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103、算命

　　长安街道。

　　长安自古繁华，更是人间天子居住的都城，这里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富商巨贾。

　　最近又到冬至时节，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今年的第一场雪飘忽忽落下，街上的人从来没少过。

　　西市街边特别多摆摊的，他们早出晚归，养家糊口。

　　角落里有一个算命的摊子，一张破烂桌子，还有一个旗子，那旗帜上大写一个“算命”，旁边还落了一款小字“十两一次，不准不要钱”，摊子前一名妙龄女子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那里，两人眉眼生得俊俏，都是难得的美人，他们光是坐在那里，就引来不少人侧目观看。

　　这摊子生意自然也差不了。

　　白无心拿了两个铜板，去旁边的馆子里买了一袋包子和一袋板栗，嘴里吹着热气捧过来，放到摊子上。

　　“先吃点东西吧？”他把热乎乎的包子递给红鸾。

　　红鸾却抢先拿了一袋板栗，把板栗袋子拆了，“咔嚓”两下就往嘴里扔了两个：“还是这个好吃，肉包子太烫，还是等会儿吧。”

　　“现在天冷，等会儿就凉了。”白无心却是等不及，先吃了两个包子。

　　他吃着味道不错，也递给红鸾一个。

　　红鸾这才拿起吃了起来。

　　“两位……你们这里谁算命？”一名少妇打着伞，往摊子这边坐过来。

　　她穿着普通，穿着一身早已过时的锦绣绫罗，头上两根素银簪子，面上不施粉黛，脸上微有垂丧之色，她先是朝白无心看了一眼，觉得这人长得好看，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红鸾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微微笑着开口：“我。”

　　那少妇听到是红鸾，有些不太敢相信。

　　这女子算命的实在太少。

　　人间迷信者甚多，又说女子红颜薄命，这算命是个泄露天机的行当，女子算命者必定短命，所以这位少妇见到是红鸾出面时，有些不太敢问卦。

　　“你……算的准吗？”少妇对这种事半信半疑。

　　红鸾僵硬地摆着笑容，转身指着旗帜上的小字道：“不准不要钱，还烦请这位夫人把手给我一下。”

　　她一笑起来总是特别有亲和力，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予信任。

　　少妇也听话的把手放在桌子上，红鸾顺手摸了一把，闭上眼一下就看到了她平生所有经历。

　　“这位夫人前半生顺风顺水，家境殷实，可惜在婚嫁一事上所托非人，你和丈夫成亲三年未有所出，他近日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正打算要将你取而代之，且这女子……”

　　红鸾顿住，没想到摆个摊还能遇到妖怪！

　　那位丈夫带回来的女子，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少妇闻言大为震惊，她捂着嘴想到这些日子遭受的委屈，心里泛起酸涩，抽出帕子掩面抽泣：“姑娘说的不错，可我该如何是好？”

　　“这……”

　　红鸾故作高深思索片刻，那少妇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袋银子，双手捧着塞到红鸾手里，她万分恳切道：“求姑娘给我想个法子，我眼下该如何应对？”

　　红鸾把银子递给旁边的白无心，又想了想，决定如实告知：“姑娘，恕我直言，你丈夫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个妖怪。”

　　“什么？？！！”少妇闻言，两眼一翻倒下去。

　　白无心见状即刻冲过去扶住，这才没让她真的倒下。

　　“妖怪……那我该如何是好！求仙姑救命啊！”这少妇一下子慌乱起来。

　　“夫人不必着急，你今日回去只装作若无其事，早日跟你丈夫要一封休书回家去！那个妖怪自然不会再来找你。”红鸾一切都如实说来。

　　凡人对付不了妖怪，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为上计。

　　“和离？可是我……”

　　红鸾微笑着点头：“早日远离你的丈夫，可保性命。”

