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9、血色世界

　　“噗”的一声，李晨钰身体一震，模糊中好像看到身上的孩子脑门中弹，软软地滑落地面，自己也脚一软，跌落到一个陌生又熟识的臂弯里。

　　“还好么？有没有受伤？哪里痛了？”一连串发问终于唤回了李晨钰的神志，可是，怎么眼前还是血红一片，无边无尽？神思恍惚地抬起头，环视了四周一圈，就连白羽，也是如同蒙着一层血雾一般，完全看不清。

　　“白羽，好红……”李晨钰揉了揉眼睛。

　　“没事了，没事了。”白羽搂着怀里的人，心惊肉跳，如果他不是追了上来，李晨钰这一刻肯定不会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幸好幸好！

　　想到这，白羽更对眼前这生物恨之入骨。紧紧地抱着李晨钰，一阵阵后怕！

　　Helminth！——吸血鬼初拥的失败品，也可以叫做低等吸血鬼！之所以叫Helminth，因为他们初拥失败后原本的身体会因失去生命力而腐烂，从而衍生出一个丑陋的寄生体，他们没有力量，只能依靠寄生在活人体内袭击别的人类吸血维持生命，是猎人们最深恶痛绝的邪恶生命体。

　　李晨钰感受到朋友的恐惧，反抱着对方道：“白羽，我很好。怎么……你有手帕么？我的眼睛好像碰到血了，好红……”

　　“让我看看。”白羽扒开李晨钰揉眼睛的手，只看到一双茫然的眼眸，“还是一样么？”

　　“白羽！你在哪里？”李晨钰突然惊慌地叫道，

　　“我在这里！你怎么了？我在这里！”白羽从李晨钰的眼中看不到焦距，他大声说话，李晨钰却像没有听到似的，重复着单调的叫唤！

　　眼前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李晨钰已经分辨不清白羽的轮廓。耳朵里仿佛无数人的声音在吵闹，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把白羽声音淹没了！然后，一似曾相识的画面纷而沓至地涌出脑海……

　　“看，那就是那个叛徒的儿子！”一群孩子幸灾乐祸地嘲笑。

　　“你看那孩子，爹妈死了，不哭也不闹，不叫的狗才咬人呢！”旁观的女人恶意地指手画脚。

　　他茫然地抬起头，在雨水中瑟瑟发抖。场景一换，从露天转到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告诉我，你爸爸去哪里了？只要你说了，叔叔就不在你漂亮的小手小脚上雕花！”拿着染血手术刀的男人阴恻恻地威胁。

　　“这孩子快活不成了，痛快的给他一刀吧。”女人冷漠的陈述。

　　“杀死？你不觉得这孩子的身体是试验的最好材料么？”男人同样冷漠的回答。

　　场景再次一换，又是一个雨天，他依偎在一个怀抱里，贪婪地吸取着温暖。

　　“孩子，不要反抗，不要反抗！你和别人不同，你没有这种权利，知道不？答应阿姨！”女人低低的哭泣，痛不欲生。

　　“为什么呢？”孩子眨着眼睛，懵懂无知。

　　“因为……因为……你是折翅的天使，只要你熬过去了，才能回到天上……”

　　“啊！”

　　女人最后的回答如同回音一般一遍遍重复，李晨钰抱着头尖叫！

　　四周寂静了，他却仿佛迷失在异度空间，找不到方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不知从何而来的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度恐惧，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突然，这些让他痛苦的幻象和声音消失了，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熟识而又陌生的地方。

　　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地方是否可算得上熟识？一样没有尽头的回廊，一样清凉回旋的风，还有风中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响声，犹如被深埋又突然想起的记忆一般深刻，却找不到边际。

　　好怀念好温暖的感觉……如鱼儿泡在海水一般的放松，这里是……

　　他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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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还没有醒过来么？”王立文端着夜宵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的两人让王立文很无语。一个昏迷着躺在床上，一个呆呆地守在床头，几个小时都不变换一下姿势。李晨钰睡得并不安稳，不时皱着眉头，神色痛苦地说着梦话，白羽握着他的手才能平静下来。

　　白羽摇了摇头，尽管内心有着难以排解的担忧，注视着李晨钰的眼眸却凌厉而坚定。

　　“你还是吃一些东西吧。”王立文放下餐盘。

　　“谢谢。”白羽拨弄着盘里的食物，却毫无食欲，微哑着声音说，“晨钰的病很久没有发作，我一直以为他已经好了，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他又重新吃药抑制。”

　　王立文“嗯”了一声，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大厦外来了很多Helminth，被晨钰的血吸引来的。虽然我和青楠已经处理了，但晨钰不能住这里了。我们都低估了晨钰的血对血族的吸引力！”

　　白羽点点头表示知道，放下筷子，坚定地道：“我想把晨钰带回总部，只有那里才不用担心吸血鬼觊觎晨钰的血！”

