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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华丽”诞生 ...

  •   六月徂暑,英国珀斯。
      白金汉宫式的豪宅里,年过半百的浅川管家垂首立在私家网球场边上,手上捧着浅蓝的吸汗毛巾和一瓶补充体力的饮料,静静地听候场上主人的随时吩咐,态度谨慎而恭敬。
      球场上,这座白金汉宫宅的小主人正一下下有力地挥动着比他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球拍,紫灰色的短发在夏风的吹拂和接连不断的起伏运动中飘扬,划出曲短却优美的弧度。即便大汗淋漓,却一点都不显狼狈,反而在夕阳余晖和漫天霞光的陪衬下更添几分迷人和性感。
      是的,性感!那样一个半点大的孩子,面容和身量根本还未长开,却因他眼角下那颗耀眼的泪痣,足可隐约看到他日后的风情与光芒。
      朦胧隐约的风情,往往最是迷人性感。
      一个亚麻色西服的青年人从外走入这块网球场区,行动间利落干脆,却是悄然无息未发出半点声响,显然是受过专业的仆人训练。他凑上管家耳旁细语几句便转身离开了这里,仿若这里本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少爷。”浅川管家心下几番挣扎后,终于抬头看向绿色场地上的那个白色小身影,心中惶惶不安直打鼓。“老爷刚刚打电话过来,嘱咐少爷您务必出席晚上的宴会,届时老太爷也会出席。”
      管家很明白,在这个时候打扰少爷必会惹他生气,但是……他望了一眼即将日落的夕阳,老爷的叮嘱能不及时传达吗?再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耽搁啊。况且,连老太爷那尊佛都要出面了啊!主啊,今晚的宴会究竟要发生什么啊……
      场上那个被浅川管家唯唯诺诺恭敬对待的少爷,对于管家的话置若罔闻,犹自挥拍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击球动作,他的目标是提升球速。
      管家面上开始犯苦,心下冷汗直流。硬着头皮怯生生地再次开口,“少……”
      唤了一个字便急刹车顿住,是因为年老却依旧眼疾手快的管家见到小少爷蓦然停止了运动,转而迈开步子向场边上走来。管家立时迎上前去,双手递上时刻准备着的毛巾和饮料,接过他手中的球拍。
      汗也擦了,饮料也喝了,管家见自家少爷迟迟不表态,连死的心都有了。心一横,豁出去了!唯唯诺诺试着唤了声:“少爷……”
      “我知道了。”没有大声呵斥,没有责骂下人,只是显现了略微的不耐烦。有时候,仅凭这样一种语气,就足够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情。生气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他很不爽!
      然而,他是因为管家的再三啰嗦而不耐烦,是因为管家的打扰而生气吗?除了生气和不耐烦之外,他可还有其他心情?譬如,无力感。
      有谁明白,有谁在乎他的真实感情呢……
      额前的碎发半遮着他的眼眸,他的嘴角划过一抹自嘲,转瞬即逝。
      “今晚又有哪些政界名流要出席吗?”他将毛巾和饮料递回给管家,态度从容优雅,问的不经意,问的散漫。他还是他,迹部大财团的独子,是万人之上的少爷!
      “回少爷,这次将出席的都是身在英国且极富盛名的日本名流。老爷说,今晚的宴席好比一个国人名流的聚会。”浅川管家垂着头如实回答。
      已经背过身向网球场区外走的迹部景吾一顿,“哦?”看来一家之主是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推入那国人名流之群了。尽管,他才8岁。
      他继续向前走,丢下一句:“我一个人走走。”言外之意:不要跟着我!
      瞥着又见下沉的落日,管家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但怎么也不敢制止或违背少爷了,只得苦涩地低低唤了声:“少爷……”
      穿过私家体育场,绕过露天游泳池,迹部景吾来到专门雇佣了十几个园丁负责打理的后花园。远远就看见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他的眉头不自主地微微一皱,驻足。过了片刻,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他才继续前行。
      此刻的花园里已不见园丁身影,迹部景吾没有在盛开的百花前驻留,而是越过花圃,直接向着花园的外围边界而去。那里,有一棵枝叶葱茏的青皮梧桐,高达十余米,树干笔直,碧绿光滑,既美观又高贵。
      平日里,除了挥拍打网球可以发泄心情、使自己享受以外,迹部景吾还会来此驻足。每每仰首望着参天的青梧桐,他的心情便会莫名地有所沉淀,还不错。此刻亦如此。
      很贪恋这一刻的时光,但他明白,这个日不落帝国终将会迎来黑夜时光。今夜,他还要被推入国人名流群呢!
