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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挚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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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衍收到消息时,正与石公平派来要钱的工部郎中吵了一架。
上一笔银子拨过去没几日,那郎中又鼻孔朝天地上户部要钱了。
寇衍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不要脸的小人。更何况他脾气本来就不好。
寇衍薅起袖子就要揍人,被前来传话的张德福按了回去。
听到张德福说“裴小山”迁任侍郎,还做了自己的下属,寇衍微怔,揪住那郎中衣领的手松了松。
张德福冲那郎中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下便跑没影了。
寇衍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骂人。
张德福顺了顺拂尘,脸上堆着笑,道:“陛下说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户部公务繁多,前侍郎的位置须得有人顶上。那裴郎中,寇大人应当见过的,乃是先首辅的表侄,还劳您多花些心思,咱家先回去复命了。”
五品升三品,这是提携裴小山的意思?
“有劳张公公。”
户部主事们顶着大黑眼圈,盯着那一大早收拾了细软迈进户部大门的裴郎中,不,应该叫裴侍郎了。
裴侍郎也不去厅中,自顾自地去了后院,找了块河边的石墩子大喇喇坐下,捡石子扔着玩。
主事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新任的侍郎什么心思。
寇衍下了集会,见户部一群人正事不干,皆神色古怪地往一个地方瞧,还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他一下子黑了脸,道:“都堵在这儿做什么?你们没事做吗!”
主事们讪讪地一哄而散。
寇衍去了后院。
裴俦瞧他来了,也不起身相迎上官,手里捏着枚石子,漫不经心道:“你这水里还是该养些水物,明儿我让曹子华给你弄些鱼苗过来。”
寇衍怒道:“礼部那是湖,我这儿是条河!鱼苗放下去就跑完了!”
裴俦扔了石子,拍拍手,恍然大悟道:“哦对,我竟给忘了。”
寇衍一屁股坐上另一个石墩子。
他斜着眼瞧裴俦,道:“你是裴景略?”
“是。”
寇衍噎了噎,自己认出来是一回事,亲口听到他承认是另一回事。
“怎么证明?”
裴俦便转过脸来,眯了眼睛,带着笑瞧他。
寇衍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裴俦从前想使坏时就是这个神情。
“十二岁那年夏天,隔壁家小春花丢了新发簪,说是让一个小子抢走了,小春花她爹牵着她挨家挨户地上门指认。你那天穿了身新衣服,说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让我也穿上试试,小春花年纪小分不清人,将我认做了你,我交不出发簪,他爹便狠狠揍了我一顿。谁承想,那簪子被你拿去做了袖箭的箭矢。”
寇衍心虚地缩了缩头,小声嘀咕道:“我之后不是让你揍回来了么……”
裴俦又继续道:“十三岁那年我过生日,你说好好庆祝一下,拉着我去山里掏鸟窝,鸟蛋没见着,反被那老鹰追了半日,衣衫都被啄破了。回到家后,你见桌上放了碗面,腹中饥饿,扑上去几口就吃完了,那是爹给我煮的长寿面,一年只此一碗。”
寇衍双手捂脸。
“还有……”
“别说了!”寇衍大叫,“别说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须臾,二人又找了个隐蔽处说话。
“你不是要离京?”
裴俦耸耸肩,无奈道:“很明显,有人不想我走。”
“秦焱将你留下来的?”
“不确定。”
这是实话。
“他认出你了?”
这裴俦倒是很确定,点了点头。
寇衍在树下踱步几个来回,道:“留下来也好,裴小山身份干净,与清流交集不多,轻易不会被五世家盯上。加上有我与张大人在,保你安全绰绰有余。”
裴俦笑了,道:“没了?”
“什么没了?”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成了裴小山?”
寇衍皱起眉头,古怪地看着他。
裴俦挑眉。
“裴景略,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还少吗?”
寇衍颇为怀念,道:“我打小就知道你不太对劲,就你十二岁那年春天,掉进了河里,三日高烧不退,醒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鸡仔。”
裴俦喉间微哽。
同为十二岁的寇衍都能察觉到不对,那三年里,原身父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教养他?
寇衍又道:“再说后来的不二道长也曾言,你是个‘异魂人’,我听不大懂,也无所谓,哪怕你是个占了裴俦身体的恶鬼,也比那扶不起的小鸡仔强,我认了!”
裴俦想笑,又仔细回味下这话,惊问道:“不二?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不知道?”
这下换寇衍惊讶了,他仔细回忆了下,道:“噢,你那时候不清醒,可能没听见,就你和秦焱刚逃出江城,被不二道长救上山那次。”
“不是你救的我吗?”
