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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芙蕾娅之泪 ...

  •   我不知道,在梦中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做梦,是否算是梦的一种极端。我可以以一种异常清醒的姿态看到所处之地的一切细节,港口里星星点点的路灯逐渐熄下去,随即而来的是黎明前最深重浓厚的黑暗。大小不一的各色船只像一具具棺材一样静静地停尸在开阔的港口中,轮廓模糊的旗帜在夜间冰凉的海陆风中飞扬。这是世界沉睡的摇篮,夜温柔地哼着摇篮曲,为她的孩子掖好黑暗编织的被角。星辰毫无温度地注视着大地,地上没有一丝光。
      然后晨曦沿着造物主既定的轨道开始撕裂夜的统治,浩瀚空远的白色像天边一条新生的银河带,逐渐扩展开来,露出它的光源和内核。道道金光随即迸出,新的生命崭露头角,涂抹了整个天空。港口的喧嚣由近及远,变得真实起来。
      那个我至今无法知晓姓名的人从背后拥住我,轻柔地吻我的侧脸。
      他是谁……
      没有人回答。即使我能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却无法运用丝毫理智。
      我不能回头,任他的吻逐渐滑到颈与肩的结合处。
      然后天地崩裂,我被熊熊烈火包围。那个人不见了,没有人在我身边,没有人帮我,我想逃走,没有路可逃。
      胸腔里产生了高空坠落时无可挽回的心悸感,塔楼塌陷下去。

      我坠进一个柔和而意外坚定的怀抱,一下惊醒过来,定定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场景,顿觉比梦中被烈火包围还要恐慌。
      温热的水流兀自从上方淌下,在皮肤上蜿蜒成妖冶的水晶图腾。我侧躺在雷格勒斯胸前,头埋在他颈窝里,被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我抬起头,刚好对上他惊艳的黑眸。
      “你怎么了?”他的口吻中有宠溺的担忧,我的不安和惶恐瞬时被抵消地所剩无几。
      “没事。”我试图从他怀里起来,现实却以下身被碾过一般的疼痛回到了我眼前。我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立刻被他不容置疑地重新拥入怀中。
      “你知道么,我从小最害怕听到的,就是你这样说。”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关了水,撑起身体,扯过一条毛巾把彼此都擦干,裹起我往卧室里走,“你每次这么说,总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一言不发地任他抱我回卧室——那与我昨天上午醒来时不是同一间,但陈设相似,放回床上。然后他自己披好睡衣,躺在我身边,用左手撑起头望着我。
      与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童年时就订下婚约不同,既然父亲从没提过我的婚事,我也就对婚姻和性的问题一直概念模糊。虽然这又从一个侧面论证了我的无知和无能,但不得不承认,过去我能接触到的人十分有限,身边的女人除了姐妹,也不外乎不惜成本也要凑上来,导致我甚至忍不住要避开的艾琳,极其内敛的乔治亚娜等等。因此我也没有规划过自己的婚姻,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仔细想过结婚的问题。魔法师的血统珍贵又危险,越是上位者就越受到种种限制,血统不能轻易外流。加之作为贵族的家教,使得我们从小就被要求严格自律,就更加不曾考虑跟谁做|爱。
      我想起恍惚多年以前父亲曾经说过,这样的事情只有在相爱的人之间,才是被祝福的。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被祝福还是诅咒,然而始终让我意外的是,我对于自己突然成为另一个男人的情人,躺在他身下也没有什么不适。我望着他,容颜俊俏地无与伦比,眉目却略锁起来。
      我不禁笑出了声,看着那张绝伦的脸上神情重新绽放的奇妙过程。他的笑容终于重新舒展开来,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怎么又突然这么高兴了?”他含笑注视着我,“抱歉,昨晚弄疼你了。”
      “确实很疼,”我支起身体,抱住他的脸,很轻地吻他,“但是我很高兴,我终于又能如此贴近你了。”
      这次我们吻地很浅,仅仅是唇齿相依,却持续了仿佛一生。
      “对不起,”分开时他绕到我耳边,很轻地说,“让你独自一人挣扎了那么久。真的对不起,那时不能带你一起出来,你毕竟还是个能力不成熟的学生啊。过去的一年半我一直想找机会见你,但没有办法同时躲开教团和你父亲。”
      “是你说,我们之间不必谈抱歉的。”我笑了笑,拉过他躺在身边,“无论如何,即使苟且偷生,我也想见到你。现在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恩,我不会再走了。”他在被子下握住我的手,“很早以前我就确定自己爱的是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同凯珊德拉订婚呢?”我突然想起了一些赫然横在眼前,我们无法忽略的礁石,它们藏在暗流中,等待撕破粉饰的和平,“又为什么要在那种关头离开,让爸爸这么难堪呢?”