      脚步微动,眼前似有什么闪过,下一刻,他便僵直了身体再不能移动半步。他紧紧皱眉,垂眼盯着自己的右脚,一条十多厘米的黑色蜈蚣攀在他的脚踝处,摇头晃脑地直往他裸露的小腿上爬。
      时间匆匆从指间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他的时间滴在蜈蚣攀爬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迹部景吾头涔涔,心头渐渐发毛。
      “还不拍掉它!”
      柔柔脆脆的一声,彻底划破了迹部景吾的时间流。他只觉得膝上被外物一划,右手被抓着向后猛一拉,自己趔趄后退两步方才站定。
      一阵风过,迹部景吾看到的是余光红霞映染的天幕下,纷飞打转的片片梧桐叶子,以及一头很长很长的黑发拂过脸庞。丝丝柔柔的,软软的,似羽毛轻拂过心上。而同样点缀在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耀眼的竟像要烫伤他的心尖……
      整修的分外美丽的花园,枝叶葱茏的青皮梧桐,溢血的十多厘米黑蜈蚣尸体,倒地的纯白色蕾丝花边帽,帽子上一滩血水分外刺目。一个身穿枚红色公主泡泡裙的长发女孩,女孩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一个犹瞪眼不发一言的穿白色运动短袖的男孩,男孩右眼角下也有一颗泪痣……
      ——这一幕,在日后的每一次回忆里,迹部大爷是怎么觉得怎么不华丽,越想越不华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他华丽一生中的最不华丽的一笔!迹部大爷设想过很多可能与她初相遇的场景,以他优秀出众的智商和头脑,却怎么也设想不出会这样相遇的半点边角来……
      本来嘛,相识是缘。缘分这个东西,妙不可言啊!这是幕后话。
      当女孩站定正眼看向迹部景吾时,面上也是明显一愣。迹部景吾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眼角下,正如此刻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右眼角下一样。那里,在相同的地方,两个不同的人,有着相同的一颗泪痣,几乎是相同的大小。
      传说,在眼角下方如有一枚暗色浅痣,那就是泪痣。而这双眼睛注定今生多泪,时而滂沱的泪,时而无意像露珠。这枚泪痣,为你生命中的爱而生长,它会发芽、成长、最后枯竭。哭的是你今世的爱,痛的是来生的情。如来世不能继续这爱情,那么泪痣会世世陪伴,和你一起等待,直到有天他会发现你的痛。
      迹部景吾不会知道有这样的传说,而女孩在遥远的过去似听自己的母亲如此讲述过。曾经,女孩不曾将此放在心上,但这一刻,这个传说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清晰写满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然而,这一刻,这个夏天,这一年,她还尚且只有9岁,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突然想起这样的传说,究竟预示着什么,或者代表了什么!
      “被咬了吗?”她见迹部景吾久久干瞪着自己不说话,脸色也不好看,于是担心地看向他穿着中裤而裸露在外小腿。白皙光洁的小腿上,除了刚刚被自己用帽子勾划掉蜈蚣时留下的浅色红痕,并没有血迹或咬痕啊。难道……他刚刚任蜈蚣爬上腿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害怕?现在,他仍旧心有余悸?!
      一想到自己猜测的可能性,女孩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只是脸上忧色关切多了一分,“你还好吗?”
