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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遇你彼时 ...

  •   窗外阳光热烘烘的,隔着玻璃和薄纱投射在病床上。脸被太阳烤的又红又热,俞竟染朝着身后墙的方向撤上半身。可无奈怎么调整角度,阳光都要固执的和脸有个亲密接触。
      她抬手竖在眼旁,试着减少一点这热烈的烘烤感。
      算是,眼不见为净。

      左手上被绑着各种检测仪器。抬头,满满一大瓶的药水悬在脑袋上。数不清这是第几瓶了,每次醒来,抬眼都能看到大小差不多的瓶子挂在上头。似乎永远没有那个“最后一瓶”。
      这瓶还满着,速度也被人调慢了一半。
      她心里了然,刚才睡着的时候护士来换过了吧。

      前天自己一个人忍着强烈的腹痛来办理住院的时候,那个短发、高个子的护士小姐姐一直很耐心。看她疼的直不起腰,办手续的时候帮忙跑前跑后。甚至中途路过大厅的时候,还主动借了轮椅推着自己走。
      幸好幸好,后来贝嘉后来及时赶到,不用再继续麻烦人家。

      俞竟染清了清嗓子,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进过一滴水。此刻嗓子干的发痒,她不停用吞的方式咽缓解不适。可时间久了,不适的感觉非但没缓解,反倒越来越厉害。
      床边的铁皮柜上有贝嘉留好的清水。明明近在咫尺,可离水杯最近的那只左手,此刻因为不断冲进血管里的药水而变得麻木。她尝试抬起来,慢慢弯着手指恢复。
      又肿又胀,手指打弯的瞬间甚至都不怎么有知觉。她深吐了一口气,放弃了用这只手拿水杯的想法。
      俞竟染慢慢往铁皮柜的方向移动身子,没有扎针的那只右手缓缓绕过身前。每一步她都如此小心,生怕牵动腹部的伤口。

      玻璃杯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那半杯水也被阳光包裹着,清澈透明、波光粼粼。
      俞竟染觉得此刻自己如同一条鱼。一条不小心蹦到岸边,快要因为缺水而无法呼吸的鱼。疯狂扭动着身体,渴望回到近在咫尺的汪洋。
      哪怕只有一滴!

      尽管自己倍加小心,可小动作还是牵动了伤口,腹部疼痛感加倍。这感觉堪比不穿袜子时,猛一脚踢到桌子最坚实的那个尖儿。
      她咬紧牙,深喘一口气继续向那杯水的方向移动。
      疼都疼了,这口水一定要喝到嘴里!

      医院什么时候可以在氧气面罩旁,接个病人可以自由控制的小水管?按下按钮,水就能直接流进嘴巴里的那种。也方便一下她这样行动不便的病人吧!!
      俞竟染咬着牙继续自己的动作,疼痛让她不得不放慢呼吸。脑海里依旧是天马行空的想象。

      随着病房门被推开,走廊上的人声更清晰地传进病房里。意识到有人来了,她下意识停下来自己的动作,暗暗喘着气缓解疼痛。
      行动暂停!

      浩浩荡荡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进入病房,他们先走向了隔壁床的那位大爷。大爷还在睡觉,呼噜声铿锵有力,回荡在整个房间。家属不知道去哪了,医生们站在他床前交流着,下意识减小音量。
      简单说了几句,随后一行人又转战到俞竟染的病床前。
      自己瞬间被八九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包围,俞竟染觉得心慌。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学时,被叫进办公室背课文。无奈运气不好,进去时办公室里每个位子上都坐着老师。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为首那位长者个子并不高,带了个眼镜,隐约可以看到被梳得一丝不苟的二八分,白大褂下是个衬衣领。穿衣那么讲究,肯定是主任了。
      她模糊回忆起,昨天办理住院后,贝嘉在她耳边说过什么:“她运气好。碰上刘主任亲自操刀。”

      “刘主任好”。俞竟染停止脑袋里奇怪画面的想象,微笑着向那位长者颔首。
      “早上好,伤口还疼吧?”刘主任笑着招呼,手摸着被角,“来让我看一下伤口。”
      俞竟染掀开被角,又捏着病号服的一角往上抬,把伤口露出来。

      她掀起病号服的那一刻起,眯着眼隐约看到七八个医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块有创口的皮肤上。
      这场面,莫名戳中俞竟染的笑点。可此时被那么多人盯着,认认真真地做检查,她还是硬生生把那股笑意压了下去。