      “先离开的是凯珊德拉,”他却对我又提起这些煞风景的问题并不惊讶,或许是自知无法永远逃避回答,“那时候教团就已经开始准备启动蔷薇圣礼。如果我们订了婚,就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最终只能被教团控制,成为他们达到自己目的的傀儡。这是凯珊德拉的主意,在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准备?教团要准备什么呢?”
      “你。”
      我愣然。他无奈地笑笑,转向我。
      “十字蔷薇这个机关上的东西,Key和Gate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你从你父亲或者教团那里也只能查到这些。”他漫不经心地打开床头柜,取出一条模样诡异的项链。链子部分是很细但牢固轻盈的铂金,而装饰部分则是一枚同纤细的链子相比十分巨大沉重的蔷薇教团标志,中间镶了一枚红宝石,设计得并不精巧,做工却极其细致。
      “但是Key是钥匙,Gate是门,门和钥匙之间需要有某种东西连接,也就是所谓的‘锁’,称为「Rock」,”链子像某种轻巧而邪恶的蛇一样,从他指间流畅地滑下去,最后吊在那枚蕴藏着惊人威力的黑曜石玫瑰戒指上,“Rock在Gate开启的时候就会因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而被焚毁,这是个必须由血统高贵能力卓越的魔法师来担任的牺牲品。”
      “主神啊,”听到这个致命的消息,我却意外冷静,“所以他们要让我来做了?”
      “我不会允许他们碰你,”他果断地握紧手中的链子,“我和凯珊德拉都是Key,我们脱离了教团的掌控就会打乱他们的计划,加之有你父亲的权势和你自己魔法的威力在,教团还不能轻易动你。但我并不能完全放心啊。”
      “那么现在他们会怎么样?”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到忧虑随着他口中的每个事实而加重,“想办法抓我们回去?还是另找人替代?”
      “Rock可以换人,Key可不行。”他稍微坐起来一点,倚在松软的枕头上,“Key的执行者如果没有在蔷薇圣礼中,而是出于别的原因死去,又没有继承人,那么这枚Key就会被破坏。事实上现在五枚Key中已经有一枚毁灭了,所以我们能料想的最好情况就是教团什么也没办成,十字蔷薇那个装置已经失效了。”
      “如果那样自然最好,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罗森克鲁兹设计了那个机关,是预备好在几百年后才开始实行的,几百年可能发生的事太多,万一哪支家族绝后,他岂不是白费心机了?”我将目光从他的侧脸移到那条项链上,“但是,为什么是五枚Key?不应该是四枚么?”
      “五枚。”他面无表情地将项链举到眼前,改用手掌托住教团标记的部分,“和教团的标记上五片花瓣是相对应的。”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枚徽记在他掌心上发出一圈惨淡的幽蓝色光芒,然后它旋转起来,模糊成一个灰暗的圆形,最后重新定格,仍是尖锐冰冷的金属,却变成了五片矛尖状的花瓣,像那种中国产的梅花一样,按五芒星的五条中轴方向,彼此间隔七十二度排列。
      “大部分人都以为教团的标记是四片花瓣,一些不明所以的人仿造的标记也确实是这样,”在我尚且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却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所有教团制作的标记在使用了这个简单的小魔法后都会现出原形。这是教团给历代执政官的信物,是我父亲的东西。”
      “为什么要隐藏那个人?”我咬牙忽略身上的疼痛,让自己的视线与他持平。
      “因为这个人是开启蔷薇圣礼的关键。”他放下项链,转而环住我的肩,“蔷薇属的植物,大多数没有经过人工育种的野生品种,花朵最初就是五瓣。后来这种图案被用来代表方位,那隐藏的一位就是‘中’的位置。只有他唤醒了自己的Key,其他的Key才能跟着觉醒。罗森克鲁兹设计了这道机关,是为了方便控制蔷薇圣礼开始的时间。”
      “但是他已经死了将近五百年,”我把头埋在他肩上,闷闷地说,“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在几百年后还让别人家破人亡的呢?教团又是为什么要摆弄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据说罗森克鲁兹是为了借用彼岸的力量复活他死于难产的妻子,”他不无讥讽地笑笑,“至于教团么,里面各种目的的人都有。但教团核心的力量应当是想通过它重新夺回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真是既疯狂又愚蠢的计划啊,”我想起了仿佛上一世,在洛丝罗林的宴会厅里拉塔托斯克对我说的话,向他靠得更近了些,“罗森克鲁兹想复活的,就是圣诺拉节上圣母灯仪式纪念的那位了?”