　　这少妇对妖怪一事半信半疑，最近因着家里的事闹得心思敏感，当她听到红鸾劝她和离时，竟胡思乱想起来。

　　想了半天又想不通，又反复看红鸾和那个女人的面容，这俩人都生的太好看了些，竟不自觉就想歪了，她站起身“啪”地一声拍着桌子，指着红鸾满面怒容：“你！你不会是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吧？”

　　红鸾当即懵了，挺直身子，急忙为自己辩解：“我……大姐！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一伙的？”

　　疑心一旦生根就很难消除，少妇显然是不信的。

　　“我与夫君成亲多年，岂能因这点事就和离？况且女子和离必遭唾骂！便是你和她不是一伙的，也必定居心不良？！”少妇这逻辑离谱，红鸾无言以对。

　　“我……我没有！”红鸾哑口无言，倒是把那事给忘了。

　　这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女人还不能嫉妒，不然还会被打上善妒的标签，要是和离就会被人说成下堂妻，那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红鸾一下子没想到这上面去。

　　大意了！

　　“这位夫人！且先冷静一下。”白无心在旁边见事情发展不好，便率先开口缓解矛盾。

　　“我娘子说话直，夫人莫要见怪。夫人遭遇我等深感同情，我的娘子亦是真心希望夫人能摆脱当下困境才想出这个法子，夫人要是不喜欢只当没听见便罢了，这钱我们也不收了，您看可好？”

　　白无心说话好听，又温声软语的，这大庭广众之下，少妇有脾气也不好再发。

　　她没有收回银子，又确实觉得自己方才失态在先。

　　少妇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什么妖魔鬼怪，我本不该来此。”

　　她起身撑起伞，缓缓离去。

　　红鸾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铭感五内，几乎已经预见了她的不幸：“可怜呐。”

　　红鸾颠了颠这一袋钱，分量还不轻，她打开里面一面，竟有二十两碎银！这少妇家境属实不错，即使落魄至此，随手打赏也不少。

　　这袋钱沉甸甸的，够他们俩在人间吃一年的了。

　　“你要帮帮她吗？”

　　红鸾啧了声：“算了，人各有命，自求多福吧！对了，前几日你不是去菩提寺求了符纸吗？今日记得去取，顺便替我向住持问声好，给她留一张符纸送给那位夫人吧，她明日会去取。”

　　白无心失笑：“嘴硬！”

　　红鸾一笑置之。

　　人家不信她本不该管的，又不忍那女子白送性命，故以此法，好歹叫她看清那妖怪真面目，心里好有些防备。

　　“二位！这么冷还出来摆摊呀？”旁边的包子铺老板这会儿也要收摊了，他瞅着红鸾方才和那位少妇吵起来。

　　这会儿倒是都安静了。

　　他顺便过来套套近乎，放下手里的蒸笼，也坐到这边桌子旁来：“二位要不帮我也算算？我这生意赚不赚钱？何时能赚大钱？”

　　红鸾朝他勾了勾手，伸出食指朝他额间一点。

　　直言不讳道：“你才来长安不久，以前在老家砍樵，扎过竹篓子卖，当过饭店伙计，奈何一直赚不到钱，所以一直晃荡在各种行业里，最后都以失败而归，我说的可对？”

　　“嗯嗯嗯！”老板连声点头。

　　这红鸾说的一字不差，他干了许多行，都没攒下钱，眼下年近三十，成了亲，娶了媳妇，日子还是不好过，就听媳妇儿所言举家搬来长安，想着长安繁华，就准备这里稳定下来。

　　奈何他这包子铺生意也不好。

　　“那我现在卖包子，能赚钱不？”

　　“呃……”红鸾哑然。

　　红鸾这话不好说，这男人五行缺钱，天生和钱没缘分，注定一辈子不能大富大贵，顶多能稳住日子，不至于沿街乞讨。

　　“这个……”

　　红鸾吞吞吐吐的，包子铺老板又焦急起来，忙问：“如何？”

　　红鸾笑了笑，指着身后的旗子：“我算命收费的！”

