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林斯如

16、暑假

　　天气越来越热，草木越发葱茏，暑假也即将到来。

　　戚雪自上次被她男朋友接回家后，两人又如胶似漆的好着了，宋茱萸又回到之前那种独来独往的状态。

　　这几天她也从未再踏足过柴市街，小镇的街道总共就那么三条街，巴掌大点的地方，她却再也没有碰到过徐生。

　　复习课非常的枯燥乏味，宋茱萸每日忙着批阅试卷和讲题，就连回到宿舍也闲不下来。

　　生活并没有什么惊喜，反而越发平静寡淡。

　　这种情况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的当晚。

　　摩托车沉闷的排气声响彻在夜空，宋茱萸将脸从泡面桶里探出来，莫名想起了那盘清爽的凉拌青瓜。

　　小风扇就立在餐桌上，温热的风吹着她的发丝凌乱，宋茱萸当即打开手机APP，下单了一台空调。

　　-

　　傍晚黄昏。

　　晚霞在远处的天边翻涌，小镇落满金色的夕阳，田野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他们手中的瓶瓶罐罐里塞着几只奄奄一息的蝉。

　　宋茱萸只穿了件吊带打底，搭配着牛仔短裙，她又套了件浅灰色的防晒衣，趁着朦胧的暮色出了门。

　　她在宿舍一待就是几天，今晚之后就要弹尽粮绝了，所以不得不出门再储备些吃食。

　　桥口的小超市东西种类不算多，某些饼干、牛奶之类的还都是盗版。宋茱萸提着购物篮半蹲在地面，品牌、生产日期什么的，看得特别清楚。

　　她磨磨蹭蹭地挑着速食产品，又在货架上顺手拿了两盒薄荷糖，准备去收银台结账。

　　“拿盒利群。”

　　少年沙哑的声音传入宋茱萸耳里，闲散的语调带着冰凉的金属质感。

　　“阿生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了。”老板娘从烟柜里摸出烟，与他闲聊几句。

　　徐生扫码付钱，笑道：“这不是暑假了，网吧机子损耗快，这几天都有点忙。”

　　老板娘：“小菡前天也放假了，还念叨着去找你们玩呢，我这姑娘就是一刻也闲不住。”

　　宋茱萸杵在货架旁边，又拿了两袋水果糖，提着购物篮走了过去。

　　收银台响起收款播报，徐生将烟盒放进裤兜，“小岳他们随时都在店里。”

　　老板娘笑了笑，接过宋茱萸递来的商品，询问道：“要购物袋吗？”

　　吊扇呼呼地转着，她轻声道：“拿个大袋。”

　　徐生转身走出店门，刚刚下台阶就听到尾音拖长又绵软的女声。他的身体微微站直，还是撇过头看了眼。

　　宋茱萸将放进购物袋的薄荷糖拿出来，拆开包装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垃圾顺手扔在收银台旁的垃圾桶。

　　她抿了抿嘴里的糖，极其满足地舒了口气，笑着向老板娘询问价格。

　　这袋东西不重，宋茱萸将购物袋挎在手腕上，步伐轻松地走出超市大门。薄荷的冷冽和清香，让烦躁的心也得以平复。

　　她左脚刚踩到台阶。

　　“宋老师。”

　　宋茱萸的心怦怦两下，她扭过头才发现徐生。他很少站得这么直，几乎与身侧的汽水冰柜差不多高。

　　“你怎么还在这？”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徐生单手抄兜，一手微微垂在身侧，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脸上是玩味的笑，“这么说你也看见我了？”

　　宋茱萸尴尬地瞪着眼。

　　他又抽了一口烟，视线直直盯着她，“咱们也算老熟人了吧，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宋茱萸尴尬地扯扯唇角，“那什么，一起走吗？”

　　徐生默不作声地吐雾，见她又岔开话题，掀起眼皮打量她，“走吧。”

　　街道的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落在地面。宋茱萸提着东西步子缓慢，徐生似乎走得更慢，两人就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地面的影子却紧紧相依。

　　徐生将烟头灭掉后，两步跟了上去。

　　宋茱萸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薄荷糖的后劲很足，冰水从喉咙滚下去，异常舒适。

　　徐生观察着她的小动作。

　　“驱蚊膏还有吗？”他侧头问。

　　宋茱萸也转过头看他，这两天她有些落枕了，偏头、仰头实在太费劲。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茬，她还是老实回答：“还有一些。”

　　“还没谢谢你的药膏呢，比花露水什么的好用多了。”

　　徐生又低声补了句，“用完了跟我说。”

　　宋茱萸点点脑袋，“药膏多少钱？我一块转给你。”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收这钱，宋茱萸又觉得尴尬了。

　　零星的晚霞落在屋顶，泛着橙红的莹光，流浪猫呜呜地打着呼噜，在垃圾箱里翻找东西。

　　沉默半晌。

　　徐生：“没想到能碰见你。”

　　宋茱萸听他这么说，本能性地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放假了啊，你不回家？”徐生扬起手揉揉头发。

