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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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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许哭了,黎芝娴。”陈令禹故作命令的口吻,给黎芝娴扯了一张纸巾过去。
这语气果然让黎芝娴想起了中学时那个正经而幼稚的陈令禹,她接过纸巾说道:“怎么连哭都不让啊?”
陈令禹站起来,走到黎芝娴面前,认真地说:“你一直都会是幸运的,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今后的你依然会比中学时候幸运得多。”
“为什么?”黎芝娴抬头问他。
“首先就体现在遗产这件事儿上啊,放心,有我在,全给你拿回来。”
这话说的,让黎芝娴一时有点缓不过来,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陈令禹。
毕竟以前的陈令禹只会和她聊非常高尚高雅的哲学问题,而在安慰人这件事上一点都不擅长。
说得难听一点,从前的陈令禹就是情商低,只知道学习。
看黎芝娴意味深长的眼神,陈令禹追到了厨房里,又问:“你不信我啊?”
黎芝娴正在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存货,懒得跟他废话,便问:“说起这个,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替我拿遗产。”
“我今天还给孙阿姨打了电话,她说会配合我,只要周美媛拿不到遗产,她会自愿放弃继承,把她那份留给你。”陈令禹说。
听到这里,黎芝娴拿菜的手顿了一下,才道:“说起来,还是我亏欠她的多一些。”
黎芝娴把菜交给陈令禹,陈令禹很快就明白了,卷起了衬衫的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在我大学期间都过世了。”黎芝娴把要用到的锅碗瓢盆拿了出来。
这个事情陈令禹当然知道。
只不过那个时候,黎芝娴身边已经有边煦了,他没有理由去找她,于是纠结着纠结着,他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跟黎芝娴说。
“其实那时候我和边煦还没有到见家长的程度,只是我家里突生变故,他便替我求助孙阿姨,阿姨知道以后,每个月多给他转了一笔生活费。”
陈令禹了然:“那就是说,她也供养了你。”
“对,阿姨买什么都买两份,一份给边煦,一份给我。”
陈令禹切好了菜,把菜刀洗净,问黎芝娴:“那你能提供证据给我吗?”
黎芝娴问:“什么证据?”
“其实边煦一直是由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孙阿姨来抚养边煦的。”
黎芝娴放下手里的事情,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只要能证明周美媛没有养育过边煦,只是空有一个继母的身份?”
“没错。”
黎芝娴沉思了一下,答应道:“行,那我想想,整理好以后发给你。”
“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这些,都尽量多找一些。”陈令禹回答,“如果不确定哪些可用,而且你也同意的话,可以交给我,我替你整理。”
黎芝娴听了,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算了吧,我怕你看见那些聊天记录心里委屈。”
不过陈令禹还真没因为黎芝娴这句话而委屈,他反而很开心,这至少证明黎芝娴并没有太回避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
陈令禹便也笑了:“行,那你自己找吧,不懂的问我就行。”
“当然会问,不然我请你来干嘛?”黎芝娴娴熟地热锅倒油下菜,“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你闲着没事就去前面叫一下小达勒他们来吃饭吧。”
和黎芝娴的聊天非常愉快,陈令禹很是受用,换鞋时,他特地把边煦那双收好,又拿了一双新的出来,等自己回来再换。
小达勒也已经把人都叫齐了。
这时又苍原只剩下他和管理马场的马师傅,以及做清洁工作的一个小姑娘。
“就你们几个吗?”陈令禹不解道。
小达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这几天又苍原都没有客人预订,老板娘也有意不接客,所以我就让其他人回家啦,反正这里的员工都是我们扎拉措草原上的人。”
又苍原为了保持民俗风情,聘请的确实是当地的年轻人,给一些不愿离开家乡的人提供了就业岗位,平时也都以考核形式来管理,而且黎芝娴还专门请过酒店管理的人来进行员工培训。
马师傅则是扎拉措草原上远近闻名的赛马高手,听小达勒说,每年夏季的扎拉措赛马会夺冠的马都是马师傅调教出来的,边煦和黎芝娴还会邀请客户来参加赛马会。
陈令禹和马师傅握了握手,心想这又苍原的隐藏作用就是给边煦谈生意的。
回到后面的小楼里,黎芝娴已经做好了饭,正在餐厅里摆碗筷。
果然如小达勒所说,黎芝娴做的饭不仅飘香,还很有卖相,虽是中餐,但摆盘也用了心思,看上去令人十分有食欲。
“做了番茄豆腐牛尾骨煲、辣子鸡、咸蛋黄焗虾、菠萝烤肋排、还有蔬菜饼、瓜类杂烩。”黎芝娴介绍道,“然后还煮了热橙茶,解腻开胃。”
陈令禹惊叹道:“这么点时间你做了这么多?”