裴俦眼皮跳了跳,自己似乎错过了许多东西。
“我天高皇帝远的,哪儿救得了你啊?那时你逃出来的消息一传到邯京,陛下就急着召你入京。我怕传话的人又使什么诡计,想方设法替代了他去接你。在三青观看到你时,秦焱已经提前回京了,你还半昏迷着,是不二道长在照看你。我不敢耽搁,只得雇了辆马车将你拉回了邯京。”
寇衍苦着脸,道:“我第一次那么后怕啊,怕你醒不过来,怕保不住咱俩的脑袋。还好马车才进城门你就醒了,还把江城的差事办得那么漂亮!”
确实漂亮。
江城事毕,裴俦回京便升任都御史,执掌三司之一的都察院。他那时才十九岁,已是正三品的大员,深得景丰帝的信任,一时间风头无两,羡煞旁人。
之后调任吏部尚书,担任太子太师,入龙渊阁任首辅,都显得那么地顺理成章。
裴俦闭了闭眼。
“听主事们说你昨日同工部的侍郎吵了一架?”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寇衍又开始薅袖子,道:“石公平那个喂不饱的贪货!自修建玉皇观以来,大大小小问我要了十多回银子!还不能不给,真是气煞我也!”
见他气势汹汹似乎就要冲到工地上抓人,裴俦赶紧将人按住。
“要了这么多?账本可都查过?”
寇衍泄了气,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个,昨日我去工部走了一趟,亲自核对过账目,每条的来处去处都清清楚楚,户部拨过去的官银甚至还好好地躺在库房里,说是只付了定金,等那南洋送来的木料到了,才去与他们当面结清。”
这实在不像是石公平的风格。
裴俦奇道:“南洋的木料?”
寇衍撇撇嘴,道:“陛下在那玉皇殿上可没少花心思,放眼大渊,什么名贵的木材寻不到?陛下偏信了那钱横铎的谗言,舍近求远,从南洋运什么名贵的苏腊木,运过来要等上小半月!”
“嘶,玉皇殿不是已经封顶了?”
寇衍道:“那苏腊木是用来做牌匾的。”
裴俦从前常往户部走动,大官小官他都认识,不过为了做做样子,午饭后,寇衍还是带着他将户部逛了一遍,又挨个去认人。
轮到赵岭时,左右侍郎面面相觑,皆哭笑不得。
放衙后,裴俦准备按平时那样坐轿回家,结果寇衍直接将人截了,拖上了马车。
裴俦皱着眉,道:“我今日才到户部上任,和你同乘一辆马车是不是太扎眼了?”
寇衍却不以为意,道:“无妨,别人只会以为我是看在先首辅的面子上可怜你,谁不知道咱俩以前穿同一条裤子?”
裴俦乖乖闭嘴。
“王伯,绕绕路,先去侍郎府上。”
“好嘞。”
寇衍吩咐完了车夫,又掀了帘打量了一下四周,唰地一下把车帘放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裴俦,道:“你跟那秦鹤洲,到底怎么回事?”
裴俦挑起一边眉毛,用脸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别跟我装,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裴俦给劈得裂开来。
“日前就听说他往你府中送了不少好东西,连你爱喝方山银毫都知道,仔细想想,他是不是还曾将你带回去见过定国公?”
裴俦:“?”
寇衍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道:“你俩要真能成,倒也省事,至少定国公府不再是清流最大的阻力,嗯,这门婚事我还是同……”
裴俦终于听不下去了,吼道:“打住打住!”
他不可置信道:“你都是哪儿听来的谣言啊?!”
寇衍斜眼看他,道:“难道不是?”
“不是!”裴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忘了,他到现在还是杀我的疑犯?”
寇衍道:“我往大理寺跑了好几趟,玉行将搜集到的证据都呈与我看了,根本不足以证明杀你之人是秦焱,至于那目击者,不是裴旺吗?怎么,他没告诉你?”
裴俦想起裴旺那日支支吾吾的模样,还是点头道:“说了,不是他。”
寇衍一拍手,道:“那不就得了。”
大渊民风开放,世家之中,男子与男子相恋相守的例子并不算少,裴俦见得多了倒也不排斥。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自己会在其间。
裴俦哽了半晌,艰难道:“仲文,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市井流言不谈,你真觉得秦焱这些怪异行为不是在试探我?我同他明争暗斗了这么久,他真能一朝改了性子,把一颗真心双手奉上?”
寇衍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你讨厌他吗?”
裴俦微怔,随即心底涌起一阵烦躁。
“这就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我与他立场不同,五年前就选择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前那些交情,早已不复存在了。”
裴俦见寇衍还想继续说,赶紧打断他道:“你也别再将我和他编排至一处,不可能!不会!休想!”
斩钉截铁。
马车在减速,裴侍郎掀帘看了看,一步迈出车门,飞身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