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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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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黎芝娴点了支烟,她的烟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在弥漫着的烤肉味里显得尤为清新。
也可能是因为陈令禹坐得离她很近。
总之,陈令禹总是能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一切,包括她的视线、她的味道、她的心绪。
“我……”陈令禹正思索着这个问题,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对黎芝娴晃了晃手机,黎芝娴点了点头,他便走到一旁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去了。
是陈令禹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喂,妈。”陈令禹点了接通,李玉兰那张憔悴的脸立马出现在屏幕中央。
“小禹,现在在哪儿呢?”
李玉兰冲着屏幕笑道,陈令禹能看见她正在家里,镜头无意间扫到的客厅壁柜上摆满了药盒,空的满的,开过的还没开的。
陈令禹把镜头转了个方向,对准远处的扎拉措和雪山,说:“妈,我在西城呢,客户是个大老板,昨天客户赢了官司,请大家在扎拉措边吃烤全羊。”
与家里的寂静相比,又苍原天台上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而又充满了活力。
“原来跑到西城去了,也不跟爸妈说一声,害得我们担心,知道你工作忙,但也别忘了跟爸妈报平安…我和你爸都老了,我这还一身的病,也不知道哪天就……”
李玉兰说着说着就要红了眼眶,陈令禹头疼地揉揉眉心。
他从小就被李玉兰管得严,李玉兰退休前是体制内的,管人管了几十年,便把工作那一套带回了家。
陈令禹时常在想,自己没被李玉兰的教育带歪真是全靠他自己清醒。
“妈,你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这种心态怎么利于治病呢?本来不严重的病都被你的心态带严重了。”陈令禹说道,“而且我过两天就回去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您。”
听到儿子说的话,李玉兰又立马换了个态度,她眼眶的红慢慢褪了下去,换上笑容,虚弱道:“不用不用,你工作忙,你先忙你的工作,而且我还有你爸和赵姐照顾呢。”
又来了。
每次李玉兰都能用这种方式道德绑架陈令禹,从前要他出人头地非要把他送到沪市的是李玉兰,现在又觉得陈令禹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忘了家。
南市和沪市的距离不算远,单程坐高铁三小时就能到达,陈令禹的工作虽然忙,但他也尽量每半个月回家一趟了,怕自己照顾得不好,还给父母请了保姆赵阿姨,以及每天都定时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见陈令禹不说话,李玉兰转移了话题:“小禹,那是……你高中时候那个女同学吗?”
陈令禹这才发现自己的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拍到了黎芝娴,黎芝娴正夹着一支烟,和孙晴一起站在烤炉边与边怡聊天。
在陈令禹的印象里,李玉兰和黎芝娴只见过一面,就是在他十八岁生日宴会的那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李玉兰居然还能在模糊的视频画面里认出黎芝娴来,而且现在的黎芝娴较当年的变化很大。
“对,是她,她老公刚过世,遗产继承有点复杂,我过来帮她个忙。”陈令禹模棱两可地回答,他也没说到底是哪个女同学,因为高中时候对他人缘不错,男男女女的朋友一大堆。
虽然于他而言,特别的只有那一个。
但他从没有对父母坦白过黎芝娴的存在,后来大学和工作谈的那两个无疾而终的女朋友他都在话家常的时候跟父母提过。
黎芝娴是个例外,或许是越珍贵便越要藏好吧。
“哦,那是该帮帮,同学一场嘛。”李玉兰点点头,“她现在怎么在西城这种地方啊?”
“妈,不是只有北上广才能赚钱和得名声的,她现在一个月的收入恐怕比我多不少,这是看每个人的能力,还有会不会抓机会。”陈令禹解释道。
“那确实也是,你们年轻人的观念和我们不一样了,是我想得狭隘了。”李玉兰回答。
不过陈令禹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只看见黎芝娴拿着一只烤好的羊腿,朝他的方向笑了,又指了指烤炉,意思大概是再不吃就没了。
陈令禹顿时也笑了,然后隔空对黎芝娴点了点头。
看着儿子望着屏幕外某个地方在笑,李玉兰的脸色凝固了一瞬。
从前她的好儿子都是在她的步步安排下按部就班地长大,而且也达到了她的期望。
陈令禹工作以后也都规规矩矩,忙着提升自己、忙着自己的事业,偶尔有一些感情经历李玉兰也都能轻易套出话来。
现在,她的儿子在一个她没到过的地方,望着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笑得很是开心。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李玉兰警惕了起来。
“行了,妈,您先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就回去了,给你们带特产。”陈令禹看回了镜头,“他们有事叫我呢,您也有事就叫我啊。”
说完,陈令禹没给李玉兰留一秒钟的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哎——!”李玉兰话还没说完,只得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
刚洗完澡出来的陈敬,看着李玉兰这么个模样,便拿着浴巾边擦头发边问:“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我说你儿子最近怎么不见踪影的,原来是跑去西城了!”李玉兰指着手机说。
陈敬接话:“哎哟!西城啊!那地方可好玩,让他多玩几天放松放松。”
李玉兰听了,瞪大眼睛质问:“儿子都跑了!你还记得他十八岁生日那次,跟一个女孩在卫生间那啥吗?!他现在去找人家了!而且人家早就结了婚又死了老公。”
“啊?谁啊?在卫生间哪啥?”陈敬不明所以。
“就那啥啊!”李玉兰拔高了音调,“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你别擦你那破头了,头发都没几根了。”
“哦,好吧。”陈敬只得把浴巾拿下来,去阳台上挂着,“你就是把儿子管得太严了,他始终是要独立的,他想去哪,他喜欢谁,只要不犯法而且他自己能承担结果,我们就应该放手让他去做。”
“你啊,就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呢,我们也去西城玩玩去!其他的就别操心了,”陈敬晾好毛巾回来,对李玉兰说。
估计是觉得陈敬说得有道理,李玉兰自知在这件事上是过分了,所以她也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因为这个事情有点咽不下气。
最后她选择睡觉养神,反正她现在这副身体不知道哪一天两眼一闭就走了,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
陈令禹挂了电话,走到黎芝娴的身边。
黎芝娴没有问他怎么打了那么久的电话,反而是把手里特意为他留的羊腿子举到他面前。
“快吃,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令禹把那包着锡纸的羊蹄接到了手里。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了他。
陈令禹立刻了然:“你们是要看我怎么优雅地啃羊蹄?”