      刘主任点点头,问护士用药情况。
      刘佳在人群中对答如流。俞竟染听着,再次想到兵荒马乱的那晚。
      出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善良的白衣天使才行。人家对自己这么好,不能毫无表示,寒了人家的心。

      “昨晚起烧了吗?”刘主任直起身,示意她可以把衣服放下来。
      俞竟染把衣服整理好,点头“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三十九度五,用了药。今早上量体温是正常的。”刘佳在人群里回答。

      俞竟染听到刘佳说早上量了体温,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肯定是刘护士早上来量体温,顺便帮自己把药换了。
      合情合理。

      站在床边的女医生帮忙拉好被子,刘主任又嘱咐几句,说不要大幅度活动,术后24小时不要进食。俞竟染继续点头。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去。她松了一口气,精神也在瞬间放松下来。

      好比在那间“危机四伏”的办公室里,自己一口气顺利被完全篇,体验了一把“反客为主”的快感。接下来自己只需要在众位老师的注视下,昂首阔步、信心满满关门离开,享受一把“夸赞”的目光就好。
      头上悬挂的这一大瓶药,还剩下大半。她心里估摸着在这瓶下完之前,贝嘉能回来。

      一个高瘦的医生站在队伍最后,在病房门大约还剩下一掌宽缝隙时,又被他重新推开。白大褂下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显得腿又长又直。
      俞竟染看他随着队伍走出门后又忽然转身,满脸疑惑。
      伤口恢复的有问题,不好当着太多人的面说?还是有什么注意事项忘记交代了?

      高大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走到床尾时,他把右手的本子换到左手拿,双脚一直到床头才站定。
      被子上因为他的出现,猛得多出一团黑黑的影子,在纯白色的被子上格外亮眼。
      俞竟染抬头看他,对方一声不吭,忽然欠身端起了铁皮柜上的那杯水。

      他弯腰的那一刻,窗外的阳光被挡的死死的。
      光线顺着他,描绘着他的整个身形。贴合着他的发丝,把他头顶的每一缕,都赋予了耀眼的光芒。头顶的碎发在阳光下是很浅很浅的棕,让他整个人都因此陇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皮肤也白。说不定戴上眼镜仔细看,下巴还有隔夜未刮的小胡茬?
      他的肤色、黑发,和窗外随风而动的绿叶和蓝天,交相辉映。
      美得像一幅画。

      因为他的遮挡,俞竟染觉得整个身体都有了短暂的舒适。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点没明白他的意图。
      身前的名牌随着他的动作,自然的摇晃着。

      玻璃杯先是被他牢牢握在手里,随后又被他递到俞竟染面前。
      她呆愣地接过,下意识道谢。

      那人还是没出声。看杯子被他牢牢接住,转身拉上了堆在墙角的纱帘。阳光在瞬间被减弱,阻隔在薄帘之外。
      眼前的强光消失,整个屋子也暗了一度。变化的光线让俞竟染觉得眼眶有些酸。她半眯了下眼,不过很快就适应。
      男医生快步离开,直到病房门被轻轻带上,俞竟染还是发懵。

      走廊上的嘈杂再一次被隔绝。俞竟染思绪的那个结,被她慢慢抻开,反应过来。
      他是之前看到自己要拿水杯了,所以才特地回来帮忙?

      俞竟染脑海里闪过那个挡在自己面前,模糊但高大的身影。
      可惜没带眼镜。不然,真的很想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声谢谢。

      她单手捧着水杯,小抿着。很渴,但又不敢一次性喝太多。贝嘉回家收拾东西还没回来,自己一个人,喝个水都这么麻烦了,万一等会想上厕所,更是没招。
      俞竟染觉得嗓子差不多没那么难受了,想放回去。嘴里含着口水,再一次去瞧那床头柜。这个距离,又得是好一顿折腾。

      腹部的痛感,让俞竟染决定暂时放弃。
      反正隔壁床孙大爷的儿子,大概马上要也要回来了,到时候麻烦他一下。

      她右手扶着杯子,让它自然倚靠在腿边。身体靠在床头往后仰,无聊地数起了小滴管里药液滴速。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她慌忙抬头望过去,以为是孙大爷的儿子。
      本都做好了喊住来人的准备,可看到那身白大褂,涌在嗓子眼的话又堵住了。
      仍旧是那个身影,他进来后径直地往俞竟染病床走。仍是熟悉的动作——本子从右手换到左手,接着把笔插回口袋。

      思绪的那个结好像又重新打上了。俞竟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微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看着他站定,低头望向自己。
      俞竟染也回望着他。

