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世开颜》苏沐山山主

4、第四章

　　六月初七，苏氏女出嫁，与陆安侯之子陆乾安喜结良缘，自此白首不相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执子之手，琴瑟和鸣。
　　接亲官乐呵呵地念着接亲誓词，苏父苏母笑盈盈地将喜钱给他，那接亲官悄悄掂了掂钱袋，笑得更开心了，那笑纹深得都可以养鱼了。
　　“这天气并不是很好啊，从昨天开始就下起了绵绵雨，按说六月是不该是这样的雨才对。”几位丫鬟在一旁窃窃私语，被管家低声呵斥，吓得赶紧去找事做。
　　鞭炮声不断，苏启颜拜别父母，踏上了陆乾安的花轿，前路漫漫，花轿起的那一刻，她掀起轿帘，看着父母的样子，泪不禁从脸上滑下来，心里惴惴不安。
　　虽雨一直下，但迎亲队伍锣鼓喧天，街坊邻居都在祝福，听到他们的祝福，苏启颜心里好受很多，心想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与陆乾安拜完堂后，便将她抱进洞房安置好。
　　“等我回来。”陆乾安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就出去陪客人了，洞房内只剩下她烟绮。
　　苏启颜俏皮地挑起盖头，目视着房内的一切，红烛摇曳，合卺酒杯用红线套着，娇羞地低下头轻笑。
　　绮罗见了连忙招呼她将盖头盖好，否则不吉利。
　　启颜听话地点点头，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
　　看着小姐古灵精怪的样子，烟绮都忍不住笑了笑。
　　两个时辰过去了，苏启颜靠在床头都睡醒一觉了，耐不住性子的她一把掀开盖头，“烟绮，怎么回事，姑爷怎么还不回来，你去打探一下情况。”
　　烟绮也想着不对，想着自家小姐定是着急了，匆匆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外面竟空无一人，烟绮拉着一个家丁询问，才得知宾客早就散了。
　　越想越不对劲，她四处走着，寻找姑爷的身影。
　　“混账东西，你难道要因为一个女人来毁我陆安侯府的清誉吗！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烟绮闻声而来，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爹，苏丞相怎么可能与敌国探子勾结，动不该有的心思呢，如今颜儿已与我拜堂成亲，如今她家被灭门，我不能抛下她啊。”
　　陆乾安跪在地上，乞求着父亲。
　　烟绮听了，心里一震，慌乱地跑回后院，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小，小姐，老爷他，他们出事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坐在床上的苏启颜眼前一黑，瘫坐下去，“不可能，不可能，今天还好好的啊，他们还送我出嫁，怎么可能会！”她双手在床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那支翠玉簪，双手颤抖着将它插到头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门外跑去，喜袍被桌角勾住，狠狠地摔在地上，撞开了门。
　　正要起身，一个身影挡住了她。
　　陆安侯冷冷地说“带少夫人回去，看住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陆乾安始终都没有出现。
　　苏启颜绝望地看着一点点被关的门，眼泪夺眶而出，眼前浮现出种种与父母的温馨时刻，她跪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哭得声嘶力竭，“陆乾安，你去哪里了？我父亲没有通敌，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他！”
　　过了好久，苏启颜已经没有力气了，坐在地上像行尸走肉般，不笑也不哭，双目无神地看着门。
　　“烟绮，现在几时了？”苏启颜开口低声询问。
　　“子时了，小姐。您先起来吧，地上凉。”说完，烟绮跪下去，将她扶了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声地笑了笑，“凤冠霞帔，白事空丧”。
　　一阵风袭来，苏启颜捂着嘴咳了两声。
　　“小姐，您怎么了，这窗子都关的死死的，哪里来的风。”烟绮拍着小姐的背，一边四处张望。
　　风？苏启颜脑子突然想起来什么，趴着地上四处找，果然在床后的屏风下找到一个洞，水桶般大小，正好够一人过，她满脸泪痕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喜色。
　　二人悄悄地将东西都移开，先后轻轻地钻出去，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
　　好在陆乾安的房间挨着围墙，从洞里爬出去正好可以出府到偏街上。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街道上，主仆二人在往前跑着，红色的嫁衣在雨色闪电显得分外妖娆，似一朵开在雨中的夜玫瑰，金色的珠钗伴着雨声，叮铃铃的碰撞着。
　　苏启颜提着裙子，跑到苏府门前，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一片死寂，灯笼倒在地上，发着微微的光。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面告诉自己不会的。
　　但推开大门，里面却横尸无数，雨水冲洗着他们的身体，血水四处溅流，每个人都睁着双眼，诉说着不甘心。
　　苏启颜捂着嘴，摇晃着一个一个尸体翻看辨认，在石狮后面露出一只手，尽管没有灯光，接着夜色，她也一眼就认出手上的镯子，那是她去年亲手打的赤金镯，送给母亲的寿礼。
　　一道雷响彻整个都城，她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前爬，短短几步，她却爬了好久。
　　苏夫人躺在地上，任凭雨水冲打，一动不动，苏启颜将她抱在怀里，抬起衣袖挡住雨水，声音颤抖着，“娘，你醒醒，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声嘶力竭的呼喊，绝望的哭声，伴着闪电，划破了都城的夜空，雨很大，如同利刃，插进生人身上。
　　烟绮站在雨中，看着小姐崩溃地哭着，她没有一点办法。
　　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尽管入夏，夜里寒气还是逼人，苏启颜的脸上满是水渍，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拖着母亲的尸体，慢慢爬到屋檐下，颤抖着缩成一团。
　　妆花了，青丝乱了，凤冠歪了，家没了。
　　她看着这个院子，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如今冤魂四起，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很冷。
　　雨渐渐小了，二人将府内所有的尸体抬到屋檐下，一夜之间，三十具尸体，三十条冤魂。
　　苏启颜跪在父亲母亲面前，烟绮跪在后面，哭成了泪人。
　　“爹，娘，你们安息吧，女儿会给你们报仇的。”她脸色苍白地说着，接着便倒下去了，听不见烟绮的呼喊，听不见雨声，更听不见爹娘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