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126、执念

　　玄武神色依旧淡淡的，他皱了皱眉，轻声问：“何以见得？”
　　红鸾笑了笑：“大智若愚，说的便是你这般的人。不为任何往事牵绊内心，又真诚对待身边亲友，为人低调又不失稳重，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你才是真正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玄武被她这段评价听得愣愣地，脸上并无别的神情，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

　　他轻声道：“我本为武神，生离死别自是难免，神生漫长，若将已死之人长久放在心中日夜挂念，等滋生为不解执念时，便会害人害己，我不做那事。我此生只求能尽我职责，护亲友无恙，其他的别无所求。”

　　红鸾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她心中已然有数。
　　玄武此人，虽无大智大谋，又不算计他人，也不会让自己轻易落入他人算计。

　　红鸾忍不住对他赞赏起来：“果然天然呆克腹黑，难怪连先任白虎都被你唬过去，跟你比起来，他演技太烂。”

　　“你这是在夸我吗？”
　　玄武不明所以。

　　“当然。”红鸾眼睛完成月牙状。

　　“冰蕊所见应当是心中所念，若她实在醒不过来，你可以强行闯入幻境直接打破空间试试。”玄武盯着面前不远的水池。
　　冰蕊已经越陷越深，再这样下去她不仅无法醒来，还可能陷入更深的危险。

　　“方才那四人说，强行闯入弄不好会增生怨念，引她入魔。”
　　玄武倒不这样认为。

　　“那四个家伙骗你的。冰蕊早已成仙，她之元神有仙气相护，哪会那般容易入魔，顶多生出点怨念。”
　　“我不想她怨我，要不你去吧。”红鸾不想和冰蕊闹不愉快。

　　冰蕊在里面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她心中日思夜想之人。
　　冰蕊表面上看起来大方温柔，还有些小小的强势，实则很喜欢将心事藏起来，不为旁人察觉，但红鸾知道，冰蕊是长情之人，若有人为她所伤或因她而死，她能记很久很久。

　　红鸾有个很不祥的猜测。
　　冰蕊很可能在里面看见死去多年的母亲。
　　那个临死前都还在为她打算，一直默默陪她修炼，对她千依百顺的慈母。

　　玄武抽了抽嘴角：“这……只有你能任意穿越空间，我再进去只会再次进入我自己的幻境……”
　　“没关系，我有办法！”

　　红鸾就在这会儿胡思乱想时，连法子都想好了。
　　“只要我连接两个空间，就能送你的魂魄进入她的幻境，那样你就能从里面冲破幻境，然后把她救出来。”

　　“可是……”
　　玄武不太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很危险。

　　“放心！你也说了，有我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红鸾斩钉截铁，十分肯定且坚定地态度，令玄武无可反驳。

　　他幽幽道：“可是我感觉你很不靠谱……”
　　红鸾：“……”

　　她丢给玄武一个眼神：“那你去还是不去，冰蕊要是在这里出事，咱们这趟可就白跑了。”
　　“去去去，你开路吧。”
　　玄武妥协垂首点头。

　　红鸾这才释然一笑。
　　她走到水池旁，毅然纵身跳进水池中。

　　这水池与她而言并不是很深，最多就没过膝盖，而冰蕊就睡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可真正要触摸到她，又会显得非常遥远。
　　红鸾召出双手捏诀，周身散发出幽兰光点，然后摇身一变，化作万千时光星子，随后星光聚拢，前后相接在一起，化作一条连接空间的线条。

　　房间里已经不见她的身影，却仍然能听到她的声音。
　　“玄武，抓住时空一线牵，我带你进入她的幻境！”

　　此时光线一端沉入水中，缓缓牵上冰蕊的右手手腕，另一端也被玄武伸手牵住。
　　光线发出强烈的光芒，玄武两眼缓缓闭上，随之陷入静止状态。
　　他的魂魄被光线抽出，并被牵引着靠近水池，最终飞入池中，进入到冰蕊幻境里面。

　　待玄武魂魄安稳进入幻境后，时空一线牵又变回时空碎片，聚拢后恢复成红鸾模样。
　　红鸾把玄武的躯壳挪到水池边，将他搀扶着躺在地上。

　　她站在水边，指尖再次化出一颗星光点子，只轻轻一弹，光点飞入水中，精准没入冰蕊的身躯里。

　　红鸾闭上眼睛，试图查看冰蕊所在的空间场景。

　　冰蕊已然沉浸在这虚假的幻境里，无法自拔。
　　正如红鸾所猜想的那般，那里面有她的母亲，孩子，他们一起生活在现代社会，住在漂亮的房子里。
　　冰蕊有稳定的工作，母亲在家里安稳地享福，帮她带小孩，做饭。
　　他们的家和红鸾在同一个小区，偶尔还能一起出去旅游，过年过节也能一起聚餐。
　　正如红鸾当初在现代社会说的那般，他们一起看过雪山，去过大漠，大海，她心中所有无法实现的遗憾，这个幻境全都能帮她实现。

　　“可恶！”
　　红鸾睁开眼，咬牙叹气，可眼神里更多的是惋惜。
　　“难怪她不愿意醒来，要是我也不想醒来。”

　　现在只能祈祷玄武动作能快点。
　　不久，水池果然开始不安宁起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越来越激烈，涟漪逐渐成了小小的水花。
　　红鸾看着水面的变化，直觉有变。