“那当然,我们老板娘什么都会,骑马、做咖啡和糕点、做饭…没有她不会的。”马师傅笑道。
“别夸我了,下次有机会我教你们。”黎芝娴也笑了,“来吧,坐下吃饭。”
黎芝娴做的饭是真好吃,陈令禹也知道,以黎芝娴的性格,做饭还真不是为了当什么贤妻良母,就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更何况还有边煦的支持,黎芝娴的爱好广泛也是正常的。
那跟着一起来的姑娘惊赞道:“老板娘,你厨艺又变好了!以前做的饭就已经够好吃了,今天这个烤肋排太绝了!”
黎芝娴便顺手给她再夹了一块肋排,说:“辞职以后就一直在家里研究做饭了,好吃你就多吃一些,别给我浪费了。”
说起辞职这个事情,陈令禹正好有想问黎芝娴的,他扯了张纸巾,擦擦嘴:“怎么想着辞职呢?你那份大学老师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而且你之前拼死拼活地读博读研,不就是为了进高校?”
黎芝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陈令禹看懂了她眼神里的话,是在问他怎么知道有关自己的那么多事儿的。
“高校工作对我来说是很合适,但边煦刚离开那段时间,我没有心思上课,便干脆辞掉算了,我又不差这笔工资。”黎芝娴说。
这也就是黎芝娴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她太自由了,她这么自由的人就应该和边煦这样的人在一起。
如果让陈令禹去放弃现在的工作,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好像没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对他来说就是和社会脱节了,这会让他焦虑,哪怕他现在赚到的钱已经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没有和黎芝娴在一起的原因。
他那时候不懂一道彩虹对黎芝娴的重要性,也因此,他曾经才在黎芝娴忧郁的眼神里看见了他们定会分道扬镳的结局。
以至于连一句告白都没有说出口,即使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而现在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事业有成的陈令禹,在听见黎芝娴说这句话后,回答却是这样的:“反正再好的工作都只是工作,你自己本来就是老板娘,辞了也好,不用看人脸色。”
黎芝娴给大家倒满了热橙茶,说道:“你这说的,好像我是那种会给员工摆脸色的老板一样。”
这话小达勒第一个应和:“我站老板娘,老板娘是天下最好的老板娘!”
那小姑娘也道:“对啊,我们经常能吃到老板娘做的吃的。”
马师傅年纪较大,没有那么冲动,但还是笑着替黎芝娴辩解了几句:“老板娘对我们还是很好的,很多事情都是老板娘亲力亲为,也没麻烦过我们什么,我们都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大家都在为黎芝娴说话,黎芝娴好整以暇地看着陈令禹。
“看我干嘛?说得好像我不是一个好老板似的。”不在自己的律所,陈令禹就立马放下了身上那端着的架子。
黎芝娴便说他:“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正经了,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你古板又严肃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这性格多好啊!”
“人都是会变的,黎芝娴。”陈令禹笑了,“可能我的变化比你的还大吧。”
当然,他没说的是,他也许是只在黎芝娴面前脸皮变厚了而已。
因为于他而言,这次重逢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晚饭过后,几人帮黎芝娴收拾好了碗筷,就各自离开了。
马师傅和那小姑娘回家,小达勒则等另一个来值夜班的小伙来了以后再回去。
小达勒是土生土长的扎拉措草原人,在又苍原工作的时候他见过不少外来的旅客,但大多数人他都没有机会深入交流。
这会儿有陈令禹在,他便拉着陈令禹问东问西,问沪市多远,沪市是不是很繁华,律师这个职业是不是特别酷。
陈令禹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孩,想起十年前他二十岁的时候,也一样懵懂无知,便什么都告诉了小达勒。
“陈律师,我家就在后面那个山头,翻过去就能到我家的牧场了,你有空一定要去我家做客啊!”小达勒拉着陈令禹说。
这时,黎芝娴把切好的水果和煮好的茶端出来,对陈令禹说:“你别拒绝他,一定要去。”
陈令禹明白了黎芝娴的心思,便答应了下来:“等我给你们老板娘打完官司了,我就去你家做客。”
小达勒听了,开心不已,等来接班的人来了以后便兴致勃勃地回家了,说是要告诉他哥哥和嫂嫂这个好消息。
等小达勒走后,黎芝娴才对陈令禹说:“他父母早亡,和哥哥相依为命,两人高中都没读完,我和边煦在筹备又苍原的时候来考察过,认识了小达勒,就想着给他一个工作,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说着,她把门卡交给陈令禹:“这是小达勒给你开的房间,你先住下吧。”
从窗户向外看,能看见小达勒骑着马飞奔离去的身影,在夜草原上渐渐远去,成为一团黑影。
可在陈令禹眼里,他看见的不是小达勒,而是黎芝娴。
很多很多年前,黎芝娴也是这样,顶着浓重而压抑的夜色,策马扬鞭而去。
从此,便成了陈令禹生命里的一抹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