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林斯如

6、请我

　　覃溪接连几天降雨，天气却越来越闷热。餐桌旁的小风扇吹得呼呼作响，连着人的食欲也跟着消减。

　　宋茱萸将擦了头发的湿毛巾晾在窗口，从冰箱里拿出瓶酸橙子水。

　　拧开瓶盖后，她凑近瓶口喝了一大口，嘴唇也被染得酸酸的。

　　晚风吹得蚊帐鼓起，宋茱萸坐在床沿翻看手机，徐生在几分钟前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

　　她随手点开他的个人资料，昵称是个单独的“生”字。头像也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湛蓝大海旁的孤寂背影，偏文艺。

　　跟徐生本人的身形非常吻合，大概率是他本人照片。但，显示没有开通朋友圈功能。

　　蓦地，手机微微震动。

　　宋茱萸返回聊天界面，发现徐生发过来的微信转账，金额为一百元整。

　　见页面顶端提醒着“对方正在输入”，她将双腿稍稍屈起，左手撑在膝盖处，下巴枕在手臂上，等着新消息。

　　“嗡嗡——”

　　徐生：［药钱，收下。］

　　其实小镇上的诊所收费并不贵，普通感冒药的价格都在三十元以下，远远达不到一百元这么多。

　　宋茱萸都大致了解小镇的市场价格，徐生作为本地人没道理不清楚。

　　不知道这人又偷偷使着什么坏。

　　宋茱萸：［多了。］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复，她过了片刻才接收到消息。

　　徐生：［感谢宋老师的照顾。］

　　怎么有种行贿、收礼的错觉。
　　宋茱萸：［钓鱼执法？］

　　她捏了捏耳垂，嘟囔着这人什么毛病，又将付款记录截屏甩了过去。

　　宋茱萸：［一共28元。］

　　彼时徐生刚开了局游戏，游戏资源包还在加载中。他扶着鼠标，抽空瞥了眼手机，开始挑选英雄角色。

　　徐生：［那就存着他下次用。］

　　宋茱萸差点被橙子水呛到，她捂着嘴轻轻咳嗽两声，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这是亲哥能说出的话？
　　盼点啥不好。

　　宋茱萸：［……］

　　她靠坐在床头柜旁，开始给全身涂抹身体乳，布丁牛奶味在房间里肆意，连着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一切洗漱工作结束后，宋茱萸将薄毯盖在身上，侧躺在床上追剧。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间到了十一点。

　　宋茱萸去饮水机接温水时，手机又在睡衣兜里震了震，她将杯子搁在台面，点亮了手机屏。

　　徐生：［不收吗？］

　　宋茱萸半蹲在地面，恰好可以看到小凳上的智能锁盒子。

　　她喝了点水，不紧不慢回复：［什么时候可以来帮我换锁？］

　　徐生又将话题扯到那一百块：［换锁不止这个价。］

　　宋茱萸拿着盒子晃了晃：［再补给你。］

　　又隔了很久很久，她靠在枕头上差不多快睡着时，微信又弹出最新消息。

　　徐生：［明天来找我。］

　　宋茱萸半眯着眼看了眼，将手机调整成飞行模式，裹着小棉毯迷迷糊糊地睡去。

　　-

　　隔天正好周五，乡镇小学放学时间普遍偏早，四点钟后就能瞧见一大片一大片的学生往校门外涌。

　　作为班主任，宋茱萸还需守着学生将教室卫生打扫彻底，所以她离校时已是二十分钟后。

　　徐生让她去趟店里，宋茱萸自然地以为那锁或许还存在问题，所以离校后她提着袋子去了趟五金店。

　　周五街道上的人流量增加了许多，连带着小超市与杂货店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柴市街转角处的烧烤摊生意兴隆，碳火烟尘随着风向飘到摊棚上，老板忙得大汗淋漓，学生们围着摊位吵个不停。

　　五金店的卷帘门只留着一条小缝，宋茱萸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五点不到就已经歇业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靠什么在赚钱。

　　她径直走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敲门，思索片刻后，她翻出手机给徐生发了条消息。

　　宋茱萸：［我到了。］
　　［你在店里吗？］

　　徐生恰巧在游戏里跑图，清理日常任务，当即就收到了宋茱萸发来的消息。

　　他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抬起长腿踢了踢跟前的椅子，“去开门。”

　　小岳抓了把薯片胡乱往嘴里塞，见徐生无暇顾及的模样，只好站起身去开门。

　　卷帘门并没有关死，他走过去就看见双匀称又白润的腿，几乎寻不见多余的肉。门只刚刚抽开一大半，就能看清宋茱萸的全身面貌。

　　个子不算高，皮肤很白，穿着条浅蓝色印花连衣裙。短发、偏瘦，胜在那张娃娃脸饱满挂得住肉，因此才未显得病态。

　　“我找徐生。”宋茱萸眨眨眼。

　　小岳往店里瞧了眼，发现生哥一门心思扑在游戏里，压根没功夫搭理外边。

　　“你是宋老师吧？”小岳猜测，心中却十拿九稳，“生哥他这会儿还在忙。”