      迹部景吾怔住了是真的,他对节足动物感到棘手也是真的,但他并非有多害怕,更不会此刻仍旧心有余悸。他愣怔,只为眼前的女孩。
      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迹部白金汉宫宅的后花园?是哪个将出席晚宴的名流家属吧,晚宴设在他迹部家啊。
      明明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像个公主,看似还比自己年长些许,竟做出拿自己漂亮的纯白帽子来按死蜈蚣的不雅事情,还任帽子倒翻在地上不管不顾!又是一个贵族花瓶吗,表面光鲜,内里肤浅又欠教养,一点都……不华丽。
      她不忌惮他吗,为何可以这般随意平等地问他话?没有恭敬、没有约束,倒有平日里很难得见的真诚和关怀。是因为,她不知道他是谁吧……
      迹部景吾敛下心神,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却见眼前的女孩已经背对他仰面朝向梧桐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声音软绵轻柔不失清脆,若山涧水泉滴石上。“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迹部景吾知道这首诗,是出自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
      不等他接话,却听她径自感叹道:“这梧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高贵的一棵!”她停了停,继续道,“传说中国古时候有一位王姓青年,一天突然看到一只金色的大鸟从天空飞过,便紧追不舍。在一条河边,他用箭射中了鸟儿的翅膀。但定睛一看,原来射中的竟是一位姑娘的手臂。于是,他把姑娘带回家里细心照料,最后两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忽一日,电闪雷鸣,原来是天兵天将来抓姑娘的——她竟然是天上的金凤凰。见天将到来,姑娘又变作凤凰,载着丈夫西飞。不料途中中箭,落到了二人初次相见的河边。此时天空响起一个惊雷,为保护丈夫,凤凰便抖动翅膀,身体越变越大,最后化作了山脉、河流。从此,中国的晋城便有了凤凰城之称。”
      女孩依旧背对着迹部景吾,看不到他此刻皱着眉头似在纠结的表情,更不会知道他在纠结的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听到的这个传说,以及此刻的心情。唯有……“华丽”了。
      “真是不华丽!”女孩因他的出声而回转身看着他,只见他微微蹙眉,一脸认真,眼中却流露几分不屑。“一个男人竟然要靠女人保护!这个女人也真是蠢笨,居然嫁给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最后还为他牺牲自己,笨!一点都不华丽!”
      女孩半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迹部景吾,竟说不出一个字。直到迹部景吾被她的反应搞的不悦,道:“怎么,怀疑本少爷的话?!”她才对着迹部景吾洋溢笑脸,而后笑脸越放越大,最终朗声“咯咯咯”笑了起来。
      被她笑的心头发毛,迹部景吾的不悦直升为恼怒,两手握拳垂在身侧,向她吼道:“你笑什么?!”
      女孩见他真恼了,便渐渐止住笑声,但脸上依旧盛满笑容。她向前一步,伸手抚在了男孩的那枚泪痣上,声音温柔带着安抚,“因为,你是这么华丽啊。”
      迹部景吾被定住了,为她出其不意的动作,也为她的话,为她说他华丽时的语气和神态!
      ——自此,“华丽”一词便正式频频出现在迹部景吾的语录,最终成为他的代言词。
      “小姐。”花园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男音,有些低沉有些暗哑,似乎处在变声期,声音不大不小,却着实让两个小孩惊了一下。
      迹部景吾回头,看见一个穿白衬衫、打黑领带、外罩黑色正装西服的男子走向他们这边,也就十四五岁模样,长得倒是不错。
      “是苍。”迹部景吾听到女孩这么说,很轻的两个字。“我该走了。”
      迹部景吾看着她向那个叫“苍”的男子迈了一步,随后停住脚看了看地上的那顶纯白蕾丝帽子,下一刻她便弯腰捡起了它。迹部景吾一愣的同时,一阵清香划过他身边而去,而她朝自己俏皮吐舌头的小动作也落入眼中。
      那个晚上之后,迹部景吾和女孩正式知晓了彼此的身份。在政界和经济界都极富盛名的上杉家族,财力与迹部大财团不相伯仲,百闻不如一见。而那个女孩,就是这样一个上杉家族的独女——上杉千叶。
      “还算华丽。”迹部景吾手拿遥控器,双眼盯着屏幕上播放的今晚的宴会录像。
      影像中,一个枚红色的小小身影在迷彩幻变的宴会灯光下或静坐、或静立,她的手中优雅地持着一顶白色的蕾丝花边帽子,整个录像不见她戴过一次。而她的身边,一直陪守着那个叫“苍”的黑衣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华丽”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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