路灯早已熄灭多时，衬得天色愈发的阴森。大雪无声地落着，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在这入眠的夜晚，人们大都已经睡下了，外面静悄悄的，偶尔有雪从树上落下来，才听得到一点儿声响。一条幽暗的巷子深处，现出了一点一点的亮光。似乎是谁家忘了关灯，又好像是烛光在轻轻摇曳。渐渐地，那道光变亮了，伴随着越来越亮的亮光，传来了有节奏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个缓缓摇晃的灯笼首先从黑暗中凸显出来。跟在灯笼后的，是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他们穿着长及脚踝的斗篷，在这无人亦无风的夜晚将自己整个儿包了起来——也许只是因为冷吧。冬盈的入眠夜，本就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凡是动物，大抵早早的躲入了温暖的巢穴，何况人呢？即使是大街上，也该是空空如也才对吧。
　　两个人出了巷子，又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在一幢独门独院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提着灯笼的人放下头上的兜帽，将灯笼举高，细细地照着房前的庭院，也不管那些雪花瞬间便染白了他的头发。这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岁月将他的脸雕琢得轮廓分明，一双深邃的黑瞳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他的眉头总是有意无意地微微皱着，惯常的表情给每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留下“严肃”的印象。
　　中年男子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对身边的人点点头，然后两人一同径直踏入了这家的庭院。中年男子做了个手势让同伴在院中等候，自己则走到这家的房门口，将手虚覆在门上，闭上眼，似乎在正集中精神感觉着什么。
　　中年男子的同伴站在院中的一棵大树边静静地看着。那树已然落光了叶子，即使傍晚刚清除过，现在枝条也已被一刻未停的大雪压得弯得不成样子了。当这一片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积雪终于超过了树枝的承受力，那树枝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甩掉积雪晃荡两下再回到原来的位置——兴许真的是太冷了，连这向来以柔软著称的枝条也会断裂——伴着在静夜中十分突兀的“咔嚓”一声，它和积雪一起落了下来，正正向那个在树下等待的人影砸去！
　　“起！”一个刻意压低以减小音量的声音清晰地念出了这个字，带来一阵风将断裂的枝条连同落雪一起扫到了院子的角落，顺带还将树上渐厚的积雪也清了个干净。树下的人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和中年男子一起看着一个人从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似乎正是这家的主人——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只在寝衣外套了件外衣就四处乱跑的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年的雪实在是太大了一点。”青年男子快步走向院中，一面挠头一面讪讪地道歉，好像这两个人不是擅自闯入他家而是他请来的客人一样。中年男子的同伴缓缓摇头，表示没关系，青年这才看向方才站在他家门口的另一位来客。正想说什么，却被那人制止了。青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低声道：“您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即使知道入眠夜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在家以外的地方，中年男子还是谨慎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才轻叹口气，让自己的同伴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仅有拳头大小的东西。他从同伴手中接过那东西，同伴则将双手在胸前扣出一个形状，轻声说“还原”，那东西便开始缓缓变大。等恢复正常大小，青年看到中年男子手中抱着的，竟是两个刚满月的婴儿！
　　“这是……”仿佛一下想起了什么，青年忽而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若有所思。
　　“没错。”中年男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我想把他们交给你。”
　　青年毫不迟疑地应允了下来，从对方怀中接过两个孩子，眼神复杂，竟有一丝悲伤。
　　“去露凰的话，是明天启程吧。”
　　“是的。”
　　中年男子点头说：“别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安排，只希望你能将他们抚养长大。”
　　“我明白的。”似乎是忆起了不太美好的事情，青年只是简短地回应着对方。中年男子拍拍他的肩，微笑：“快回去吧。雪，已经越下越大了……”说罢，和同伴一起又融进了茫茫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