　　其实前几天他都跟网吧那边说好了，估计得空半天出来，他有重要的事必须回覃溪。

　　理由是给徐松松开家长会。

　　徐松松上学这么久以来，他压根没把家长会当回事。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就钻了这莫名其妙的牛角尖，他还非参加不可。

　　毕竟两个月的暑假，真的太长了些。

　　宋茱萸又抿了一口矿泉水，瞳孔里闪着盈盈的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回啊，估计暑假会一直待在这儿。”

　　徐生很疑惑，他松了松眉，也没问她不回家的原因，换了个话题：“镇上多无聊，你就一个人宅在寝室？”

　　宋茱萸不在乎这些，“我可以追追剧什么的。”

　　不知不觉两人就到了岔路口，五金店跟教室宿舍不在同个方向。

　　“太无聊可以来店里。”徐生盯着她看了半晌，迟迟开口，“我很多时候都在。”

　　宋茱萸抿着嘴笑了笑，心情舒畅地挥了挥手，“行，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拜拜。”徐生也转过了身。

　　-

　　宋茱萸淘的二手空调是隔天到的，小镇的快递行业紧跟时代发展，只是物流之类的稍微慢些。

　　镇上没有单独的驿站，快递数量并不多，都由桥口的小超市代收，取件之类的也算方便。

　　超市老板娘早在午后就给宋茱萸打了电话，说她的货件太占地儿，催她尽快去将东西取走。

　　那会太阳正烈，她实在不想出门，最后磨磨蹭蹭等到七点多太阳落山才出去。

　　二手空调买得还算便宜，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包安装。

　　宋茱萸路过桥口超市时并没有进去，而是反道行之，直接去了幽僻安静的柴市街。

　　五金店的卷帘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了暖黄的灯光，一直倾泻到马路边上。

　　宋茱萸几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门。

　　屋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踢椅子声音，紧接着是深浅均匀的脚步声。

　　徐生从里打开门，见宋茱萸笑眼弯弯，挥着手跟他打招呼，“嗨。”

　　灯光落在宋茱萸白皙的脸上，她的一双杏眼望着他眨了眨，长睫犹如纤羽般轻巧，唇角漾起小巧的括弧，伴随着不易察觉阴影，像是酒窝。

　　“这么快就无聊了？”

　　对于她突如其来地到访，徐生似乎不觉得奇怪，提的问题依旧没个正行。

　　宋茱萸两鬓间微湿，柔软的短发就贴在耳边，她小喘了口气问道：“开门见到我，你好像不是特别惊讶。”

　　“大概能猜到。”他不疾不徐道。

　　宋茱萸又笑，“这都能猜到？”

　　她询问时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懒散的猫咪，徐生轻咳一声，赶紧挪开视线。

　　“好像除了宋老师，其他人没这么有礼貌。”

　　宋茱萸：“怎么说？”

　　“小岳他们会直接进，其他人有事会直接踹。”徐生瞥了眼她白莹手掌上的灰。

　　宋茱萸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那我下次也用踹的。”

　　“……”

　　“所以这么晚过来什么事？”
　　别说无聊，他可不信。

　　宋茱萸讨好似的眨眨眼。

　　“门又锁上了？”徐生抱臂看她。
　　宋茱萸反驳：“不是。”

　　“那是什么？”
　　宋茱萸切入主题：“不知道徐师傅这里，有没有安空调这个服务？”

　　徐生摊开手，一副了解的模样，他转过身往屋里走，“还真打算在这儿常住啊？”

　　宋茱萸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那肯定呀。”

　　刚走到收银台旁，陈旧的金属味就被可口的家常饭菜味所掩盖，宋茱萸吸了吸鼻子，是番茄排骨汤。

　　救命，好馋。

　　“进来坐。”徐生回到小饭桌旁，“空调到了吗？等我几分钟。”

　　宋茱萸探探脑袋，他似乎曲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这会儿急着安装。

　　“刚到。”宋茱萸摸了摸鼻尖的汗，“并不急着现在用，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都行。”

　　徐生压根没听进去后半句。

　　他弯腰掀开砂锅盖，抬起眼皮问她，“宋老师吃饭了吗？”

　　浓郁的番茄汤越发诱人。

　　宋茱萸饥肠辘辘，“吃过了。”

　　徐生在木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碗汤，“那你等我会儿。”

　　见宋茱萸还是局促地立在门口，他又欠兮兮地补了句：“我们这会已经打烊了，门口不需要摆个吉祥物。”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找位随便坐。

　　宋茱萸当然听懂了这句话，“嘁”了一声，也没进里屋，最后在收银台旁的椅子坐下。

　　徐生开始吃饭，宋茱萸托着下巴偷偷打量。

　　他的吃相比较斯文，但不是那种刻意的扭捏。一手拾筷，一手扶碗，动作自然，也没有发出其他动静。

　　不说话的同时，甚至连手机都不看。
　　这一点宋茱萸还是挺佩服的。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时，伴随着偶尔碗筷相触的声音。

　　宋茱萸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不知过去多久，少年才沉沉开口，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是不是得给我的吃播点个赞。”
　　“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