      她觉得此刻真的很尴尬……
      因为近视,俞竟染望着他,却不确定自己的目光,有没有定位在他脸上。她一想到,对方看着自己,自己抬头。
      眼睛看的是他的头发?眉毛?或者什么别的部位,而没有回视,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没教养。

      “喝完了吗?”迟庭看了她几秒。躺在床上的姑娘也望着自己,眼球动来动去,也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难道因为认出自己了?
      可看的表情,又觉得不像。

      俞竟染有点拿不准他什么意思,难不成每天还要记录进水量?
      “喝完了,喝完了。”

      迟庭伸手,看这姑娘呆呆愣愣,犹豫地把手里的杯子递过来。
      他没犹豫,接过来轻放在床边柜上,“家属不在的话,想喝水按铃找护士,自己不要乱动。”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俞竟染看着这个身影再一次离开,心里真的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
      心想着,这医生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

      自己是前天晚上入院前洗的头。两天没洗脸、没洗头,所以……刚才自己抬头和他对视的样子,大概会很傻。
      俞竟染抬手摸了摸眼角,指腹感受到数量惊人的颗粒质感。
      这眼屎是什么时候干在眼角的?

      她慢慢擦着,再一次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没分寸了。
      现在这个模样,完全不会有罗曼蒂克氛围好吗?!

      风从窗户里爬进来,吹得白色的纱帘一摇一摆。金黄的光束被帘子削减大半,可还是有漏网之鱼,透过缝隙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敲打着白色的被面,暖洋洋的。

      没过多会儿,孙大爷的儿子提溜着保温桶进来。他们父子俩如旧,伴着平板电脑里传来的京剧声吃完了早饭。
      俞竟染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要重新补会儿觉。

      隔壁床的大爷和儿子,呼噜声真的很不一般。手术前的那第一晚,因为疼痛让她顾不上其他。昨天下午又因为麻药药劲儿没过的原因,她大多数时候还处于昏睡的状态。
      一直到昨天晚上,自己慢慢恢复了清醒,才真真切切被俩人的呼噜声惊到了。

      她和贝嘉相顾无言,最后贝嘉塞了耳塞,勉强也入睡了。只剩下她,干瞪着一双眼,和回荡在满屋子里的呼噜声冷战。
      此时阳光晒着,被窝里暖洋洋的。俞竟染听出来,平板电脑里正在播放的是《梨花颂》的唱段,声音不大不小,曲调婉转悠扬。
      再没有比这个环境,更催眠的了。

      再醒来时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贝嘉举着手机,有点慌张,“你妈,你妈!刚打了两个我没接,幸好你醒了。”
      俞竟染坐起身,清了清嗓子接听电话。
      “喂。”声音还是很哑。
      于玲听出来问,“染染,你不会刚睡醒吧!昨天又熬夜啦?”
      “没熬夜,今天休假,我在家没事就多睡了一会。”
      于玲“哦”了一声,催促着她快点起床做饭,“你肯定又没吃早饭!早饭不吃,午饭可不能再不吃!”
      俞竟染应和着,告诉她这就要起床做饭了,这才作罢。

      住院的事情她没告诉爸妈,阑尾炎微创手术算得上技术很成熟了。况且她的情况没那么严重,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第四天就能出院,回家再静养一周就行。
      俞竟染觉得这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就只喊了好闺蜜帮忙。
      这次住院,她才理解那些生病还要故意瞒着子女的父母,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她之前跟于玲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俞竟染义正严辞说,作为子女是一定要有知情权的,不管是不是在身边,至少要给子女一个担心和问候的机会。
      于玲站在父母的角度上,对此不以为然。说既然不在身边,小病小灾的,说了也不顶用,也不能帮上忙,还要让孩子白白跟着操心。
      俞竟染对此是完全不认可的。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当初极力“讨伐”的那一类人。
      果然,人随着时间总会变的。这说不上是“成长”,还是“后退”。总而言之,人到了一定年龄,果真会做些与年龄“相对应”的决定。

      爸妈都没在嘉南市,告诉他们,他们指定要过来。
      俞竟染想到两个人吵吵闹闹的生活习惯,想到那肃穆的冷战氛围,就觉得心像是被人攥住一样发闷……
      真怕到时候阑尾炎没让她怎么样,父母的事情反倒成了严重的那个。

      当时她决定定居在嘉南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那种被迫察言观色,当和事佬的生活……
      她想逃避几年。
      也给他们留些空间,让他们少些操劳。毕竟每次吵架后,还要当着自己的面,硬挤着笑容说没事也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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