所有人疯狂点头。
他果然没猜错。
又苍原的众人都豪迈,吃东西也以手抓为主。这突然来了个风度翩翩气质颇佳的陈令禹,谁都愿意好奇好奇。
陈令禹扫视了一眼,发现桌面上有一把刀,他走过去,把羊蹄放在碟子里,用刀把羊蹄上的肉切成一块一块的,拿筷子夹着吃。
“就这么吃。”陈令禹对众人说。
众人一阵沉默,先是孙晴对杜泽易和周汐伸手:“给钱。”
黎芝娴和小达勒紧随其后。
杜泽易哀嚎着转账:“陈律师!开除友籍吧!”
陈令禹问:“你们在赌什么?”
“赌你会不会直接用手抓着啃。”黎芝娴美滋滋地收了杜泽易和周汐发的两百块钱,“我就说他们还不够了解你。”
一百块钱发出去,周汐也心疼不已:“行行行,你最了解,你最了解陈律师。”
黎芝娴说:“你们不知道,以前读高中的时候,陈律师有多大少爷,吃穿用度都特别讲究,矜贵得很,我至今记得我买了一包辣条要和他分,他不吃的原因是嫌弄脏手。”
“也确实不健康。”陈令禹补充道,“少吃点好。”
“你又不是我爹,你管我那么多。”黎芝娴呛他。
这一场豪赌就这么嬉笑打闹地过去了。
后来大家一边吃,一边又支起了麻将桌。
结果万万没想到,才刚学会打麻将的边怡是最有天赋的,连续坐庄。
连输一天的杜泽易开始装哭,说明天就走,再也不来又苍原玩了。
一直没上桌的黎芝娴和陈令禹站在一边看他们玩,听到杜泽易说的话,黎芝娴才想起来陈令禹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又问:“杜泽易和周汐、傅尧明天确实要回市区了,公司的事情不能耽误太久,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陈令禹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笑着说:“你这么想赶我走啊?”
黎芝娴心情不错,也就顺着他的话说:“对啊,把你们都送走了我好过清闲自在的日子。”
陈令禹想起刚刚和母亲打视频时说的话,便道:“大后天吧,我看了看机票,那天便宜一些,正好小达勒家还没去呢。”
“你居然还在意机票的贵?实在不行我给你报销呗。”黎芝娴震惊道。
“你以为都是你啊,年纪轻轻就赚够养老钱了,我还是要还房贷的。”陈令禹说。
“你在沪市买了房了?”黎芝娴问。
“嗯,我妈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让我在沪市定居下来,她每天都念叨着,我就干脆买了一套房,名字写的她,万一哪天她不在了,就给我爸。”
“那你呢?”黎芝娴又问。
“我?”
陈令禹又看向了天上的繁星,眼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不过那些东西我都不是很需要,我是说,车啊,房啊,这些不过是给我爸妈撑面子用的,尤其是我妈。”
“可你以后怎么办啊?你这律所慢慢做下去,培养几个得心应手的徒弟,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拼了啊,既然是在沪市,那总该有个安身之地吧,万一以后老来春了看上哪个姑娘想结婚,别连房都没有。”黎芝娴劝他道。
只是陈令禹没有回答她,他沉默了,和远处的扎拉措一样沉静。
“芝娴,其实我想跟你认输了。”
在很多个时刻,在加班的时候、在下班时遇到暴雨的时候、在回到家没有人的时候、在父母催婚的时候……
尤其是在吃着冷饭刷到黎芝娴朋友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