　　宋茱萸微微踮脚往里扫了眼，依稀能窥见他不羁的坐姿，看样子像是在玩手机游戏。

　　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忙。

　　她刚收回目光，就听到小岳发出邀请，“要不你进店里等他一会？”

　　两人的谈话声不算小，店里的人依旧没其他动静，宋茱萸就在进与不进中犹豫不决。

　　手机震了震，微信里弹出一则消息。
　　徐生：［进来等，我这还有一会儿。］

　　宋茱萸有些惊讶，这人不是在玩游戏吗？
　　怎么还有闲工夫回她消息。

　　“宋老师？”小岳再次询问。
　　宋茱萸抿了抿唇，“行，那我进去等吧。”

　　话毕，宋茱萸就踏进这狭窄逼仄的店铺。

　　小岳又将卷帘门往下拉，留了不到五十公分的空隙，似乎是为了室内透气。

　　进门便能看见破旧的收银台，白漆掉落的地方展现出原木的颜色，上面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件常见的修理工具。

　　收银台后面是台四层高的大货柜，柜面非常宽阔，占了店铺很大部分的面积，旁边余下仅供单人通过的狭窄过道。

　　货柜上的商品五花八门，各类小五金配件、五金模具、家具配件、服装箱包配件……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后面摆着几张深色电脑桌，对面搁置着张木质沙发。

　　透过货柜的空隙，宋茱萸能看到徐生躺靠在沙发上，姿势动作一清二楚，两条长腿就敞在那里，显得屋里愈加拥挤。

　　“宋老师，这边坐。”
　　小岳推了把电脑椅过来，招呼着宋茱萸落座。

　　今天店里只剩他二人，宋茱萸将智能锁随手搁置在电脑桌上，她客气地向小岳道了谢。

　　人开启聊天往往都会从身边的熟人入手。
　　她最熟悉的人是徐松松，现下又寻不见小孩的身影，所以随口问道，“松松呢？”

　　徐生微微坐直了身，掀起眼皮看她，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里，并未搭话。

　　小岳回到座位坐下，解释着，“跟野格他们去县城了，说是买什么东西。”

　　怕宋茱萸不明白，他又补充了句，“你上次过来的时候，应该在店里见过他们。”

　　宋茱萸点点下巴，一时也不知如何再接话。

　　“行，那你坐着歇会儿。”小岳瞅了眼徐生的进度。

　　小岳让她坐的这把电脑椅，型号与寻常的不同。无论是椅垫还是靠背，似乎都比普通版型要大，甚至连椅腿都要高出十多公分。

　　她只要微微往后靠，整个身子都会离地。

　　只见徐生捏了捏后颈椎，坐姿有所收敛，不知是不是有她在的缘故。

　　他人个子高，手掌也大，手机握在他手中也跟着缩小了比例。骨节匀称又修长，拇指与食指在屏幕上飞跃，余下几指抵在手机背面，操作很流畅。

　　徐生能用余光感知她的视线。

　　Boss击杀后，他将手臂撑在双腿上，人微微前倾，目光最后落到宋茱萸的鞋上。

　　并不是这双鞋有多特别。
　　而是这双鞋连带她的双腿，都半悬在空中，还晃来晃去。

　　徐生挑起眉梢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平静地打量着店里陈设，时不时点点脚尖，微微晃着腿玩。

　　他轻舔下唇瓣，蓦然扯了扯唇角，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还挺好玩。

　　徐生将手机息屏放进裤兜里，拿过茶几上的烟盒，食指略微抵开盒盖。到底顾虑些什么，他又将烟盒扔回了原处。

　　宋茱萸察觉到他的动静，“打完了？”
　　“嗯。”徐生浅浅应了声。

　　宋茱萸没接触过游戏，她索性也不寒暄了，直奔主题，“今天能换锁吗？”

　　“能。”他玩着烟盒。

　　小岳也将椅子转了过来，探着脑袋听两人谈话，甚至大方地将薯片袋子伸到了两人面前。

　　“不用了，谢谢。”宋茱萸礼貌拒绝。
　　徐生目光沉沉的，剜了他一眼。

　　小岳收回薯片，带着椅子转了圈，哼哼唧唧地转回身去。

　　宋茱萸指了指电脑桌，“那你看看吧，我把锁带过来了。”

　　徐生搞不清她的脑回路，眼神来回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她身上，不咸不淡道：“让你来找我，不是带锁来找我。”

　　“有区别？”宋茱萸不解。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没区别。”

　　如果说锁没问题，又何必让她到店里来，直接过去换上不是更方便？

　　宋茱萸百思不得其解。

　　“那让我跑一趟的意义是什么？”

　　徐生瞥她一眼，语气还颇为认真，丢了两个字。

　　“请我。”

　　宋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