　　“可是你别忘了当年晨钰在那里遭受的一切，你确定带晨钰回去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白羽紧抿着嘴唇，英挺的剑眉皱成了一道峰峦。他一直不知道李晨钰在来到他家之前遭受过什么，好好的孩子，衣服掩盖下的小手小脚上满布伤口脱痂后留下的红痕，真难以想象有谁会这样下得了手去伤害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

　　那时，李晨钰失去了记忆，异常怯弱敏感，不爱说话，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夜晚要点灯睡觉，关上灯便哭泣颤栗，害怕得几次窒息昏迷。到十几岁了依然很自闭，尽管很聪明，但是性情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似的，寸步不离他的身边，执着地重复着“不要离开”的要求，只求抓着到手的一点点温暖。尽管现在逐渐成熟，幼时心灵的创伤却仍像刻在灵魂里的烙印，直到此时此刻还在考验着他脆弱的神经。

　　带他回去，真的好么？

　　可是他还有第二个选择么？留李晨钰在外面，除非他寸步不离守护着，否则他只会成为吸血鬼永远的目标。在总部虽然不好，但到底有父亲和自己，只要细心陪伴着他，发病的几率仍然是可以控制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白羽打定了主意。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王立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留给两人一个独处空间。

　　“白羽……”

　　白羽转头，李晨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好点儿了么？”白羽对李晨钰笑了笑，动作笨拙地扶着李晨钰坐起，在他的背后垫了一个靠枕。

　　“好点儿了，真好。”李晨钰说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上白羽的脸，“终于可以看清人了。”

　　“没事了就好。”白羽的笑容越发温柔，情不自禁地握着李晨钰伸出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随即醒悟这动作太亲昵了，讪讪地放下对方的手。

　　李晨钰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尴尬得要命，幸好这几年在社会上没白混，装装样子不是问题，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要带我去哪里，是真的么？”

　　白羽迟疑了一下，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带你回到你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和父亲一起住。”

　　“我还有工作，养父想我们了，我去接他来住就是，为什么要回去？”李晨钰对儿时住过的地方有着自己也说不出的排斥，记忆中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的地方，为什么会引起自己这么反感的情绪？李晨钰皱起了眉。

　　“工作可以在那边找，那边也需要医生，特别是我家晨钰宝贝这种医术高超的好医生，不是一样么？”

　　李晨钰的眉皱得更紧了，道：“我不喜欢那里，不想去。”

　　“听话！”白羽严肃着脸，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微微的责备，“听我的话，和我回去父亲身边？”

　　“给我一个理由。”李晨钰脾气也硬了起来，他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工作很好，领导很照顾，同事对他也很友善，他在这里买了一套400平方的复式公寓，甚至在医院后巷养了一群流浪猫。这个城市已经是他的家，他喜欢这里，为什么要离开？

　　白羽气息一滞，理由？还真是考倒他了。如果可以选择，白羽宁愿李晨钰永远不要回去，只有远离那个地方，才能稳定李晨钰的病情，事实上当年也是靠着搬离那个地方才控制了他的病情。他该现在就告诉他真相么？他又如何告诉他真相？

　　说他的父亲背叛了组织，牵累他小小年纪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说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伤痛？

　　然后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让他害怕的未知？

　　这些是要说的，但是不是在李晨钰这么脆弱的时候。

　　白羽叹了一口气，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么，你好好睡一觉，把今晚的事情都忘记了，好不？”

　　李晨钰摇了摇头，神情渐渐激动：“我想知道，现在就想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的过去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你又隐瞒了我什么，今晚的事情，让我很茫然！它让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里都生活在假象当中！不，是我对这个世界认识不够？我究竟活在现实还是梦里？！”

　　白羽安静地坐着，任由李晨钰发泄着不安和怨恨，却一句话也不说。

　　李晨钰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头把脸埋进被褥了，身体微微地颤抖。

　　“白羽，你知道么？有人曾经告诉我，我没有反抗的权利。我究竟比其他人缺少了什么？为什么我要低人一等？为什么？！”

　　白羽拉起李晨钰，抱进怀里，一字一句地说：“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比别人缺少任何东西！再相信我一次，像小时候一样？”

　　李晨钰抬起头，白羽满目温柔地注视着他。多少年了，他都几乎忘记了平日嬉皮笑脸的白羽，在他的幼年是怎么重要的存在。白羽很不正经，很无赖，却也是他最无助最孤独时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他不是一个善于决断的人，白羽却总能替他作出最正确的选择。那时只要有白羽在，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从不需要他忧心，现在他说再相信他一次……

　　闭上眼睛默认，他从不需要犹豫，只要相信他就行了。即使只是暂时。

　　“乖！”白羽眯着眼睛笑起来，本性也掩不住了，狠命地揉着李晨钰的头发，“真乖！”

　　李晨钰脸上一红，难得地没有拍开他的手，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对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