      “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复活死者。”他把我抱到身上,让我趴在他胸前,“也没有谁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所以我们只能珍惜活着的时候。”
      “雷,这么说来,”在我的角度上无法点头,于是我只能稍许仰起脸,好对上他的眼睛,“你这一年半是在寻找其他的执行者么?”
      “有一部分时间是。”他吻着我的头发,很慢地说,“让玛兹和特维斯他们送情报有时很危险,所以我和凯珊德拉一般会有一个人在英国监视教团。本来我打算等你毕业后就找机会把你带出来,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父亲会真的放你走。”
      “他答应过我,让我有自己的选择。”我不太赞同地换了个方向,“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会派人烧死安琪琳娜。”
      “哼,”他在我上方冷笑,我不由自主地寒碜一下,却还是只能抱紧他,“那么你又是否真正了解过,维克多•梅利弗伦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爸爸杀过很多人,很多在教团里反对他的贵族,”从儿时起我就很恐惧同任何人谈起这个话题,“但是那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安琪琳娜是他的亲生女儿。”
      “有时候政治斗争的牺牲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他安慰似的轻轻抚摸我的脸。
      “雷,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人手上的执政官标记了么?”我像是寻求最后的希望般殷切地望着他。
      “没错。”他轻描淡写地掐灭了我最后的念想,低下头来吻我的脸颊,“不过这事还有很多蹊跷,现在你绞尽脑汁想也于事无补,我早就说过,你太懂得折磨自己了。”
      “如果蔷薇圣礼必须要开始,你打算怎么办?”对这个男人十八年的了解使得我明白,当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任何追问都没有丝毫意义。
      “那样我也只能唤醒丹佛一族的Key,尽全力去战斗。”他忽然煞有其事地转向我,“假如我有幸在最后生还,你会跟我继续生活在一起么?”
      “在你杀死凯珊德拉和其他人之后?”我不禁笑了,“雷,我不知道爸爸以前做过什么,但他终归抚养了你十五年。凯珊德拉是与你有婚约的,和你相处的时间比我还要久。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感受,甚至生命么?”
      “我是否在乎不重要,但是我知道你在乎,所以我会尽力想办法保全他们。”他的吻再次降临,并沿鼻骨滑下,“而你,只要了解我对你的心意就够了。”
      与此同时,我感到被他握紧的右手无名指上被套了一枚凉凉的戒指。我睁开眼想看,手却被执到胸前。
      娇小的钻石镶在玫瑰芯中,玫瑰主体是白玉,而指圈则是铂金材质,整枚戒指都是纯净而灼烈的银白色,精致得巧夺天工。
      他轻轻地吻那枚戒指,顿时我的整个世界天朗气清,浮云城堡的压抑冰冷一扫而光。风将窗帘扬起,纯白花海的尽头迷雾散开,视线延伸出去,哥本哈根湛蓝的怀抱拥住宁静的山脉与喧嚣的城市,港外船只络绎不绝。
      “你父亲不知道,我是无法娶凯珊德拉的。”优美而暧昧的音符点燃耳垂敏感的神经,“丹佛一族素来只承认族长至爱的人成为家族成员,以这枚「芙蕾娅之泪」为信,才能算是丹佛的夫人。这是祖先对我们誓言的回应,虽然现在的状况不适合举行婚礼,但你已是我得到历代先人承认的妻子了。”
      “妻子”这个词让我稍稍停滞了一下。但是我还是捧起他的脸,亲吻他,我毕生的爱人与信仰。从这个时候起,我就很喜欢闭上眼摸他的脸。因为我时常看不透他的神情,却能从他质感分明的五官中摸到他的灵魂深处,刻骨的残酷温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芙蕾娅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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