　　这老板一听要收钱，马上就蔫了，他抿了抿嘴，自然是不想给的，就嘿嘿笑着想套点近乎：“这位姑娘，咱们相识一场，下次你和你丈夫来我这里吃包子，我不收钱，怎么样？”

　　“哈哈哈——”红鸾干笑几声，随即拉下脸：“不怎么样！该收的钱一个子都不能少！”

　　“哼！”老板见通融不了，也生气起来。

　　还不忘指着红鸾的摊子诋毁几句：“算个命一次十两！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红鸾抽了抽嘴角：“我收多少关你什么事！你住大海边呢管那么宽？”

　　“嘿？”老板没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小娘子。

　　不禁悄悄打量起红鸾来。

　　他在这里开包子铺半年有余，还没见过这般俊俏的小娘子，就时常在旁边观察他们。

　　这夫妻二人来这里已有大半月，一来就摆了个破摊子，那桌子还是街边随便拖来的，来她这里算命的人不多，但敢往她那桌子上坐的，都是有点小钱的。

　　她旁边那个男人倒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一直跟着她打下手；倒是这个姑娘，跟那些富商随便聊上几句，就能把他们哄得喜笑颜开，临走时扔给她一袋银子，就能抵别人干一年的活。

　　白无心在旁边收拾好旗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休息。

　　老板心下奇了，又想不通，怎么他们这么个破摊子，老遇到有钱人来？

　　“走吧？我们回家还是？”白无心卷好旗子，收到篓子里背上。

　　红鸾想了想：“去买点菜，先买只羊挂着！要过年了，咱们该早点打算起来。”

　　“好。”

　　“哎哎哎！小娘子，你再给我算算呗！”那老板又往桌子上一座，拦住二人。

　　红鸾还是耐心跟他解释：“拿钱来，我定给你算的明明白白，没钱一切免谈！”

　　“嘿？小娘子，这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呀！”老板厚着脸皮，想跟她蹭点生意经：“你在我旁边摆摊，每天我这里多少人过来！多少给你带了点客，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红鸾震惊于他这泼皮耍赖的嘴脸，仍然保持着面上的笑容：“你要不要脸啊！来我这里的客人跟去不去你的店里买包子有什么关系？你这摊子生意太差，劝你趁早换个地方！”

　　她当初挑选这个地方确实是有用意的。

　　此地距离皇宫近，常有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经过，这些人位高权重，爬得越高越有钱，他们就越害怕失去，所以就算没事他们也喜欢往这个摊子里坐坐，想问问短期内有没有机遇灾祸什么的，这些都是红鸾最擅长的事，只要她敢说，这些人就会信。

　　只要他们敢信，她就能从他们口袋里捞出钱来。

　　老板听着她的话不舒服了：“你这话说的！你诅咒我？”

　　老板粗鲁地挽了挽袖子，看红鸾还想怎么狡辩。

　　“我可没有诅咒你，我是好心提醒，你这个包子铺确实不适合开在这里。”

　　老板一听，心想：难不成她还真是神算子？

　　于是心下忍下脾气，想跟她偷偷蹭点经验，又低声问：“那姑娘有何高见？”

　　红鸾眨了眨眼睛，笑道：“高见不敢，先生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你夫人吧！”

　　她说着朝街道另一边望过去，那边正有一个妇人，腆着肚子气势汹汹走过来。

　　这老板一看到他媳妇，浑身的皮都紧了一下，赶紧站起来缩回自己摊子里，不敢再找红鸾插科打诨。

　　他夫人一过来就是一通破口大骂，那嗓门整条街的几乎都能听见：“好你个老不死的！你不好好看铺子就知道勾搭小姑娘！今儿卖了多少钱了？！”

　　这老板一听到她问账就心慌，这地方的生意本来就不好，还被她抓到跑别人摊子上聊天，这下更生气了。

　　“就这么点钱你还跑去别人摊子上玩！你说你干啥啥不行！一天天的还勾搭有夫之妇！你不要脸我还要！”

　　那边摊子里已经闹起来了。

　　红鸾和白无心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过后，收拾好东西他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