　　她提起裙角，直接跳进水池中。
　　奈何这池子在她眼前与普通泡澡池实在没有太大差别，而冰蕊和玄武所见的恐怕并非普通水池。

　　红鸾想伸手去捞出冰蕊，可惜无论她怎么捞，都无法触摸到冰蕊的身躯。
　　她们两个只在视觉上存在于同一空间，而实际上的冰蕊早已身处另一个空间。

　　“玄武啊玄武，你可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这时，温度又开始不断上升。

　　红鸾一跃而起，跳出水池，她再次施展空间法术，将整个水池包裹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内。
　　红鸾再召唤出空间笔，手指灵活转了转画笔，一笔一绘，空间内雪花漫天，飘飘忽忽落入水池，水池的温度又迅速被压回去。

　　水面的躁动也渐渐地开始稳定下来，又恢复到原本的平静中。
　　红鸾稍稍松了口气。

　　“哗啦——”一声，冰蕊从水中猛然坐起来，脸上，身上，头发都沾满了池水。
　　“冰蕊！你怎么样！”
　　红鸾连忙来到水边，收回方才施下的空间结界。

　　玄武的灵魂也化作一道白光，从冰蕊身躯中钻出来，最终回到本体之中。
　　他从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望了眼水池中的冰蕊。
　　只闻他轻声叹气：“百花仙子，你执念太深，是时候该放下了，否则后面的考验，你将无法通过。”

　　冰蕊坐在水池中一动不动，她忘了满身的水，发尖一点点水珠滴落在脸上，和眼中滚落的泪水融于一起。
　　一时间连红鸾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哭泣。

　　“冰蕊……”
　　她轻声唤着。

　　玄武挑了挑眉，叹气道：“哎！可叹”
　　红鸾猛烈回头，埋怨道：“你到底怎么破的幻境？”

　　玄武耸肩，满脸无辜道：“我在里面一直劝她，她就是不信，那就只能用最直接的手段了。”

　　红鸾明白了。
　　玄武用最激烈的手段冲破幻境，导致冰蕊一瞬清醒，看清眼前所见皆是虚妄时，她心中一直不愿面对，试图逃避的真相，被全部戳破。
　　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怎么办？”玄武也有点束手无策。
　　他最不擅长安慰别人。

　　红鸾看她冰蕊这模样，想来后面也无法再走下去了。
　　她走到水池边坐下，看着里面失魂落魄的人，轻声问道：“冰蕊，要不我们回去吧，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这……你可想好了，今日一旦离开，以后再想请凤凰出山替我们开门，那几乎不可能了。”

　　红鸾看冰蕊这样子，她根本没法再继续走下去。
　　可如果冰蕊停滞此地，那他们此行便也失去意义。

　　“女娲石非要不可吗？”红鸾实在不忍冰蕊这副模样。
　　玄武：“我们要为白公子打造一把世间最强的兵器，可四圣兽的属性本身相生相克，强行融合会导致力量流失，若有女娲石相护，便可将兵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可这里只有冰蕊才能拿到女娲石，她才是女娲娘娘认定的天命之人。”
　　玄武也陷入抉择中。

　　若是放弃，他们此行便到此为止。
　　若是往前走，就必须带上冰蕊。

　　冰蕊这时从水池中站起来，她抬手擦干脸上的水珠，神情无比坚定道：“走吧，我一定要拿到女娲石。”
　　“冰蕊？你还好吧？”
　　红鸾看她受的刺激不小，有点担心她。

　　冰蕊目光淡淡的：“走吧。”
　　她缓缓走出水池，此房间空间已破，下一关的门已经出现，她一声不吭，只静静地走过去。

　　玄武轻轻拍了拍红鸾肩膀：“放心吧，她比你想象的坚强。”
　　如此，红鸾也不好说什么。
　　但她一定会陪他们走下去。

　　他们进入到下一个房间里，这里竟是满地尸骨残骸，怨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来来去去的妖气不断尝试冲破出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玄武看到这里都蒙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娲神殿里，竟会有如此阴邪的地方？

　　红鸾使了个法术，地上的尸骨残害都散发出点点星光，飘出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气泡。
　　气泡都冲着红鸾这边飞过来，红鸾随手戳破一个，那个小气泡立马就展现出那具尸骸当年在此地的情景。

　　画面中只见一个白狐模样的女子，在这里和凤凰大战，凤凰巧用妙计将其斩杀，最终的尸骸却未清理。
　　后面的画面都大差不差。
　　“看来是这些人觊觎女娲石，被凤凰杀死后灵魂不得安息，死前执念不得完成，长久留在此地便渐渐化为怨气，这里日积月累，怨气太强恐危害人间，凤凰只能此地彻底封住。”

　　“麻烦！凤凰办事不干净啊，这下怨气们全留着来为难我们。”
　　玄武扶额，无可奈何。

　　这个房间也是四壁皆以石壁打造，前面却有一个很明显的大门。
　　另一边墙壁上也有一个凤凰图腾，与入口门上那个一般无二，只是门下还有两条垂下的金链子，从图案上看就像是凤凰垂下来的两条尾羽。

　　三人快速跑过去，红鸾和玄武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条链子。

　　两人握紧链子，对视一眼，决定一起催动法力拉开链子。
　　“一，二，三，拉——”

　　玄武喊着，红鸾和玄武便同时发力，将力量顺着链子传输到凤凰图腾中，图腾感应到力量涌入，泛起火红色的光芒。
　　随着链子被拉开，大门也随之升起。

　　“太好了，门打开了！”
　　这时红鸾高兴得立马放下手中链子，谁知图腾火光消失，大门“砰”地一声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